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冠雄老家就在深城,当时耕地少,种田养活不了一家人,周围人好多都跑了,他们一家人也决定跑。
罗冠雄才6岁就跟着父亲罗根生去南洋讨生活,想想看,要不是实在过不下去,谁会抛却故土,远离家乡?
连饭都没得吃,那得有多贫穷落后啊。
自家闺女去这样的地方,肯定要受苦。
徐雁菱满脸心疼,“要去多久呢?”
“看情况,不一定。”
那完蛋了,回来的时候不得瘦成皮包骨?
徐雁菱想开口劝她不要去,看她满脸的坚决,一时又下不了嘴。
这是闺女好不容易找来的拯救工厂的方法,她这个时候不能帮忙也就算了,至少不能拖后腿吧。
徐雁菱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把想劝的话忍回肚子里。
她只问:“去深城建厂,真能把工厂盘活吗?”
“放心吧,会的。”罗宝珠对此充满信心。
目前汇丰银行的主要债务已经债转股,等工厂经营状况转好之后,再通过回购换回股权。
况且温行安以个人名义入股工厂,她现在有足够的流动资金去深城投资。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而改开这股东风,很快就会吹到深城,届时整个神州大地将会焕发令人震撼的风采。
她要乘风破浪。
“这么说来,那位温经理还挺好。”想起自己7次提交的破产延迟申请都被许经纬拒绝,徐雁菱颇有微词,“至少比许经理强多了。”
收拾着行李的罗宝珠微微一笑,“都差不多。”
“怎么能差不多呢,许经理之前可是理都没理我们。”
罗宝珠没吭声,继续埋头整理衣物。
汇丰银行近些年在暗暗扶持华商,温行安肯帮她,绝不是看在她会夸人的份上。
最近港城的商界激流暗涌,首富黎加乘盯上九龙仓这块肥肉,暗地里收购股票,吓坏了大股东怡和洋行。而船王班宇刚敏锐地意识到航运危机,想弃船上岸,也把目光盯向九龙仓。
一场精彩纷呈的华洋争霸战即将开始。
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汇丰银行站在了华商这一边,表面上劝首富收手,实际暗地里偷偷借钱给船王,最终促成船王拿下九龙仓。
汇丰银行扶持华商是其本土化策略。
事实证明,这个策略非常成功。
不少港人都将汇丰股票视作情怀,像传家宝一样传给下一代。
她能有幸获得帮助,一部分原因在于契合了汇丰银行的大方针。
至于另一部分原因……
作为刚上任的新总经理,温行安得做出一些成绩服众,而她的工厂是送上门的练手机会。
仅此而已。
“宝珠,我怎么看你对温经理的印象不太好啊?”没得到回复的徐雁菱忍不住试探着问。
罗宝珠淡淡解释:“不是印象不太好,是存着戒备。”
“戒备?你不是说温经理为人很和善吗?”徐雁菱有些不懂。
在她看来,这种艰难时刻肯伸出援助之手的人,都是好心肠。
罗宝珠笑笑,没吭声。
哪有那么多好心肠,太善良的人守不住偌大的家业。
她将挑拣出来的衣物依次放进行李袋中,打包装好。
一切收拾妥当之后,她才转过身对徐雁菱道:“妈,以后遇着身居高位却异常友善的人,你得多长几个心眼,这种人通常都不简单,卖了你你可能还帮人家数钱。”
“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温经理他……”徐雁菱还要继续追问,一声清晰的敲门声打断她的思绪。
敲门者是罗家以前的老管家。
老管家递给她一份东西,她接过一瞧,是温家发出的晚宴邀请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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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这……”
徐雁菱拿着邀请函刚要询问,一抬头瞧见老管家已转身走远。
她轻轻掩上门,将邀请函递给罗宝珠,试探着问:“这是不是温经理的意思?”
罗家和温家来往并不多,以前一些重要场合两家也没有互送过请柬,这次温家主动邀请,徐雁菱猜测多半是和温总经理有关。
这位温经理可真够意思。
帮忙解决了制衣厂的难题不说,连举办的晚宴也来主动邀请,这份邀请意味着允许罗宝珠进入其交际圈,也意味着罗宝珠有机会接触更多的人脉。
徐雁菱心里又喜又忧。
喜的是自家闺女总算是找到一丝出路,忧的是以家里现在这副状况,恐怕连一件像样的出席晚宴的礼服都掏不出来。
这可如何是好。
想起自己红木箱子里应该还留着两件压箱底的衣服,徐雁菱快步往房间里走,罗宝珠一眼猜出她的意图,叫住她:“妈,不用了,我不参加。”
“你不参加?”徐雁菱愣住,“为什么?”
罗宝珠摊开邀请函,指着邀请函上的具体日期,“后天的晚宴,我没时间去,那个时候我应该已经在深城。”
竟然这么巧?
徐雁菱不太相信,接过邀请函反复确认。
最后泄气似的喃喃自语:“怎么会这么巧呢。”
最困难的那段时间,她不是没有尝试过拉下脸皮去联系那些泛泛之交,企图获得一点援助,无一例外,都被拒之门外。
时过沧桑,人走茶凉。
她算是深刻领悟到人情冷暖,也更加明白关系网的重要性。
但凡当初她花点心思结交人脉、经营关系,也不至于在落魄之后连一根救命稻草都抓不到。
现下闺女倒是有机会重新回到原来的圈子,可惜天公不作美。
徐雁菱心里很是惋惜,试探着问:“去深城的日子能不能往后推一推呢?早一天晚一天应该也不会太碍事吧?”
“不行,我已经和深城财贸办的卫主任约好了,后天碰面聊具体事宜。”
第一次见面就爽约,留给对方的印象恐怕不会太好。
罗宝珠觉得不妥。
而且这次的晚宴她并不想出席。
邀请函是罗家以前的老管家送过来的,说明温家的邀请函直接送到了吕曼云手中,吕曼云会这么好心让她参加?
虽说罗珍珠心里只挂念着郭彦嘉,无心这样的交际场合,但恐怕吕曼云宁愿把邀请函烧了,也不会拿来便宜她。
谁知道这其中藏着什么猫腻呢,还是不去为妙。
况且邀请函是送到罗家当家人手中,表明温家邀请的是整个罗家,不是单独的她一人,就算不去,也不会得罪对方。
整场晚宴最有价值交往的人是温行安,她与温行安已经有了生意上的往来,这场晚宴对她意义也不大。
前后考虑妥当,罗宝珠不作他想,只安心等待后天的到来。
她收起邀请函,洗漱之后爬上木板床准备早点休息。
窗外,连接深水埗与九龙城的界限街上,商铺灯火葳蕤,不远处启德机场上空传来隐隐的轰鸣,破旧的机场照例迎接着来自五湖四海的游客。
华灯初上,港城为世人敞开双臂,又是一夜纸醉金迷的春梦。
城市的繁华属于那些执金币者,眼下的罗宝珠躺在床下,满脑子都是关于深城的猜想。
几十年后的深城,高楼林立,宽敞整洁的公路上川流不息,当夜幕降临,街头巷尾闪烁着霓虹,铺开灯火璀璨的如梦画卷,与当前繁华的港城并没有什么差别。
然而,现下的深城是什么模样呢,她实在想象不出来。
大概是一副荒凉的农村场景吧。
饶是做足了心理准备,一天后到达深城的罗宝珠仍旧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她拎着行李排队,经过边防人员的层层询问,花了近两个小时才办完整个入境手续。
现下深城对外开放的口岸只有两处,一处是罗湖口岸,一处是文锦渡口岸。
文锦渡口岸是作为供港鲜活农产品的通道而开设,不通汽车,没有旅客出入,所有从境外来的人都挤在罗湖口岸,罗湖口岸又奉行“朝九晚五”的通关服务,能两个小时办完手续已经算是快速。
罗宝珠提着行李从关口出来,一眼瞧见漫天的黄土路。
目光所及,全是一片低矮的砖瓦平房,最高的建筑不超过两层。
似乎比她想象中更荒凉。
交通也不方便,路上连辆汽车都见不到,她拎着行李站在土路中间,一时不知道朝哪个方向迈步。
这与记忆中的影像完全两模两样。
日后那些耸入云端的地标建筑,现在都还没影呢。
她一时有点辨不清方向。
“你好,是去政府大楼吗?”
一个圆头圆脑的年轻小伙子推着自行车上前,满脸堆笑地望着她,“要不要坐单车?两毛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