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几个好事者甚至冲下车,四处寻找爆炸发生地。
罗宝珠坐在车上没动,她护着行李,只往西北方向望了望。
声音似乎是从那个方向传来。
“噢哟,这么大的动静,怕是哪里发生大爆炸了,希望没人员伤亡。”
“估计不太可能,刚才地动山摇,看来事故很大,只怕不少家庭要支离破碎。”
“所以到底发生什么了,你们有谁知道吗?这么大的爆炸,该不会是恐怖分子吧?”
……
不知是谁一句“恐怖分子”的猜测,吓得满车人面如土色,纷纷如鼠逃窜,生怕大巴车上也被人安了炸弹。
罗宝珠没动,仍旧坐在车中护着行李。
大巴司机是个中年大叔,临近发车点,大叔上车一瞧,整个车上空荡荡只剩一个游客,又听得外面一群人所谓恐怖分子的言论,顿时又好气又好笑。
国家海关处的安检就这么不可信?
他把车外的人都喊了回来,“别看热闹了,也都别担心,不是什么恐怖分子,是蛇口那边炸山填海呢!”
蛇口工业区的发展比深城还早一年。
如果说深城的改革是在为全国探路,那么蛇口的改革则是为深城探路。
这炸山填海的一声炮响,是中国改革开放的第一声“开山炮”。
罗宝珠有幸,做了亲历者。
游客被请回车上后,大巴车缓缓驶动。
众人显然对于刚才那一声爆炸的兴趣未减,纷纷对此高谈阔论。
罗宝珠坐在靠窗的位置,一个人静静欣赏窗外绿色的田园风光。
风景的移动让她眼睛犯晕,眼皮开始打架,昨晚没睡好,她准备靠在椅背上小憩一个钟头。
合眼之际,窗外一排排突然闯入眼帘的白色显目物体惊得她瞌睡全无。
她睁大眼仔细看了好几眼。
没错,是汽车!
“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汽车?”
不由自主的一声疑问脱口而出,满车厢的人都还沉浸在刚才一声惊天爆炸的讨论中,只有坐在她前排的司机听到她的疑惑。
司机大叔回头一瞧,认出她就是唯一一个留在车内的游客,不免多说了几句。
“这是港城那边的废弃汽车,不要了的,都丢在这里。”
港城汽车拥有率较高,但汽车回收业发展得不太好,寸土寸金的地方,哪有大量空闲的地方来安置这些废弃汽车?
报废的汽车处理成本太高,所以有些车主为了省钱,偷偷把废弃的车丢到荒山野岭。
司机大叔指了指外面那一片地,“这里叫做‘飞地’。”
当初英国强占港岛,导致深城边界一些农民的土地被圈在英方地界,政府就给颁发“过境耕作证”,农民拿着这种特殊的证件,可以到对面的港城耕作。
这一片在港城却由深城农民耕种的土地,就叫做飞地。
是绝佳的丢弃报废汽车的场所。
罗宝珠听得心里一动,忍不住问:“在这里耕地的农民,可以带走这些车辆吗?”
“可以啊。”
司机大叔笑了笑,“不过这么大的汽车,他们怎么运走?请专业的人来运输还得付运输费呢,他们耕地收入拢共就那么点,哪里负担得起运输费。”
深城那边种地人的收入和港城这边种地人的收入差距大着呢。
罗芳村和较寮村是深城河两岸的两个村庄,属于深城的罗芳村,人均年收入100多,属于港城的较寮村,人均年收入一万多,差了100倍。
那些农民家里连件像样的家电都没有,村里还时常停电,这样的条件,要汽车做什么?
“这些报废汽车对他们没啥用,就算送给他们,他们恐怕只会当废铁卖了。”
司机大叔的话很有道理,但……
这些废弃汽车对农民没用,对她有用啊!
车辆的外壳都还比较新,维修翻新之后还可以继续使用,比新购汽车的成本要低得多。
罗宝珠昨夜关于创办出租车公司的想法逐渐成形。
这分明是送上门的机会,不要白不要。
将近两个钟头的车程中,罗宝珠瞌睡全无,精神抖擞地规划接下来的具体事宜。
一路到达终点,沉浸在思绪中的她还舍不得下车。
司机大叔开玩笑问她是不是要在车上过夜,她才反应过来,拎着行李离开。
她几乎是飞奔着回到九龙廉价公屋,一跨进门便拉着母亲徐雁菱商量:“妈,你跟姐一起和我去深城吧!”
深城现在的机会太多,她估计要常驻于此。
既然要常驻,一家人生活在一起比较好。
谁知徐雁菱听了,有点不愿意。
她支支吾吾地表态:“听说深城那边卫生条件不太好,医疗条件也不发达,你姐还得定期看心理医生,那边有心理医生吗?”
即便有,徐雁菱也不敢去。
她怕有人把她闺女当成疯子抓走。
更何况她从小在港城长大,已经适应这个地方的生活,一把年纪再去深城,不知道能不能适应。
在港城她还能洗洗衣服赚点钱,去深城能做什么,种地吗?
那她是一点都不会啊。
别到时候白白给宝珠造成拖累。
思来想去,徐雁菱认为还是待在港城更好一点。
“玉珠这样的情况,我看还是继续待在这里吧。”
一盘冷水浇下来,罗宝珠已经冷静大半,是她刚才太激动,考虑不周到。
母亲的担忧不无道理。
罗玉珠的病情需要更好的医疗条件,深城那边恐怕没法提供心理类的治疗。
看来还是先等等吧。
吕曼云和罗珍珠针对的人是她,她不在港城,想必她们也不会过来无故找家人麻烦。
罗宝珠点点头以示回应,没再提这一茬,只转身将带来的土特产解开来。
一边倒腾土特产,她一边问话:“妈,我不在的这两天,有人来找茬过吗?”
徐雁菱俯身帮她清理行李,想了想,“有。”
“谁来过?”
“之前制衣厂的李茂经理。”
罗宝珠眉头一皱,手上的动作停下来。
徐雁菱接手制衣厂之前,制衣厂一直是李茂在打理。
从后期制衣厂濒临破产来看,这位李茂经理的工作能力实在不敢恭维。当然,如果是故意所为,那就另当别论了。
罗宝珠倾向于后者。
这人已经被她解聘,特意过来,指定没安什么好心。
“他来做什么?”
“他说制衣厂有笔债没算清,现在债权人一直去骚扰他,让他不得安宁,他过来想要核算一下之前的债,看是不是的确有问题,我说你把债务都处理了,不可能还有债。他不相信,说这么大一笔债你不可能这么短时间就处理完,说我是骗他,故意为难他,我就说你找温经理谈过,已经都协商好……”
看到罗宝珠脸色越来越沉,徐雁菱不自觉停顿下来。
她双手局促地揣到一起,小心翼翼地问:“宝珠,我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
事后来看,的确有点不对劲。
对方一个劲地拿话激她,分明是在套她的话呢,可惜当时她只想撇清已经没有其他错误的债,没留意到这一点。
现在想想,她似乎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
“你和温经理协商好的事情,我是不是不该说?”
罗宝珠摆了摆手,“算了,她们迟早会知道。”
瞒也瞒不住。
不过……“妈,以后我们家里的任何情况,你不要对外透露,谁来问你,你就说不清楚不知道,装糊涂就行,一个字也不要说,哪怕是林婶,也不能说。”
“还有,以后少去林婶那里洗衣服。”
徐雁菱心虚地点点头,像做错事的孩子,一声不吭低头继续整理行李。
她想看看罗宝珠有没有什么没来得及清洗的脏衣物,拿出来洗一洗,没成想从行李袋中翻出一块砚台。
家里没谁喜欢砚台,平日里罗宝珠也没有写毛笔字的爱好啊。
整个家族中,只有罗珍珠的二哥罗振民喜欢收藏一些古董字画、艺术作品。
徐雁菱很是费解。
“这个……该不会是送给振民的礼物吧?”
罗宝珠:“想多了。”
她接过砚台,重新包装一下,拿彩带在包装盒外面打了一个双蝴蝶结。
看上去挺像那么一回事。
第二天一早,这份包装精美的礼物被送到温行安的办公桌上。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