于哲坐在沙发上专心写文,两个人好像并没有太多交集。
刚才是不是看花眼了,袁锦悦咬着手指甲离开。
可到了中午,文莉君端来饭菜给于哲,袁锦悦拉着韦青加入一块儿吃。就算是四个人一块儿吃饭,文莉君和于哲没有太多语言交流,袁锦悦都觉得于哲看母亲的眼神,含着款款情意,太不清白了。
到了下午,袁锦悦终于忍不住问韦青:“韦老师,您看于教授是不是对我妈有意思?”
“是啊!你才看出来啊。”韦青慢悠悠地在锦鸡上涂色。
“什么?您早看出来了,您是怎么看出来的呀,看出来为什么不告诉我呀。”袁锦悦觉得自己白活这么多年了,现在才发现。前几天还接待于绍言参观蜀绣厂,这真是引狼入室啊!
韦青笑着放下笔:“虽然我没有结过婚,可也是谈过恋爱的。我知道男人喜欢女人是什么样的。你没发现,于教授来的时候穿着蓝灰色的衬衣,还有点褶皱。第二天他就换成了纯白的衬衣,熨烫得十分整洁,头发胡子都干净清爽得要命。我记得我大学的教授,忙起来经常不修边幅、胡子拉碴的。”
这些变化袁锦悦没感受到,她还以为于哲是因为到外单位公干,绷面子呢!“不,不会这么吧!”
韦青低头看着桌上的红腹锦鸡,鲜艳长尾的雄鸟,低调柔和的雌鸟。“男人精心打扮,总不会是为了工作。”
“那您看出来了,为什么不提醒我妈妈?”袁锦悦扔下笔,急吼吼地嚷嚷。
“为什么要提醒?”韦青重新拿起笔,开始为雌鸟染色。“你妈妈如果不愿意,自然不会察觉,你看她对你家邻居钱多强献殷勤就一点儿不感冒。可她如果对于教授也有想法,自然就能感受到。关键都在她自己……”
袁锦悦如遭雷击,她开始以为是于哲这个离婚男不要脸,孔雀开屏勾引母亲,看来这事儿没有那么简单。
亲妈一直说不要人介绍,不相信别人介绍的,难道她想自由恋爱?离婚女,有自由恋爱这个说法吗?离婚女还相信爱情吗?
母亲吃了婚姻的苦,好不容易跳出火坑,为什么还要往里面跳。
乱了,乱了,袁锦悦的脑子乱了。她本来以为自己足够了解母亲,可现在她不能确定了,这事儿脱离她的认知和掌控。
这一天怎么过去的,袁锦悦一点儿都不记得了,只知道练大字,一直写、一直写,直到内心稍微平静下来为止。
韦青看着小姑娘乱七八糟的字迹,什么也没说。至少练字确实能让她冷静下来。
快下班时,于哲整理了手上的全部资料,“我已经来这里一个月了,再走访几个老工人,我在蜀绣厂的调研任务就结束了。接下来,我将去图书馆、档案馆调取资料,补足蜀绣的历史传承部分。不知道遇上问题,还能不能来请教你。”
“没问题的,有问题您尽管问。”文莉君坐到他身旁,拿起笔写下了两个电话号码。“这是我们车间的电话,这是我们宿舍的电话,都能找到我。”
她想了想,又写下一个地址:“这是我家的门牌号,周末和晚上我都在,您如果遇到什么难题,电话里说不清楚,也可以上门。”
于哲拿起另一张纸,也写下两个电话和一个家庭地址。“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如果你们想到什么需要补充的素材,请联系我。8月20日以后,我要提前上班备课,周末可能有空。”
“好!”文莉君收起于哲的信息,折好放进了自己的挎包,磨磨蹭蹭也不说再见。
“忙了一个月,一直没空带孩子们出去玩,绍言闹着吃好吃的。听说耀华西餐厅最近推出了儿童餐,要不要带两个孩子去尝一下,我们大人顺便长长见识。听说西餐厅环境很不错,桌上还点着蜡烛。”于哲收拾好了纸笔,也没有离开,拿孩子当借口邀约。
烛光晚餐是随便两个人就能共享的吗?在门外再次偷听的袁锦悦终于忍不住了。
她冲进门来,拉起母亲的手就往外走:“妈妈,下班了下班了,我肚子好饿,回家给我做饭吧!于叔叔,再见了,慢走不送啊!”
文莉君猝不及防被女儿拽走了,只来得及挥挥手。
于哲站在门口看了看两个人的步调,笑着去向高志川告别。
“这一个月辛苦你了!”高志川握着于哲的手。“我们没想到整理资料这么费时费力,这写出来都不是《绣谱》了,是中国蜀绣大全了吧!”
“既然我来了,肯定要把蜀绣所有的历史技术资料尽量整理好。估计这本书的最后成稿会在十万字左右,希望你们不要催我。”于哲算了下,至少要用上三个月时间重新撰写,三个月时间修改,能明年完成就不错了。
“我们不急,您尽管好好写,蜀绣厂全体员工都感谢您。”高志川拿出一个牛皮纸信封。“这是厂领导研究决定给你的润笔费,不多,希望您在写这本书的同时,能帮我们蜀绣厂多写几篇纪实报告给领导们看,多多宣传蜀绣。”
于哲看了下信封,信封鼓鼓的,里面的票子还不少,他没有伸手:“我是接到文化馆任务来的,本来就会根据资料写成专稿,放进蓉城史料里存档。当然也会送交上级观看。
这次的工作,我只是起到一个整理撰写的作用,关键还是各位绣工和设计师的功劳。这钱我不能收。”
“于教授,这是您应得的,是我们厂的心意。”这钱不光是稿子,还有暗含的宣传费在里面。高志川还想劝说,于哲已经背上资料出门去了。
这下只能拜托文莉君去送钱了,高志川带着信封去找文莉君,文莉君已经带着孩子下班了。
“改天吧!”高志川慢悠悠踱回了办公室。
第90章
文莉君被袁锦悦拽回家, 立刻换衣服生火做饭:“丫丫你去楼上看看今天什么菜熟了可以吃。”
到了夏天,楼顶小菜园的蔬菜瓜果也到了盛产期,茄子、黄瓜、空心菜、扁豆、番茄完全能满足母女俩的生活需要。
袁锦悦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妈妈, 我想和您说说话可以吗?”
女儿一本正经的样子很难得,文莉君闻言,立刻坐在了床边:“丫丫有什么心里话, 尽管告诉妈妈,我们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袁锦悦握住座椅的木头边, 与母亲对视着。
文莉君上身前倾, 专注在女儿身上:“嗯,你问。”
和母亲谈论这个话题好像有些难以启齿, 可袁锦悦实在担心:“妈妈, 你……你,咳咳,你看上于教授了吗?”
一瞬间的惊讶过后,文莉君有些慌乱:“丫丫, 你为什么会这么说?”
“我看你最近和他好像挺熟的……”他还喊你莉君呢, 袁锦悦心里翻了个白眼。
原来是这样,文莉君笑了, 笑了更好看了, 怪不得会被于哲看上。小姑娘笑不出来, 脸色反而更阴沉了。
“我和于教授那么熟, 还不是因为你啊!”母亲无所谓地找了个枕头靠在床上。“别看我们这个月经常交流,其实基本上说的都是工作。唯一闲聊的话题, 就是怎么带孩子。毕竟我们都是单亲,有着共同的难题。”
文莉君觉得自己没什么可对孩子隐瞒的,慢慢回忆诉说着。
“你和绍言都是好孩子, 可惜遇上我们这样的父母。说实话,当单亲家庭的孩子不容易,家长更不容易。丫丫比较体贴妈妈,我可以全力拼事业多赚钱。可可绍言是个男孩子,总觉得是因为于教授的原因父母离婚的,和他的冲突比较大。”文莉君叹了口气。
“都是离婚单亲家庭,能劝,就劝劝吧!能帮忙,就出点主意。他也给我找国外的育儿书看,看看怎么培养你这个天才宝宝。我们当父母的,只能尽全力而已……”
原来两个人都是在聊育儿问题吗?
“我不信,我看你最近挺喜欢打扮,人家不是说啥,女为悦己者容吗?”袁锦悦叉着腰站起来,总觉得母亲避重就轻。
“哎,丫丫,不是你说让妈妈多打扮,让自己精神点儿的吗?我这次去广州,买了好几件新衣裳,再不穿就过时了。”
文莉君伸手抱过女儿在膝头。“妈妈现在是小干部了,代表蜀绣厂协助于教授,相当于是接待文化馆领导。我不得捯饬捯饬?”
听起来确实很合理,但是,袁锦悦还是不信:“可我看你们互相看彼此的眼神都不一样!”
这小家伙还偷看呢!文莉君把气鼓鼓的小金鱼抱在怀里拍拍背:“哪里不一样?”
“就,你看他的时候笑眯眯的,他看你的时候色眯眯的。他还叫你莉君!没礼貌。”小金鱼嘴巴翘好高,还能吐泡泡。
文莉君笑得更开心了:“经过这一个月,大家都那么熟了,我可不好意思让教授喊我组长,是我让她喊我名字的。他听见刘卉她们都这么喊,也就跟着改口了。”
“那不一样,刘卉阿姨是你朋友。”
“哦,于叔叔不能做我朋友吗?”
袁锦悦快被亲妈气死了,她是真不懂,还是装糊涂。离异男和离异女,年龄相当,彼此熟悉,鬼才会做纯朋友。
“妈妈,如果,我说如果,于叔叔追求你怎么办?”
文莉君张了张嘴,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应该不会吧!于叔叔是大学教授,生活在象牙塔,他不会看上我这个工人出身的。”
“如果是真的呢?”袁锦悦跳下地,抓着母亲的手,逼视着她的眼睛。
“想想袁鹏、袁大山、袁鲲、文建军……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袁锦悦的诉说下,文莉君脑海里浮现出袁鹏举起来的铁掌,不由打了个哆嗦。
“于哲是教授又怎样,他穷抠抠的,工资还没你高,他肯定是贪图你的美貌和高工资。他还没精力能力养儿子,肯定想找个免费保姆,给他洗衣做饭带儿子。妈妈要小心,别被他外表骗了,后妈可不好当。”
文莉君没想到女儿想到这么远去了,她下意识想摇头说不会,可于哲温和的模样却在心里鲜明了起来。
白衬衣金边眼镜,整齐飘逸的头发,气质沉稳成熟。他说话的语调低沉缓慢,知识渊博、风趣幽默,很吸引人。当朋友,真是不错。
那么他对自己真有超出朋友的想法吗?他看着她的眼睛里,好像是和以前不一样了,含着别的东西。
年少时为了生活奔波,没有机会暗恋过谁,第一段婚姻是相亲来的,母亲哥哥说好,就嫁了。三十多岁了,自己还从来没有被男人追求过,文莉君有些害怕,又隐隐有些期待。
“妈妈,我只是怕你再被打!我怕你再被欺负。”袁锦悦的眼眶红彤彤的,妈妈和男人在一起,就像把钞票露出衣兜,可太危险了。
“知道了,妈妈会注意的。”文莉君抱住可怜巴巴的女儿,袁锦悦微微放心了一丢丢。
“我不反对妈妈有异性朋友,可于叔叔不一样,他肯定没安好心。妈妈以后和于叔叔来往告诉我一声,我帮你判断下,可以吗?”袁锦悦仰着小脸,眼神透露着渴望。
“好!”文莉君答应一声默默起身去厨房煮绿豆稀饭,凉拌黄瓜。
脑子里很乱,文莉君一直以为自己是把于哲当朋友相处的,但是自己真的只把他当作朋友吗?他才华横溢、做事专注、待人温和,自己都看见了,还看进了心里。
可能潜意识里,那些漂亮的衣服、红润的口红,不完全是因为工作。他看向她的时候,他温言细语的时候,她心底深处,有一丝丝欢喜。
反正于哲已经回去了,这事儿看起来就这么结束了。
站在贵宾休息室门口,文莉君最后看了一眼于哲曾经坐过的沙发,把女儿说的话抛诸脑后。然后默默收拾了熊猫绣绷,打扫干净贵宾休息室,重新回到了艺术品车间。
唐卡挂毯边条已经基本完成,色彩艳丽,色块明晰。能想象出将来这幅绣品铺在山头,在阳光的映照下,是怎样的震慑人心。
文莉君让韩文超去请客人来观看,定下模板继续完成剩下的部分。
听到组长说请客人看了再绣,十二个绣工都站了起来,捶腰扭脖子,甩着手指。
张娟伸了个懒腰:“可算是能休息一阵了,这细针绣多了,猛不丁来绣粗针,咔咔绣挺爽,就是费手劲儿。”
布料粗糙,针粗线粗,需要费力扎穿布料再反复绷紧。
刘卉也在这个组,她藏好线头,站到了两个人旁边:“莉君的采访完成了?”
“嗯,完成了!过几天再去采访个老绣工,然后就等三个月后的稿子了。”
文莉君正在仔细检查着线头凸起的地方。这幅刺绣的线头都是打了结藏进线簇里的,这样才能保证不会滑丝,但也不能太大影响画面平整度。
当她发现一个超大线结的时候,就会用锥子挑出来弄出线头,再用针重新打结调整,多出来的线头剪掉。
等她检查完毕,张娟对着她耳朵轻轻说:“听说于教授走了,他还回来吗吗?你不去找他多讨论下稿件。”
文莉君停下手中的剪子,狐疑地看着她。
刘卉嘴角带着窃笑,拍了张娟屁股一巴掌:“就你话多!”
“那我关心关心我姐妹怎么了?反正大家都是单身。”张娟白了刘卉一眼。
“给莉君介绍的,她都看不上,这一个总算是莉君自己认识的。我看着人家大学教授学问好,形象也不错,说话轻言细语的,和介绍的歪瓜裂枣都不一样。”
张娟转身对着文莉君挤眉弄眼:“哎,怎么样,你觉得于教授能入眼不?我看你对他挺好,还每天给他打饭送过去一块儿吃。”
“我这不是帮着节约时间搞工作吗?”文莉君觉得自己的初心很单纯,就是想搞好工作。
“那他也是这么想的吗?我看于教授挺喜欢和你聊天的。说说看,你们一天到晚聊些啥,他有没有暗示过你什么?他到底怎么打算的,想和你结婚吗?”
好朋友居然问了和女儿一样的问题,难道他真的对自己有意思?文莉君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好姐妹不回答,刘卉只能拉着她的手小声说:“反正男人不说穿,女人也别主动。可如果他有这个意思,莉君确实可以考虑考虑。错过这个,下一个还不知道是怎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