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识于微时的结发妻子,不知情的还以为是相看两厌的仇敌呢。
“你爸爸留下这份略有偏颇的遗嘱,其实是有原因的。”徐雁菱停下手中拖地的动作,温声解释,“说起来,这与你大哥的离世有关。”
罗振荣是罗冠雄最疼爱的长子,也是她最寄予厚望的孩子,八年前被一场车祸无情夺去性命,消息传来,罗冠雄惊得心脏病发作,而她,整个人几乎要疯掉。
得知女儿也傻了,她如五雷轰顶,震得三魂丢了七魄。
那段时间一直浑浑噩噩,仿佛变成另一个人,总为一点小事歇斯底里,或是将罪责怪全到罗冠雄头上,埋怨一切都是因为他没有保护好儿子。
两人的关系急转直下。
罗冠雄气得当即立下遗嘱,发誓偌大的家产她别想染指一分。
“后来呢,后来你们关系缓和,为什么不改遗嘱?”罗宝珠质问。
“可能是太忙,没时间吧,毕竟你爸爸也想不到他会走得这么突然。”徐雁菱捏着拖把的手指微微发紧,“况且你爸爸也不是什么都没留给我们。”
罗宝珠听不下去了。
“妈,”她忍不住提醒,“永丰制衣厂是外公创立的,这是外公留给你的资产,不是他留给你的。”
外公徐永丰原本在沪城经营一家祖传的裁缝铺,后来得罪当地帮派势力,活不下去,才带着所有积蓄和家人来港城避祸,在港城重开一家裁缝铺。
没多久母亲徐雁菱出生,外公察觉家里开支变大,于是扩张事业,开了一家制衣厂。
制衣厂的生意一直挺好,直到二战爆发。
41年,日军占领港城,学校罢课,才上大学半年的徐雁菱被迫休学。
她心地善良,常在街头布施,因此认识了流落街头的罗冠雄。
在一次被街头几个流氓地痞骚扰遭罗冠雄英雄救美后,徐雁菱芳心暗许,两人慢慢走到一起。
当时时局混乱,她没再读书,选择嫁人。
两人婚后没几年,二战结束,港城经济开始恢复,外公的制衣厂也趁势做大。
罗冠雄长得英俊,能说会道,很讨外公欢心,外公逐渐把制衣厂的生意都交给罗冠雄。
罗冠雄的发家史离不开这家制衣厂,这是他商业版图上的第一桶金。
若不是这第一桶金,他哪来的资产投资房地产和航运业?
后来外公去世了,他家业也大了,逐渐看不上那间小小的制衣厂,丢在一旁任其发展。
明知已经出现亏损,却还执意写进遗嘱,似乎把原本属于徐家的制衣厂归还给徐家人,就能抹掉他靠徐家人发家的历史。
港城不少富豪都是靠岳父起家,起家后还能不忘初心的人少之又少。
这些薄情寡义的富豪,很多连善待原配都做不到。
罗宝珠只是替徐雁菱感到不值,“妈,他根本一点东西都没留给我们,制衣厂是外公留下的,深城老家的地契是爷爷的,爷爷指明了要留给我们……等等,妈,那些地契呢?”
她接收的记忆中,徐雁菱一直在为制衣厂奔波操心,似乎没提过深城老家的地契。
“放在吕曼云手里,我还没去拿。”
确切地说,徐雁菱不准备去拿。
深城是个贫穷落后的小渔村,那些地契能值几个钱,她目前的心思都放在怎样将父亲留下的制衣厂维持下去。
想到此处,徐雁菱不禁皱眉。
“宝珠,我还没问你呢,刚才怎么突然反悔了?不借这笔钱,工厂怎么办?咱们要眼睁睁看着厂子倒闭吗?”
那是她父亲多年的心血,她没法见死不救。
“放心,会有其他办法。”罗宝珠替罗玉珠换好裤子,接过徐雁菱手中的拖把,三两下将地上的污渍拖干净。
她提着扫把跨过满地狼藉走到卫生间,拿起脸盆冲水。
徐雁菱凑过来,倚着门框问她,“你真有办法?”
拖把的污水顺着地砖流进下水管,罗宝珠踩了踩拖把,没吭声。
连银行都不愿再贷款给她,那些放高利贷的又不是慈善家,为什么会把合同送上门来?
明知道她们手上什么资产也没有,还上赶着送钱,这里面的不对劲,徐雁菱怕是一直没察觉出来。
见她不吭声,徐雁菱没追问,只遗憾地念叨:“可惜了那个镯子。”
那镯子注定也是保不住的。
老k的目光早已有意无意在镯子上扫过好几圈,无论这份合同签与不签,这手镯估计都得被老k以各种名义抢去。
这些细节,恐怕徐雁菱也一直没关注到。
罗宝珠轻叹一声。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她挂起拖把,走进厨房揭开锅盖,端出里面温着的馒头,招呼罗玉珠出来进餐。
两人坐在一片狼藉中,配着中午剩下的卤水,吃得津津有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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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浅水湾豪宅,华丽的水晶吊灯下,吕曼云靠着咖色的真皮沙发,欣赏手中的手镯。
普普通通的翡翠,被外围镶着的一层黄金衬托得更加晶莹,硕果缠纹枝灵动又传神,厚金围镶,也避免了平时的磕碰。
以价值来讲,这样的手镯,值不了多少钱。
她妆奁中任何一件首饰,都比这只手镯价高。
但她唯独钟情这一件,忍不住试着将手镯圈入手腕,尽情欣赏。
“妈,我那件事……”女儿罗珍珠闯进房间,看到这一幕,一时愣住,转了话锋,“妈,你不是不喜欢金镶玉的首饰么?”
“你懂什么。”吕曼云轻嗤一声,摆动手腕,继续欣赏。
这金镶玉手镯是罗冠雄早逝的母亲留下的,据说已经流传了好几辈,只有长房的发妻才配得上这件祖传的手镯。
以前这手镯一直戴在徐雁菱手中,她觊觎了好多年,没机会得到。
无法拥有的时候自然不喜欢,至于现在嘛……
她扬起嘴角,拿指腹轻轻触了触手镯外镶的黄金,头也没抬地责问:“慌慌张张的成什么样子,我没教过你进房间前需要敲门吗?”
自知理亏的罗珍珠心虚地垂下脑袋,反省片刻后,又忍不住焦急地凑到吕曼云身边,“妈,我只是想问问,我和彦嘉的事情,你到底能不能办妥啊?”
提起这事,吕曼云敛神肃容,眉宇间闪过一缕疑虑。
罗宝珠居然没签高利贷合同。
明明已经走投无路,工厂即将倒闭,银行也贷不到款,除了借高利贷,那对母女难道还有别的方法弄钱?
不可能。
她们要是有这个精明劲,也不至于接手制衣厂之后才发现工厂的亏损问题。
徐雁菱向来是个没心眼的,罗宝珠也好不到哪里去,虽说去国外读过大学,甚至还提前两年拿到毕业证书,但终究没实操过,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不借高利贷,她们哪里还有活路。
难不成要坐视不管,任由工厂倒闭?
也不可能。
制衣厂是徐雁菱父亲大半辈子的心血,徐雁菱绝不会眼睁睁看着工厂倒闭。
那怎么会突然反悔呢,这对母女在搞什么鬼?
吕曼云眼中浮现一丝不悦,“我说能办妥就能办妥,你乖乖等消息就是了,急什么。”
“可是……”罗珍珠慢吞吞道出心中的担忧,“彦嘉他这几天好像有心事的样子,我怕这事拖得太久,会生变故,万一彦嘉他反悔了怎么办?”
“彦嘉,彦嘉,你心中是不是就只有他郭彦嘉?”吕曼云没好气,“反悔就反悔呗,这天底下难道就他一个男人,你非得跟着他?”
察觉到母亲的怒火,罗珍珠不敢顶嘴,垂着脑袋一副乖乖受训的模样。
唉。
吕曼云长叹一声,颇为无奈,“我怎么生了你这个傻女。”
看上别人的男人也就罢了,没手段把人稳住,真是没用。
这郭彦嘉原是罗宝珠的订亲对象,这门亲事是罗冠雄尚在人世时与郭家一起商议后订下的。
本打算等罗宝珠在国外完成学业,回国后再办订婚仪式,谁料想罗宝珠学成归来没几天,罗冠雄突发心脏病去世。
这阵子忙着办理丧事,处理遗产,谁还有空关注这档子订亲事宜。
这事连罗宝珠本人都无暇顾及,没想到她小女儿罗珍珠倒是对此很上心,跑过来跟她谈心,说是看中郭彦嘉,能不能操作一下,把郭彦嘉的订婚对象换成自己。
平心而论,郭彦嘉的条件并不差。
郭家在港城属于老式豪门,家族由乐安百货起家,几十年前也是煊赫一时。
近些年族中无人,家业有些收缩,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无论怎样,郭家目前都是港城零售巨头之一。
况且郭彦嘉生得丰神俊朗、仪表堂堂,在年轻一代的富家子弟中简直是鹤立鸡群般的存在,客观来看,配罗宝珠不算屈了她。
最开始听闻这桩亲事时,吕曼云心里是存了些意见的。
她埋怨罗冠雄精心为罗宝珠挑了夫婿,却不为罗珍珠考虑,所以后来罗珍珠提出这个倡议,她立马同意了,连夜找来郭彦嘉的父亲——郭氏集团目前的当家人郭永基商议。
结果并没有什么悬念。
罗家大部分财产都握在她手上,大房徐雁菱只分得一间快要破产的工厂,但凡脑子正常,都不会选择继续与大房的子女联姻。
郭永基是个精明的商人,分得清孰轻孰重。
至于郭彦嘉,这个尚未掌权的继承人,没有话语权,也只能听从父亲的安排,接受这桩改易的订亲。
两家都是基于利益考虑,这件事定下来也没什么难度,可她哪里料到,自家女儿是动了真情,满心满眼都是那个郭彦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