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装店虽说是罗宝珠旗下的小产业,但毕竟也是一门产业,故意卡人家脖子,这和直接得罪罗宝珠没什么区别,做了就得承担被报复的风险。
况且罗宝珠背后还隐藏着温行安这样的背景人脉,得罪罗宝珠还得掂量掂量会不会得罪温行安。
这是个完全吃力不讨好的活儿,许经纬的犹豫一定来源于此。
罗明珠已经摸透了他的心理,不待他发话,连忙补充:“我想让你小弟小妹过来帮我,当然,也不是让他们白白帮忙,给每人转5%的股份,你看怎么样?”
出生于贫苦家庭许经纬是家中老大,混得出人头地之后一直没忘记拉扯家中的几个弟弟妹妹,罗明珠这样的行为,无异于让渡利益,也企图将他的家人拉到与她同一战线。
“那行吧,我想想办法。”许经纬最终还是答应下来。
“谢谢你。”罗明珠举起酒杯与他碰杯。
许经纬是个言出必行且办事能力一流的人,既然他夸下海口,一定会把事情办成功。
罗明珠仿佛已经看到罗宝珠名下服装店被停业整改的场面,不由高兴得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愉快地进行着整场烛光晚餐。
——
另一边的深城,罗玉珠的生日晚宴,一家人吃得没滋没味。
罗玉珠很喜欢钻石皇冠礼物,直到临睡前都不肯摘下来,徐雁菱好说歹说,才终于哄着将皇冠从头上摘下,小心翼翼收进床头柜的抽屉里。
走出房间,罗宝珠正独自站在客厅的阳台上发呆。
“外面风大,你进来吧。”
阳台上的人没动,徐雁菱主动走过去,拉着罗宝珠的手,“玉珠已经睡下了,你也去睡吧。”
罗宝珠回过头静静望着自家母亲,似自言自语地感叹一声:“姐好像很喜欢那个礼物。”
“是啊。”徐雁菱叹了一口气,“睡觉都还要戴在头顶,我说这样不好睡觉,她不听,我劝了好久才劝成功。”
话音落下,一阵无言的沉默。
阳台上只有外面的冷风包裹着两人的躯体,让人察觉出一种不寒而栗。
“如果、我是说如果……”徐雁菱率先打破沉默,“如果杨磊他……”
“没有这种如果。”罗宝珠面无表情地打断,“妈,我只知道你在想什么,可现在的事实是,杨磊他甚至不愿意亲自来面对,所以没有你说的那种如果。”
一句还没来得及完整表述的话被罗宝珠怼了回去,徐雁菱很是沉默。
她心里也清楚,罗宝珠对杨磊的印象一直不太好,当初那桩事使得罗宝珠永远没法原谅,她可以理解这种心情,可是……
“宝珠,你答应妈一件事,如果有了那种如果,你让玉珠自己选择,好不好?”
让罗玉珠自己选择?
罗玉珠现在这个样子,自己怎么选择?
“可以。”罗宝珠一口答应下来,“不过要等到她清醒之后,让她自己选择。”
一句话又将徐雁菱怼得沉默下来。
她何尝不希望罗玉珠能够清醒过来,可惜盼了这么多年,愿望一直没实现,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实现,不知道何时会实现,更不知道在她有限的生命里能不能盼到那一天。
之后,徐雁菱有意无意开始关注股市,尤其是沪城的股市。
6月份,沪城的股民增加至30万人。
人太多了,证交所装不下,只能带着股民们去文化广场,文化广场和足球场差不多大小,里面没有座位,股民们只能在广场里办公交易。
交易的时候,只能卖不能买,有机灵的人看出其中门道,政府只许做空!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股价马上要跌了!
于是炒股者人心大乱,广场上发生暴动,旁边的隔离栏被人群冲烂,局面不可控制,政府下令停止营业。
沪城的证券公司停止营业,没得玩了,炒股的人群纷纷调转方向,跑到深城来。
一大群炒股者涌入深城,占据深城的大街小巷。
证券公司周围的酒店全都被外来者占据,来自北京、黑龙江、河南、沪城等地的炒股人员在宾馆里驻扎下来,等待深城新股发行。
一下子迎来这么一大波人,对深城同样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深城新股发行的数量早就确定好了,只有几种,但由于沪城股市关停,大批大批的人涌来深城,想买这几种新股票的人高达150万。
这肯定不够分啊!
怎么办呢?
市政府讨论来讨论去也没讨论出什么好办法,只能按照去年的老办法,发售新股抽签表。
也就是说,想要买到新股票,就要参加抽签,想要参加抽签,就得先买到新股认购表,想要买到新股认购表,就要带上身份证去指定的地点排队。
这段时间一直关注着股市的徐雁菱原本也想去买几股,结果被排队的人员给吓了回来。
“宝珠啊,现在深城到处都是来炒股的人,外面人山人海,队伍排得老长了,真吓人!”
“还有更吓人的呢。”罗宝珠接话道:“妈,你知道现在来深城的车票是多少钱吗?”
“大概是30块钱吧。”自从配了专车,徐雁菱很久没有坐外面的车,不太了解现在的行情,“之前听说是这么个价。”
“对,以前是这么个价,现在变了。”
“变成多少?”徐雁菱很是好奇。
罗宝珠伸出两根手指,“变成200块。”
“什么?!”徐雁菱目瞪口呆,“这么夸张吗?”
可不么。
自从市政府公布新股抽签表发售的日期以及发售点后,股市还没开始上涨,来深城的车票船票倒是先水涨船高。
30元一张的车票直接飙升至200元,如此高的车票价,每天仍然有40多万人想要涌入深城。
进不来的同志干脆将身份证交给能进来的同志,每个挤进深城的人,身上都不只带着一张身份证,他们是怀揣着乡亲父老们的希望在深城占位置。
发售点早早排起了长队。
离发售还有两天,大家直接住在了发售点外面,紧紧占据队伍位置的人压根不敢轻易离开,吃饭在原地解决,喝水在原地解决,甚至尿憋得急了,也只能在原地拿矿泉水瓶解决。
忍不住闹肚子的人也不敢往茅房里跑,怕这一跑,再回来就没了自己位置,只能将报纸往地上一铺,或者拿盒饭盒子垫在地上。
晚上下起小雨,队伍里也没人离开。
有些人过来送雨伞,有些人过来接班,还有人20个小时什么东西也没吃,淋着雨坚守阵地,坚决不肯退让一步。
排在后面的人怕自己买不到,于是开始插队,队伍逐渐骚动起来,前面的人生怕被挤出队伍,急中生智拿出一条绳索让大家都绕在手腕上,严格按照循序排列。
此时的街道上,已经聚集超过100万人。
暴躁的叫骂、低沉的抽泣、无可奈何的嚎叫、以及歇斯底里的诅咒……盘旋在深城上空,谱出一曲众生挽歌。
几十米开外,徐雁菱打了一柄伞,目光怜悯地看着涌动的人群,“作孽哦,有人竟然还带着孩子,多想不开啊。”
来深城这么多年,还没瞧见过这样疯狂的局面,她本来想凑凑热闹,现在看来,压根没她立足的地方。
多疯狂啊!
“换做是我,我宁愿不赚这个钱,带着孩子挤来挤去,孩子多受罪啊。”
一旁陪同而来的罗宝珠没吭声,只静静看着拥挤的人群。
认购表完全不够这么多人分,这里挤着排队的人群中明天会有一大批人买不到,这么多人辛辛苦苦挤了两天,最终买不到认购表,是会出离愤怒的。
愤怒的人们聚集在一起,通常会做出不理智的社会行为。
看来要出大事了。
不出罗宝珠所料,第二天上午,抽签表准时出售时,两个钟头就发售完毕,发售点的窗口全部拉下,外面上百万人没有买到抽签表。
“有人走后门买光了抽签表!他们作弊!”
不知是谁透露了这么一条小道消息,怒火瞬间在人群中蔓延。
这些天的等待与隐忍通通化为失败后的行动力,人们涌向市政府大楼,所到之处的商场被砸,车子被烧,情况一发不可收拾。
为了稳住局面,市政府紧急增发了50万张认购申请表,才逐渐平息事态。
“听说的确是有人走后门了,好多内部人员参与,这是一次集体舞弊!”一直关注着这件事的徐雁菱追查到了事后的调查。
“那些发售点的内部人员,早就把认购表私分了,至少私分了一半,你说夸张不夸张,外面上百万人都等着买呢,他们竟然胆子这么大,敢贪这么多!”
“我看呐,还是监管不到位,听说要成立监证会了,有了监管部门,以后的股市肯定规范很多,应该再也不会出现像现在这样的情况了吧。”
徐雁菱絮絮叨叨念了一大堆,始终没得到旁边罗宝珠的回应。
“宝珠,你在想什么呢,有心事?”
“没想什么。”罗宝珠回过神,望着自家母亲,“我只是在想,当初大哥的车祸调查,照道理应该要有点眉目了,但一直没什么消息。”
这事比较沉重,一直是徐雁菱心里的伤痛。
她神情暗淡下来,无声感叹:“可能是我积德不够多,从明天起,我决定回馈社会,继续捐助贫苦大学生。”
“继续?”罗宝珠敏锐地抓住字眼,“妈,你以前捐助过贫苦大学生?”
“是啊。”徐雁菱点点头,“在你大哥去世之前,我每年都有捐助大学生,帮助那些付不起学费的贫苦人家的孩子完成学业。”
后来你大哥走了,玉珠又出了问题,我的注意全放在玉珠身上,哪里还有心思操心其他事,这事就这么断了。”
“至于后来,你父亲去世,我自己的日子都过得一团糟,自然也没有资金再支助,不过现在也算是好起来了,重新把这件公益捡起来吧,就当积点德。”
“那以前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罗宝珠不解,她对此事没有一点印象。
闻言,徐雁菱不禁笑起来,“傻孩子,哪有做了点好事天天朝外嚷嚷的,我总不能逢人就宣扬吧。”
——
算算日子,已经过去两个月,罗明珠左盼右盼一直没等到许经纬有所动作。
明明许经纬答应过她,会从政策上找到破绽,勒令罗宝珠名下的服装店停业整改,从六月份到八月份,这两个月的时间里,难道许经纬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下手?
眼瞧着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对方服装店生意越做越红火,自己店里门庭凋敝,罗明珠终于熬不住了。
她得给许经纬吹吹耳旁风。
逮着许经纬下班回家的时机,罗明珠布置晚餐时,故意旧事重提:“上次你答应我的事情,是不是公务太忙,一时忘记了?”
“这事我正想和你谈谈。”
许经纬脱下西装外套,往客厅沙发上一坐,将公文包摆在茶几上,态度严肃地从里面翻找文件,“我恐怕不能帮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