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珍珠算账的对象是罗宝珠,她没空跟傻子周旋,不耐烦地将人一推。
弱不禁风的罗玉珠哪里经得起这么重重一推,摔倒在地的同时,一直捧在怀里的熊娃娃也飞了出去。
这熊娃娃无疑是她命根子,她顾不上满地脏污,跪爬着将熊娃娃捡起来,抱在怀中轻轻拍打,仿佛怕熊娃娃受惊。
心酸的动作中带着一丝滑稽。
若不是此刻不合时宜,罗珍珠几乎要笑出来。
啪——
没等她回过神,一记响亮的耳光已经落到她脸上,脸上的皮肤火辣辣作疼,足以见下手的力道之重。
罗珍珠不可思议回头,震惊地看着面前的罪魁祸首罗宝珠,“你敢打我?”
从小到大,连她母亲都没打过她一下,罗宝珠竟敢打她!
啪——
又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罗珍珠被打得有点懵,处在巨大的不可置信中没法回神,她甚至忘了发火,脑袋瓜里嗡嗡作响,耳边传来罗宝珠压抑着怒气的冰冷告诫。
“刚才一巴掌,是你推了苹果的错,现在这巴掌,是你推了我姐的错。这里不是你作威作福的地盘,我劝你赶紧滚蛋。”
罗珍珠终于稍稍回过神,她捂着火辣辣的脸蛋,心中怒火难消,一时想不出什么更为高级的报复方法,只想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扬起手臂就要扇对方巴掌。
还没扇过去,手臂就被罗宝珠紧紧擒住。
罗宝珠琥珀色的双眸冷若冰霜,像深冬的一池湖水,平静的表面下隐藏着深不可测的暗涌,她冷冷警告:“我劝告你不要无礼取闹,我答应过你母亲的事情自然会办到,你要是不故意找茬,大家还能相安无事,你若是执意来找茬,那你的订婚宴一定完不成。”
闻言,罗珍珠脸色骤变。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简单,你多带点脑子,不要听风就是雨,我的忍耐很有限,这次暂不深究,如果还有下一次,大不了那就鱼死网破。你让我不安生,我也不会放过你,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就请从这里滚出去。”
话音一落,一直坐壁上观的罗明珠终于发声。
她上前一步,充当老好人:“宝珠,珍珠好歹是你妹妹,大家和和气气坐下来讲话多好,刚才珍珠正在气头上,有些不理智,你这个做姐姐的应该多包容一下,哪还能动手呢。”
话里话外都是责怪,罗宝珠听笑了。
她掀起眼皮望了一眼这位全程冷眼旁观的所谓的姐姐,没好气地反问:“刚才罗珍珠动手的时候,你怎么不出来相劝?”
“珍珠只是摔了几个苹果,你打了她两巴掌,于情于理,都是你的不是。”
这位姐姐的口才比罗珍珠要好得多,心思也更缜密,一不留心可能会掉入她的逻辑陷阱。
罗宝珠冷笑,“我没看出来于情于理都是我的不是,我只看出来话里话外你都偏着心眼,立场不公正的人没有发言权,我劝你还是保持你刚才袖手旁观的做派比较好。”
“如果觉得我说话难听,你就忍忍吧,我现在也在气头上,有些不理智,你这个做姐姐的应该多包容一下,尽量闭上嘴巴。”
大概没想到她会拿自己的话回呛,罗明珠明显愣了一下。
这愣神的工夫,罗宝珠已然下了逐客令,“两位还赖着不走,是要让我报警告你们私闯民宅吗?”
语气之咄咄逼人,比刚才的罗珍珠更胜几倍。
罗明珠深深望了她两眼,识趣地拉着懵神中的罗珍珠离开。
两位找茬的人离开后,罗宝珠正要收拾满地狼藉,桌上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
她眸色一动,赶紧拿过话筒。
对面传来一道沉稳的男声。
“您好,请问是罗小姐吗?我是汇丰银行总经理助理,我们总经理想找您谈一谈您工厂的情况,请问您现在有时间吗?”
“有,但我想问一下,是许经理找我谈话吗?”
对面否认,“不是,是我们新上任的温总经理。”
“好的,我马上过去。”
放下话筒,罗宝珠微不可察地卸了一口气,紧绷了两天的神经终于放松。
看来制衣厂有救了。
第6章
出门前,罗宝珠去了一趟林婶家。
罗玉珠没法单独待在家中,既然她有事要出门,需要将母亲唤回来照看姐姐。
林婶家只隔着一个街道,她就轻驾熟地拐进楼道爬上二楼,准备抬手敲门时,听得屋子里传来她母亲重重一声叹息。
“唉,我也是没办法,厂子面临倒闭,目前也没什么头绪,待在家里只是干着急,不如来你这儿洗洗衣服,还能赚点零花钱。”
徐雁菱心里也苦闷。
面对即将倒闭的工厂,她束手无策,闺女宝珠说是有办法,这两日也不见行动,她又不敢深问,生怕给闺女增加心理负担。
反正坐在家中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出来赚点外快。
她拎起手中的一件洋纺女衫,问旁边的林婶:“这件也是2港币?”
“对。”林婶点头,“每件都是2港币。”
洋纺是一种高档的丝绸面料,原料为桑蚕丝,柔软光滑,轻薄透气,三两下就能搓干净。
徐雁菱笑起来,“要都是这样的衣服,那这活儿就轻松了。”
这年头多数人家里都有洗衣机,不用亲自动手洗衣服。哪怕是一些没有空间与财力安置洗衣机的较为贫困的旧居民楼里,附近也都设有磅洗店。
磅洗店按重量收费,一般家庭都可以负担。
然而有些高档材质的衣服并不适合机洗,需要人工手洗。
有需求就有市场,有市场就有商机,林婶作为一个收租婆,平时的日常不是坐在麻雀馆里打麻雀,就是收揽一些需要手洗衣服的活儿。
每件衣服收取2港币的人工费。
徐雁菱也是近几天才开始赚这份外快。
她手里其实还剩一些不太值钱的首饰,卖出去也能维持一家三口的开支,想要过回原来的奢侈生活已经不太可能,过上普通人吃穿不愁的日子倒是戳戳有余。
但她考虑过,万一家里人生了病,怕是没有余钱看病。
再者,玉珠的情况还需要定期去看心理医生,心理医生收费很贵,以现在家里入不敷出的状况,很难承担起这笔医疗费用。
人一旦落魄,担忧的事情也多了。
徐雁菱思来想去,觉得倒不如在林婶这里做做小活。
养尊处优几十年,哪怕是战争时期,她也没受过什么苦,现下让她像以前家里佣人那样手洗衣服,她起初多少有些不适应。
但想起两个孩子,咬咬牙也就做下了。
那天看到宝珠和玉珠坐在餐桌上啃馒头啃得那样自然,她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两孩子很懂事,从来没抱怨过她这个母亲无能,过着与之前云泥之别的生活,也没朝她发一句牢骚。
孩子们都能很好地适应穷苦人家的日子,她这个做母亲的哪里还有矫情的资本。
2港币虽然很少,但也能稍稍补贴家用,多洗几件衣服,平时就能多给孩子们买些水果。
这样挺好。
不过……“林婶啊,这事你别走漏口风,我不想让宝珠知道,这孩子心思重,知道了指不定在心里默默难受。”
话音刚落,一阵敲门声响起。
徐雁菱回头望去,她家的宝珠正站在门口。
“你怎么过来了?”
徐雁菱吓得立即扔下手中的衣服。
回过神的她又觉得这样的动作太刻意太不自然,随手将衣服捡起来继续搓洗,不忘解释:“我帮你林婶干活呢,她衣服太多了,你这会儿过来是有什么事吗?你姐呢?”
“姐在家里,我有事要出门一趟,你回家照看着吧。”
罗宝珠的脸上没什么异样的情绪,徐雁菱偷偷观察她一阵,以为她没听到刚才的对话,心里稍稍安心。
“好,我马上回去,你放心去办事吧。”
得到回复的罗宝珠转身便走。
坐在去往汇丰大楼的出租车上,她脑海里仍旧浮现着徐雁菱回头看到她时那股心虚慌张的模样。
徐雁菱是个藏不住情绪的人,什么都写在脸上,偏偏又以为自己演技绝佳,以为自己瞒得过所有人。
罗宝珠沉着脸靠在车椅背上,疲惫的眼皮缓缓轻合。
家里的经济条件已经拮据到需要徐雁菱出去洗衣服补贴家用了么?
看来赚钱这种事,刻不容缓啊。
罗宝珠迈着刻不容缓的步伐跨进汇丰银行大楼,奔赴着去见她的大财主。
“罗小姐?”
转角处,有人唤了她一声。
罗宝珠偏头,瞧见许经纬正朝她走来,并热情地伸手与她相握。
这位便是母亲口中拒绝了7次延迟破产申请的汇丰银行前任总经理,前任总经理此刻的莫名热情,大概源于现任总经理对她的召见吧。
罗宝珠看破不说破。
礼貌回话:“你好。”
成年人的世界都是利来来往,维持表面的和平还能为以后留一线生机,当场撕破脸那就做好多一个敌人的准备。
罗宝珠知道该怎么选。
她温声解释:“之前一直想着去拜访您,您贵人事忙,一直没有时间,这会儿温经理还等着我谈事情,怕不能和您多加寒暄,许经理您见谅,改天有空我一定登门拜访。”
一番冠冕堂皇的说辞之后,罗宝珠迈着大步走向总经理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