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罗宝珠应了一声,没再追究。
从服装店出来之后,罗宝珠又去了一趟出租车公司,她前往出租车公司的途中,请了假的邹艳秋正坐在一家餐厅的包厢中。
桌子上摆了满桌的美味佳肴,对面坐着一个男人。
邹艳秋并不认得他,只知道他姓何,领她过来的人管对方叫做何老板,她记住了,也以这个称呼相称:“不知道何老板找我有什么事情?”
望着面前相貌姣好的女人,何昆无声笑了。
他伸开胳膊指了指满桌的美味佳肴,很是理所当然地回复:“没别的事情,只是想请你吃顿饭而已。”
邹艳秋不信。
绝对不可能是吃饭那么简单。
领她过来的那个男人正是之前送她金手镯的那个问路的人。
其实当初在宿舍里,她撒了谎,不只陶红慧遭遇过问路人送金手镯的怪事,她其实也遭遇过,但她没说,因为她把金手镯给收了下来。
果然一时的贪念会造成祸端。
当那个送手镯给她的男人要带她来餐厅时,她心里是有些忐忑的,怕事情暴露,不得不跟来。
进了包厢便瞧见对面稳稳坐着的年轻何老板。
她有预感,事情变得复杂起来,而这一切的根源,在于当时她贪心,收了那只金手镯。
免费的往往是最贵的,她现在有点后悔。
面对接下来未知的情况,她心里充满一股莫名的害怕。
随即又安慰自己,金手镯是对方自愿给的,不是她偷来的也不是抢来的,再怎么样她也没有犯法,不应该这么害怕。
默默给自己壮胆后,邹艳秋压抑住声音里的颤抖:“何老板,我还要回去工作,不劳烦您破费了。”
邹艳秋作势要走,何昆出声叫住她,“已经破费了,邹小姐不如留下来一起吃顿饭,不然这顿饭就浪费了,况且邹小姐不是请了半天的假么?吃个饭的时间应该还是有的吧?”
对方连自己请了半天假都知道,邹艳秋脸色微微一变。
她预感继续留下来,情况只会越来越不受控,态度依旧坚决:“感谢何老板好意,我穷人的胃可能消化不了这么高端的食物。”
这是明晃晃的拒绝。
何昆也不恼。
他虽然年纪不大,但阅历比一般普通人要多得多,面前女人的紧张局促与颤抖他都一一看在眼中,这是穷人的通病。
没机会见识大的场面,形不成开阔的眼界,面对事情时总是会显得小家子气,登不上台面。
拿捏这样的人,简直轻而易举。
何昆气定神闲地望着对方起身的背影,悠悠发问:“难道你希望一辈子做穷人吗?”
正欲转身的邹艳秋脚步一顿。
这是戳到痛处了,何昆笑笑,继续道:“没有谁生下来就该有一个穷人胃,也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眼下的深城机遇这么多,邹小姐可以抓住机会,把自己变成富人胃,而且眼下就有一个现成的机会。”
这话有点歧义。
何昆派人接近对方,因为对方是罗宝珠旗下服装店的员工,他需要一个突破口。
谁知道邹艳秋理解错了。
她以为何昆看中她,对她有意思。
不得不说,站在邹艳秋的角度,这个解释也能说得通。
不然为什么对方送她金手镯?为什么请她吃饭?
这些总要有个理由吧?
其中有个漏洞,之前送她金手镯的那个男人明明也找过陶红慧,这本来是不合常理的,可惜想歪了的邹艳秋自动填补了这个漏洞。
她认为对方起初是找错了人,第二次才找对她。
问个路就送人家金手镯,这也太夸张了,如果是抱着谈对象追求人的目的,或许就能够理解了,对方单单只请自己吃饭,也能佐证这一点。
那一瞬间的邹艳秋脑海里无数想法一晃而过,最后定格的画面是杨磊坐在小汽车摇下车窗对她说过的那句话。
明明她以前在老家是最优秀的人,来了深城反而没有所有人混得好。
这句无比刺痛她的话在此时此刻起了作用,阻拦了她离开的脚步。
思索片刻,邹艳秋决定留下来。
她想看看对方到底要干什么,是不是真如她猜想的那样。
何老板说得没错,深城是个充满机会的地方,人要懂得把握机会,眼下她的确有一个可以借势的机会,如果害怕或者抵触,那她可能永远只是一个穷人。
邹艳秋壮着胆子坐下,心里保持着警惕与对方一同进餐。
整场饭局下来,对方也没和她聊别的事情,只问了她的基本情况,以及平时的工作,整个过程愉快又轻松,和谈对象的氛围也没什么差别。
这更加加深了邹艳秋的误会,她愈发笃定对方抱着追求她的意思。
对方是大老板,手段高明,懂得分寸,不会像老家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小伙子,看她的眼神恨不得把她吞下去。
邹艳秋心里冒出一丝高兴,对方的绅士行为让她高看一眼。
从餐厅出来的何昆心情也极度愉悦,果然啊,没见过世面的人更好控制,一顿饭的工夫,邹艳秋原本的戒备荡然无存。
很好,事情已经成功了一半,接下来就看罗宝珠如何应对了。
罗宝珠正在赶往出租车公司,到达目的地后,工作还没来得及开展呢,就先接到了一通家里的电话。
电话是老太太打过来的,叮嘱她今天可以早点回去吃饭。
今儿是立夏,王桂兰按着老规矩,煮了一碗鸡蛋。
以前家里再穷,过节气时,总要煮上几个鸡蛋分给孩子们,现在条件好了,这个习惯也没有改掉。
老太太打完电话,招呼罗玉珠出来吃鸡蛋,自己则在厨房里备菜。
这阵子很是忙碌的徐雁菱难得在家里逗留,也跟着罗玉珠一起吃鸡蛋,入乡随俗嘛,她也想过过节气。
想到楼下杨磊还在车中等着自己,徐雁菱站在窗户前,朝楼下挥了挥手。
片刻后,杨磊会意,从底下走上单元楼二楼。
门铃响起,徐雁菱急忙去开门,“家里煮了鸡蛋,咱们也吃不完,你正好上来吃几个吧。”
说着招待杨磊入坐。
杨磊的心思不在鸡蛋上,跨进屋子,他先拿余光瞟了罗玉珠几眼,见罗玉珠看到他没有太大的反应,心里也稍稍松了一口气。
自从上去他用一颗糖测试了罗玉珠是真傻之后,心里一直在自责。
倒不是自责不该用这样的方式测试,而是自责自己没有做好收尾工作。
大意了。
当时没有太多的时间,他做不到好好收尾,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事,怕不明白事情严重性的罗玉珠不小心把事情给兜出去。
这些天观察到徐雁菱对他的态度依旧如初,和颜悦色的不藏半点不满,猜测事情应该没有被暴露出去。
但他还是不放心,想要免去后顾之忧,得找机会与罗玉珠单独谈谈。
机会不是那么好找,老太太长期守在屋子里,他也不是随随便便能上来,没有合适的理由贸然上门,只会平白无故招致怀疑。
这次徐雁菱算是提供了机会。
只要能光明正大的上来,他就有把握能找到机会单独与罗玉珠相处片刻。
“谢谢老板。”收回思绪的杨磊接过鸡蛋,毫不客气地吃起来。
见他吃得起兴,徐雁菱也挺高兴,一回头瞧见老太太端着山药从厨房出来,她有点疑惑:“怎么买了山药,炖汤吗?我不是嘱咐你买蘑菇炖汤吗?”
老太太王桂兰吓得直摆手,“蘑菇吃了不安全。”
“菜市场里的蘑菇,哪有不安全,真不安全,还能拿出来卖?”徐雁菱笑笑,“老太太您多虑了。”
“不是多虑,蘑菇总归不安全,还是少吃。”老太太很是坚持。
平常时候老太太是一个懂得变通的和善老太太,也鲜少与徐雁菱顶嘴,今天突然变得固执起来,徐雁菱很是纳闷:“老太太,您能跟我说说,您为什么执意认为蘑菇不安全吗?”
这个事情说来就长了。
老太太叹息一声,语气缓缓道来。
那是1963年4月的一天,她儿媳刚生下李文杰没多久,院子里一棵枯树在几场雨后长满了蘑菇,儿子李秀伟瞧见了,都摘了来煲汤。
蘑菇看起来很普通不漂亮,色泽也不鲜艳,而且以前也吃过,没什么事。
李秀伟准备拿蘑菇和鸡蛋一起炖汤,给媳妇补补身体。
那个年代食物很是短缺,又刚刚经历过□□,肚子饿得实在不行的时候,连树皮都啃,大家对吃的东西都很珍惜,蘑菇算得上是天赐的恩惠。
桌上盛放着隔壁邻居送来的一块老豆腐,李秀伟干脆拿来一起炖了,煮成一锅蘑菇豆腐鸡蛋汤,撒上一点葱花,混着蘑菇的鲜香味,诱得媳妇直馋嘴。
哪怕是孕妇,在那样艰苦的环境也没什么有营养的东西可以补身子,一碗蘑菇豆腐鸡蛋汤,算得上是难得。
两人喜滋滋地开饭,一人盛了一大碗。
李秀伟心疼媳妇儿生孩子辛苦,也没敢多喝,剩下的都留给了媳妇。
那天王桂兰不在家,一大早她就背着大孙子李文旭去地里转了一圈。
李文旭那会儿才一岁多,之前一直是儿媳妇在照顾,这小子从小就是个不省事的性格,活泼好动,她体谅儿媳生产不容易,怕李文旭夜里闹腾,于是接到自己身边照顾。
儿子结婚后新盖了一间平房,她顾念死去的老伴,一直住在以前的老房子里,大孙子李文旭那段时间跟着她同吃同住,但每天总要送回去见几趟父母。
带着李文旭去地里转一圈后,她照旧去儿子儿媳处走一趟。
结果一跨进门看到一副人间惨象。
儿媳没了气息,早已僵硬地躺在地上,因为喝汤喝得多,加上生产完身体也不是很好,所以很快没了气。
儿子李秀伟身体强壮,又喝得比较少,抗得久一点,疼得在地上满地打滚,送去抢救最终也没抢救回来。
当时李文杰刚出生没一个月,没有喝奶,幸免于难。
那一天,她失去了儿子儿媳,痛不欲生。
若不是还有两个幸存的小孙子需要人照顾,她差点萌生要跟着儿子儿媳一起走的念头。
是蘑菇让两个小孙子早早失去了爹妈。从那之后,她便一直不让家里人吃蘑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