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想警告你,别打她主意。”
这话听得李秀梅误会更深。
瞧瞧,小花姑娘果然是她母亲从广东老家为李文旭找来的对象,不然李文旭为什么出言维护?
这死小子一张嘴毒得很,从不饶人,没一点怜香惜玉的意识,这会儿又是维护又是警告的,其中没点猫腻,谁信?
李秀梅冷哼两声:“我打不打她主意,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是她什么人?你和她处对象了吗?你俩要是没处对象,那你就甭管这桩事!”
丢下这句话,李秀梅转身就走。
她还不信了,那么一个大活人还能凭空消失不成,她今天就算翻遍罗湖,也要把人给找出来!
此时的罗宝珠正在制衣厂清点人数。
站在她对面的秦小芬内心很是忐忑。
谁能想到,帮忙从中调和的热心姑娘竟然就是制衣厂的老板。
秦小芬懊恼极了。
早知道她就应该拉着父亲回去吵,自个儿关上门在家里吵,吵破天也不碍事,这下好了,两人站在制衣厂门口吵半天,反倒被老板撞个正着。
撞上就撞上吧,偏偏她父亲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把资本家狠狠痛骂一顿。
这也算了,毕竟最后她父亲也松口,答应让她进厂工作,可惜最后全被卫主任搅乱了。
卫主任光明正大地为大家介绍制衣厂老板后,她父亲恍然大悟,生出一种被资本家蒙蔽的羞辱感,骂骂咧咧又说了很多过分的话,最后是卫主任出面调解,才把她父亲请走。
父亲是走了,她得留下来面对制衣厂老板的审判。
这工作肯定是没戏了。
秦小芬垂着脑袋不抱任何希望。
眼下,这位被她父亲狠狠羞辱一番的资本家老板肯定要借各种由头把她打发走,想想80块钱的月工资,秦小芬内心一阵心痛。
多好的机会啊,好多人想进来都进不来呢,她明明有机会的,却要白白拱手让人。
真是憋屈!
“你身体不舒服吗?”
突然的一声关怀响起,秦小芬抬头,罗宝珠不知道何时已经站到她面前,一双水灵大眼睛满含关切地望着自己。
“没有不舒服。”秦小芬立即心虚地低下脑袋,不敢看她。
“那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罗宝珠追问,“如果身体有哪里不舒服,要及时说出来,不要想着自己先扛一阵子,很多小病就是这么被扛成了大病。”
眼看对方误会,秦小芬只得小声道出实情:“我没不舒服,我只是觉得工作快没了,心里难受。”
闻言,罗宝珠愣了一愣。
“谁要开除你?”
“你。”秦小芬将脑袋垂得更低。
“我说过我要开除你吗?”
“没有,但是你很快就会这么做了。”
罗宝珠失笑,饶有兴趣地盯着面前恨不得将脑袋贴到胸口的姑娘,“你会算命?不然怎么会预测到我接下来的动作?”
看吧,果然是要开除自己。
秦小芬一张脸如丧考妣。
眼看面前的姑娘实在太过颓丧,罗宝珠没再逗她,只对着全体10多个姑娘发话:“大家能通过卫主任的慧眼,想必都有些优势在身上,但我们这个厂接到的订单都是销往国外,对于制作的要求会相对更高一点,所以正式上班之后还会有一周的考察期。”
“考察期内,会有港城的师傅过来教大家详细的工艺,能通过考察的人才会继续留在厂里工作,如果达不到要求,会被解聘。当然,这一周的考察期,我们也会按月薪折算发放薪资。”
“大家还有什么疑问吗?”
话音一落,秦小芬举起右手。
“你说。”罗宝珠用眼神鼓励她。
在一众目光的注视下,秦小芬支支吾吾:“这么说,我可以留下来参加考察期?”
罗宝珠轻笑,“是。”
呼——
秦小芬大大松了一口气。
吓死她了。
她还以为自己马上要被赶出去,没想到竟然还有机会留下来,看来这位老板很公私分明嘛。
得到留下来的机会后,秦小芬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不免心思活跃了些。
“我还想问问,为什么港城那边的制衣厂发展得那么好啊?”
“因为有行业优势和制度优势。”
港城的企业从纺纱、织布到成衣生产,属于全链条控制,垂直整合的模式使得交货周期比欧美快30%。
而且人工成本更低,能获取更大的利润。
这些都是行业的优势。
另外,港城可以利用英联邦身份,获取一定的对欧美出口配额。
这属于制度优势。
“什么是出口配额?”秦小芬不太懂,“我们要开制衣厂,为什么非得和你们港商合作呢,我们不能自己生产然后卖给国外吗,为什么要你们港商做中间商赚差价?”
这个问题解释起来很麻烦。
罗宝珠尽量用通俗的语言表达,“出口配额这个东西就相当于你每天能生产5个苹果,别人能生产6根香蕉,你想拿你手中的两个苹果换别人手上的两根香蕉,你们这样交易了很多年,这两个苹果两根香蕉的数额就相当于你们出口数量的最高限额。”
“某一天你自己能够生产1根香蕉,不需要从别人那里交换两根香蕉,于是你降低数量,只拿一个苹果去和别人换1根香蕉。或者别人发现你生产的苹果口感不好,不想换你的苹果,只拿1根香蕉和你换1个苹果,拿另外1根香蕉去和其他生产苹果的人换。”
“所以这贸易讲究的是你情我愿,很多时候,不是你想卖给别人,别人就会接受,目前国内的产品要直接销售到海外,存在很大的困难。”
首先,国内的企业很难联系到海外的客户。
计划经济实行这么多年,整个体系已经僵化,生产什么,购买什么,销售什么,都是要国家下达指标,国营大企业习惯了统购统销,物资紧缺的年代,根本不愁销路。
这会儿让他们自立根深,自己找销路,很困难。
其次,国外的资本不太信任内地。
而港城的企业能够联系到海外的客户,外资也更加信任港城,这就是为什么改开最初要拉拢港商投资的根本原因。
“为什么外资不信任内地?”秦小芬不解,“我觉得我们国家很好啊!”
罗宝珠笑笑,“可能是和你爸一样思想的人比较多,外资不敢来。”
“哦。”这么一说,秦小芬懂了。
他爸恨不得把资本家都赶尽杀绝呢,那些胆子不够大的人可能真不敢来。
“那我们不卖给外国人,我们自己生产卖给自己不可以吗?咱们国家这么多人,自由贸易,难道不能把市场撑起来吗?”
“不能。”
原因很复杂,最主要的一点,大家太穷了。
不只百姓穷,整个国家也穷。
当所有人一分钱都恨不得掰成两分花的时候,想要促内需,太难。
“所以,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没了。”秦小芬挠挠脑袋,发现自己没什么其他疑惑,她想知道的已经都被一一解答。
“好,大家解散吧,等港城那边的老师傅过来,我会通知大家进厂试工。”
话音一落,人群散开。
秦小芬夹杂在人群中,离开时忍不住偷偷回头望了罗宝珠好几眼。
结束之后她才意识到刚才自己的提问对老板有点冒犯,老板脸上却看不到一丝不悦。
而且她提出的问题可能对老板只是小儿科,老板没有不耐烦,反而用更加通俗易懂的方式给她举例,试图让她明白。
全程没有一点高高在上的做派,只是真诚在给她科普。
秦小芬心里暖洋洋的。
果然,卫主任的话没有错,这个老板人真的挺好!
“瞧见没,你一通演讲,人小芬姑娘都快被你迷住了。”等人群散后,卫泽海调侃罗宝珠,“听说我过来之前,你还调解了小芬和她爸之间的矛盾?”
想起这事,卫泽海感到一丝抱歉。
当时罗宝珠给他使眼色使得那样明显,他怎么就没看出来气氛不对呢。
一通实话倒出去,反而把罗宝珠架到火上。
白白又被小芬她爸嘲讽一番。
“抱歉啊,我刚才也是不了解情况,我要是早一步或者晚一步来就好了。”
“没事。”罗宝珠压根没放在心上,她将卫泽海挽到一旁,郑重商量:“卫主任,我还想合资创办一家出租车公司。”
“啊?”卫泽海满脸震惊。
随后转为惊喜,“真的?”
“嗯,我考虑好了,希望卫主任能尽快帮忙找一块场地。”
这种公共交通资源很难落到外资手中,想要独资创立一个出租车公司几乎不可能,最适合的方式是合资创办。
在合资的方式中,深城一般是出土地出人力的一方,这样一来,她也有场所安顿那些车辆。
“罗小姐,你就先别提场地不场地的事情了,你跟我说说,你哪里弄来车呢?进口吗?”
进口车多贵啊,这得投入一笔不少的资金吧。
这年头,汽车还属于国家计划分配的物资,想要买辆车,需要通过物资局或者上级单位调配,普通单位还没资格买呢,更别提平头老百姓。
进口小汽车的数量额度也有所限制,想买车还得先打报告申请。
“这事可不是闹着玩的,罗小姐你真考虑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