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鹏再度叮嘱他,“罗老板为人和善,脾气也好,但是她眼里容不得沙子,一旦你触犯了他的底线,他可能不会对你大吼大叫,但以后绝对不会再用你了,所以你在她身边当差,万事注意点,不要因为小错而丢了大机会。”
“我都记住了。”杨磊认真点头。
“那你……”程鹏还想叮嘱些什么,看到杨磊一副诚恳虚心的模样,一时又说不出别的话来。
换旁人去给罗宝珠开车,他说不定要叮嘱别人放机灵点,轮到杨磊去给罗宝珠开车,他却要叮嘱杨磊把那股机灵劲收着些。
也是好笑。
“算了,别的也不多说了,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懂得把握这个度,赶紧收拾收拾把,提前去适应一下罗老板的专车,她之后的出行,就靠你了。”
“好嘞!”
于是杨磊就这样顶替老周,成为了罗宝珠暂时的专职司机。
罗宝珠离开公司时,杨磊有了第一次在她面前表现的机会。
因着程鹏的叮嘱,他极力忍住想要攀谈讨好的心思,闭紧嘴巴,安安静静做一个称职的司机。
反而是罗宝珠先开了口:“你和陶敏静最近怎么样?”
这是一个私人问题。
罗老板突然问起这种私人问题,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已经从陶敏静那里听到内幕?
不太可能,陶敏静不是落井下石的性子,既然说了好聚好散,应该不会在罗老板面前告状。
揣度一番,杨磊决定实话实说,“我们已经分开了,没吵没闹,和平分开的。”
罗宝珠点点头,又问:“你觉得分开的原因在于谁?”
“一段感情结束,两方都是有原因的,敏静说她太忙,已经没有时间维护这段关系,我也是如此。从小村庄来到大城市,眼里见过的风景多了,也就不仅局限于一点感情,我们俩都是比较上进的人,分开了也好,年轻时候就该多花点时间去拼搏,到老了才不会后悔。”
罗宝珠静静听着,没发表意见。
她其实并不热衷于探寻别人的八卦,不过这种私人问题最能看出端倪。
她已经从陶敏静那里得知两人分开的消息,陶敏静的说辞也是太忙,没有时间照顾这段关系,两人好聚好散,言语间没有丝毫对杨磊的埋怨。
而杨磊的说辞里,还添了一点坦诚的真心话。
一番话滴水不漏,的确是个机灵人。
不过是真机灵还是假机灵就不得而知了,装一两天很容易,装一两个月总会露馅。
罗宝珠决定考察两个月,两个月后再决定要不要将杨磊拨给她母亲做专车司机。
这事罗宝珠没和徐雁菱提前交代,她是想定下来之后再说。
而徐雁菱也并不着急找司机,她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替楼下附近街道上的建筑工人安排工作。
罗宝珠将招聘的事情交给了她。
虽说招聘并不是多么艰难的任务,但是她以前从来没有做过这些事情,一时找不到头尾。
只能像个毫无经验的新人,一个人慢慢摸索。
楼下的建筑工人太多,她也得挑挑选选,一个个询问人家的工作经验,做过哪些项目,遇到自己觉得合适的人,让人留个联系方式。
这些天,她就重复干着这种简单机械的事情,但她并不觉得枯燥。
反而特别满足。
对于罗宝珠来说,这大概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可能吩咐一个专业人员过来,不到一个钟头就能全部搞定,但是对于徐雁菱来讲,这是她的一大步。
即便作用再小,她现在也能帮一点忙了,终于不是只能眼睁睁看着闺女四处奔波。
日子还长嘛,虽说她信心不是很足,但以后自己肯定能给闺女帮更多的忙。
想到未来,徐雁菱干得倍儿有劲。
不知不觉时间溜到12月底,深城进入冬季。
因着为罗宝珠招聘建筑工人,徐雁菱很好地适应了深城的生活,她在这样的忙碌中找到了一点意义,深城的形象在她心中逐渐从贫穷、落后、破旧不堪扭转成正面、积极、未来可期。
不等过年,她先回了一趟港城,将所需的东西全部从港城那边搬过来。
一副以后都要在深城立足的架势。
回来的第二天,恰好是元旦。
老太太王桂兰邀请她们一家子去聚餐,徐雁菱点头答应了。
这段时间王桂兰一直在负责她们一家的饮食,她与老太太相处得熟了,认可老太太的为人,况且既然下定决心要在深城生活,以后迟早要融入,那还不如早点融入。
她翻出从港城带过来的行李,给罗玉珠换上一套时髦的新衣服,元旦那天,高高兴兴领着一家人坐车去老太太的院子。
王桂兰的院子里,聚满了一大家。
李秀梅老早就在院子里候着。
听说老太太今儿邀请了罗宝珠一家过来一起吃饭,她很是兴奋。
“还是老太太有面子,可以邀请有钱人家的贵太太过来跟咱们同桌吃饭,这不,机会来了,我今天一定要趁机问问,这人到底是怎么保养的。”
李秀梅说着去扒拉身后的李秀英,“秀英你是没瞧见,人家60来岁的人,看着像40来岁,比我这个50多岁的人年轻多了,别说比我年轻,她看着也比你年轻。”
“咱们庄稼人,以前不懂得保养,但是现在这日子不是好起来了么,也该注重一点了,等下她过来,我找个机会问问,以后咱俩一起跟着人家学保养,怎么样?”
“去去去。”一旁的老太太听不得她说瞎话,“你都一大把年纪了,还在意这个做什么,人家从小生活的环境和你又不一样,你不知道么,人家以前家里都是有保姆做饭的,你说你天天对着柴火灶,满脸被浓烟厚雾熏,能有什么好皮肤?”
“妈,这话你就错了。”
李秀梅不以为然,“我觉得宝珠她妈保养得好,还是因为不操劳,你想想看,她闺女这么这么争气,能挣钱养一家人,我要是有这样的闺女,我也不用操心其他事,享清福就是了。”
“怎么,你闺女难道不好?”
提起这事,老太太狠狠剜她一眼,“你闺女考上大学,现在去国外留学了,周围人心里不知道多么羡慕呢,你就知足吧,有这么个争气的闺女,你就该躲在被子里偷偷乐,怎么还抱怨上了?”
“哎哟,我哪是抱怨,我是说实话,这闺女是自己争气,但她不听话啊,专门跟着我这个老娘唱反调,以后有出息了,能不能回来看我几眼还说不定呢,人家以后定居在国外怎么办?我这个闺女不是白养了?”
李秀梅和老太太争辩得不可开交。
旁边突然传来一句:“那也比我好。”
回头一瞧,是李秀英的声音。
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谈论闺女的事情,无疑是在李秀英的心坎上撒盐。
老太太识趣地闭嘴,李秀梅装作忙碌的样子,朝外面呼唤:“文杰,文杰,你去看看,你家老板什么时候过来啊,快去门口迎接。”
李文杰早就等在门口了。
有关罗宝珠的事情他从来不敢怠慢。
翘首以盼一刻钟后,路口一辆红色小汽车缓缓驶入视野。
罗宝珠带着母亲徐雁菱和姐姐罗玉珠下了车。
这是李文杰第一次见罗宝珠的家人,罗宝珠以前几乎不谈论家庭私事,这次能携家人过来,显然带着极大的信任。
他洋溢着满脸热情与笑意,礼貌又不失殷勤地问好,之后将一家人请进屋子。
屋子里的李秀梅正在桌边盛酒酿圆子。
酒酿圆子是元旦的传统食物,但是以前吃腻了,好几年都没有备过,这次是寻思罗宝珠一家都要过来,老太太特意准备了一大碗,算作饭前甜点。
李秀梅很贴心地拿了小碗,准备给每人盛一碗,谁料罗宝珠一家人突然走了进来。
不知道是紧张还是什么原因,手一抖,一颗酒酿圆子从她勺中滚落。
圆圆的糯米丸子掉到地上滚了一段距离,最后不偏不倚停在罗玉珠脚边。
这本来是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不过落了一颗圆子而已,顶多算是礼仪不周,打扫一下便是,谁知道罗玉珠见了这样的场景,突然瞳孔紧缩,惊恐地蹲下身,歇斯底里地尖叫,仿佛看到什么极度恐怖骇人的场面。
突如其来的动静将全家人吓傻了。
等他们反应过来,发现罗玉珠蹲着的地方遗留出一股带着气味的不明液体。
这样始料未及的场面让一屋子陷入沉默。
极度的沉默。
谁也不敢先出声,连呼吸都轻得可怕。
空气仿佛凝固,深城冬天最寒冷的日子还没有来临,大家已经都被冻僵,怕自己说出的话都带着冷意。
是罗宝珠首先站出来安排。
“阿嬷,家里有新裤子吗?麻烦找一条出来。”
随后看向身后的徐雁菱,“妈,你带姐姐去房间一下。”
徐雁菱没有吭声,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扶着受惊吓的罗玉珠去房间。
而地上那颗惹事的酒酿圆子,早已被李秀梅不知什么时候偷偷扣走。
不明液体则被李秀英不声不响地收拾干净。
换好新裤子后,徐雁菱领着罗玉珠从房间里出来,面对众人时,场面充斥着一股别扭的气氛。
谁也没敢提起刚才那桩事,大家很是默契的守口如瓶,但是那样的画面冲击力又太大,每个人脑海里不由自主闪现刚才那一幕。
罗玉珠今天穿了一套时髦的新衣服,干干净净的,哪怕没有化过妆,也十分惹眼,让人挪不开目光。
唉,这么漂亮的人儿,却突然……
这很难让人接受。
最无法接受的是徐雁菱。
闺女在众人面前出了丑,她坐立难安。
傻傻的罗玉珠不会在意桌上凝固的氛围,也不会有羞耻心,但她介意,她不想闺女这种最不堪的画面被人瞧见,可惜还是发生了。
徐雁菱心里很难受,难受得几乎吃不下饭。
本来是好意邀请,最后弄成这样,老太太心里也很过意不去,她想说些什么缓和一下,一时间竟然找不到合适的词。
作为罪魁祸首的李秀梅,一向话多且善于活络气氛,这下也歇了气。
她平时爱看热闹,这会儿窥见别人家的隐私,却一点也没有猎奇的心思,因为她也有闺女。
她能明白做母亲的面临这样的场面会是什么样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