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怕对方再不依不饶地问一句,只是朋友吗?所以干脆将话题抛给他,既然她的定义他不满意,那就让他自己来定义好了。
好在温行安并没有继续发难,哼笑着“嗯”了一声,算是应下“朋友”这个定义。
两人谈话的气氛不算太剑拔弩张,一旁围观的领导们心里却泛起巨浪。
不是,怎么两人一下子从“认识”变成了“朋友”?
这转变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不简单,绝对不简单。
眼观鼻鼻观心的领导们很识趣地没有就此问题展开讨论,大家仿佛淡忘刚才那段记忆,无事人一样继续谈论今天的主题。
主题无非是罗宝珠要捐学校,款项要打入慈善基金会。
而温行安正是基金会的发起人,如何运作,需要密切与之商量。
谈论正事的过程没再出现任何私人交锋。
冗长的会议结束后,饭局开始。
趁着温行安以及两位领导去洗手间的工夫,罗宝珠压低嗓子对一旁的孙县长道:“他这个基金会,正经吗?”
孙县长一愣。
也压低嗓子,“罗老板,您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基金会手续正规吗?背后没什么猫腻吗?”
罗宝珠一句话把孙县长问懵了。
他怎么有点搞不懂这两人的关系,不说是朋友吗,怎么一转身就开始说朋友的坏话?
自诩人精的孙县长着实犯糊涂。
谈正事之前,包厢内尴尬中又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拉扯氛围,任谁看了都得猜测罗老板和温经理这两人之间怕是有暧昧关系。
孙县长之前也是这样认为。
男才女貌,天生一对,他们看起来也很般配。
谁知道正事刚谈完,罗宝珠就开始背对着人说人坏话,孙县长有点不懂:“罗老板,你指的猫腻是什么?”
“当然是他的背景啊。”
罗宝珠再度压低嗓子,“您想想,温经理是哪国人?”
“英国。”
“那就是了。”罗宝珠给他分析,“咱们港城是不是才签了归还的声明,英国归还得不情不愿,难保不会搞些小动作,再者,温经理又是英国贵族,很难不疑心要在内地搞意识形态渗透。”
一些势力以慈善为幌子的渗透,早就形成了一套隐蔽又缜密的操作链。
他们通常先在境外成立专门的培训机构,培训一批人员出来后,再冠以“公益志愿者”“爱心人士”的身份来到国内,尤其喜欢去一些西南偏远地区,提供物资救援或者医疗帮助,博取广大民众的信任。
随后在人群中物色“带路人”或者合作对象。
因为打着慈善基金的旗号,具备资金实力和项目对接需求的企业家很容易成为他们重点接触目标。
这些势力以“乡村振兴项目”“公益投资合作”等等慈善合作抛出橄榄枝,背后的目的无非是非法调查、窃取情报。
他们会趁机打探当地的资源分布、社会治理、经济数据、政治生态等等敏感信息,将有用信息传至境外。
如果一不小心真碰上这种披着慈善外衣却别有用心的势力,除了资金上的风险,更可能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某些势力收集情报的工具人。
事态太过严重,哪怕对方是温经理,罗宝珠也要报以怀疑。
事实上,正因为是温经理,她才有点怀疑。
太奇怪了。
温经理一向只注重事业的投资,突然莫名奇妙来广西建立慈善基金会,怎么看都有点违和。
“原来是这样!”孙县长恍然大悟。
他没往这方面想过,主要因为温行安是市领导接待,既然市领导同意批下项目,那至少说明对方没问题。
听罗宝珠一提醒,孙县长也不免担心,“那以罗老板的意思,该怎么办?”
“只能让上面加大审查力度,警惕基金会的意识形态渗透,你想想,如果真没问题,肯定能经得住任何审查,如果……”
“如果怎样?”
一道沉稳的男声打断两人对话。
两人一愣,抬眸望去。
温行安站在包厢不远处,抱臂好整以暇望着罗宝珠。
“如果有问题,罗小姐预备要怎样?”
额……
温经理听力真好。
她声音跟蚊子哼似的,这都能听见。
罗宝珠默默抿紧嘴巴,不吭声了。
背后讲人坏话,最怕被当事人听到。
多说多错,还是装死吧。
看着她装作一副没听见的模样,温行安气笑了。
回到座位,他直白又坦然地看向对面的罗宝珠,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罗小姐,你的政治觉悟是不是太高了?”
气氛一时凝固。
眼看情况不对,孙县长起身,“我也去下洗手间。”
一瞬间溜没影。
罗宝珠:“……”
她艰难地收回目光,挺直胸膛,一脸正气回复:“那当然,每一个中国公民都应该有这样的政治觉悟。”
语气之坚决,像是要去上阵杀敌。
温行安:“……那其他方面的觉悟为什么没有提高一点?”
其他方面?
罗宝珠有点心虚:“哪方面?”
温行安扯起嘴角,不徐不疾地提醒:“如果我背后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那么罗小姐你,早已脱不开干系。”
这话听得罗宝珠心里一惊。
她细细琢磨着这句话,好像是在一瞬间才突然发现,自己和温行安纠缠已深。
心里想着事,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
饭局之后,罗宝珠打算收拾行李回深城。
捐学校的事情在走流程,凤凰山的分析也有了结果,这边的进程有孙县长盯着,不用她一直守在这里,她需要回深城处理事务。
临近买票,才得到临时通知,明天后天火车停运。
气象台报道,明天晚上台风登陆,为了保证安全,明后两天火车停运。
罗宝珠滞留在南宁,不得不给李文杰拨了一个电话。
原本只计划在广西待三天,因着发现凤凰山银矿,多待了一天,现在台风缘故,又要多留两天,总共超出计划三天。
她免不得要询问深城那边的情况。
“你后天也不回来吗?”接到电话的李文杰很是失落,“后天是中秋节,阿嬷今天还问了我,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咱们一起过节,她连菜单都准备好了。”
“没办法,火车停运,赶不回来,中秋过后才能买票,你们不用等我,好好过节。”
听着话筒里熟悉的声音,李文杰有些担忧,“那你也注意安全,台风天不要出去,小心被风吹走。”
对面传来噗呲一声笑,“行了行了,我会自己注意的,挂了。”
电话挂断,李文杰握着话筒,满脸遗憾,不知道该如何回去给阿嬷交代。
中秋那天,老太太王桂兰仍旧不太相信。
“文杰,你说宝珠真不回来了?那边台风这么严重吗,火车都停运了?”
王桂兰一边忙着准备佳肴,一边感叹:“这孩子也是,常年东奔西跑,过年过节都不安生,我还做了她最喜欢吃的几道菜呢,也不知道她在广西那边有没有人陪着过节。”
一旁打下手的李秀梅啧啧两声:“我说妈,你这胳膊肘也太往外拐了,俊诚也在外面呢,你咋不挂念挂念他?”
“俊诚不是跟他爸一起么,两人好歹有个伴,宝珠是个女孩子,又一个人在外面,孤苦伶仃的。”老太太说着,望了一眼外面逐渐暗下来的天色,“也不知道今晚她在哪里解决晚餐。”
“放心吧妈,她肯定不会饿死。”李秀梅不以为意,“你说她是个女孩子,我看她抵得过大多数的男孩子,所以你也别瞎操心,有什么好操心的。”
“再说了,人家是去做考察、搞投资,说不定还会被领导接见,人家不知道在哪里吃香喝辣呢,你就收了担忧的心思吧,您老有这心思,还不如挂念挂念丽娟,她才是……”
语速太快,嘴一秃噜不小心提了章丽娟的名字,李秀梅后知后觉,连忙刹车,闭着嘴观察蹲在地上揪菜的李秀英。
李秀英垂着脑袋,没什么动静。
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听见了却装作没听见了。
见势不妙,李秀梅连忙转移话题:“妈,我前些天拿了你一条围巾。”
“一条围巾?”王桂兰疑惑,“你哪儿拿的?”
她怎么不记得自己少了一条围巾。
哪料李秀梅还没回复,听到两人谈话的李文杰立即冲进厨房,关切地问:“大姑,你拿了什么围巾?”
“嘿,我说你小子,我拿老太太一条围巾,你紧张个什么劲,我又没拿你的围巾,你慌慌张张的跑过来做什么,瞧你个样,小气鬼,就算大姑拿你一条围巾又怎么了,你小时候,我还给你织过毛衣呢!”
得,李秀梅唠叨起来没完没了,李文杰拿手指堵住耳朵。
他在客厅里敏锐地听到围巾两个字,想着过来问一问,既然大姑拿的是老太太的围巾,那看来是他多虑了。
“大姑,别翻老黄历啦!”
李文杰说完转身往外跑,择着菜的李秀梅立即追了出去,“嘿,小没良心的,大姑对你的好,你怎么不记住,做人得要记得感恩,你说说你从小到大……”
两人在客厅里闹成一团,听到外面传来的欢声笑语,照看锅底的老太太也舒展开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