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响在泳池里泛起回音。
孟纾语哆哆嗦嗦站不稳,很快就耳鸣了,她闭了闭眼,贴着墙面慢慢滑坐下去。
不知不觉,邢屹已经走过来,一只沾满水的手青筋遍布,伸过来,不动声色牵起她的手腕:“起来。”
她借力,慢慢站起来,肩膀在抖,视线避开他,一直看着地面。
邢屹在她额上吻了一记。
“听见了吗,他说他是胡说的。”
孟纾语浑身无力,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你觉得我会信吗。你把他威胁成那样,如果他不那么说,你会让他活命吗。”
邢屹低笑一声。
“我有那么坏吗。小语,你总是不信我。”
“是你总是骗我。”
“我有吗。好了,现在什么问题都解决了,误会也解开了。跟我回家?”
她生涩吞咽一下,身心木然,一路被他牵着走。
刚刚走出建筑大门,望见朝前延伸的路灯,她突然挣开他的手,不顾一切往前跑去。
没有听见追上来的脚步声,她头也不回地跑到停车的地方。
林泽在车前踱步,抬头被迎面跑来的姑娘吓了一跳。
“孟小姐,你怎么了?”
她气喘吁吁拉开车门:“林助,拜托你送我去别的地方,现在马上就走。”
林泽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迟疑几秒就坐回驾驶位。
他只是拿钱办事的私人助理,弄不好会有被解雇的风险,孟纾语不想让他为难,开了一小段路就让他停车。
这里远离市区,林泽不敢放她在这荒郊野岭。
但一回头,孟纾语已经打开车门下去了,纤瘦身影一路奔跑,转眼就被夜色淹没。
林泽焦急折返,开了一路,轿跑急刹车。
邢屹勾着外套,不疾不徐走出度假区正大门,沐着一身月色,倦烦地按了按鼻梁。
林泽不敢说话,邢屹气定神闲上了车,靠着后座
椅背,沉沉闭上双眼,喉结轻涌:“我知道是你把她放走的。”
“......对不起。”
“无所谓。”
邢屹缓了缓疲倦,拿出手机,点开定位程序。
屏幕里的小红点微微闪烁,他刷新一次。
红点突然消失了。
孟纾语早就把手机和腕表扔在了半路,说不定还故意摔坏了。
里面装了定位芯片。
邢屹罕见地慌了神。
狠狠踹一脚驾驶位:“你把她送去哪了?”
林泽吓得够呛:“就在附近,她下车之后我也不知道她去哪了。”
邢屹压着眉,脖颈周围的筋脉瞬间暴起。
“你把她放在这种地方?!”
没等他大动肝火拿刀捅人,林泽已经踩下油门疾速开车。
车子一路颠簸,邢屹攥着手机不停刷新,却什么也没有。
冷汗从他眉峰滴落,砸在屏幕上。
他找不到她了。
第38章 回吻好乖。
车子已经超速驾驶,仍被嫌慢。
林泽被踹了一记,灰溜溜滚到副驾。
方向盘易主,邢屹一脚油门下去,强烈的推背感让林泽目眦欲裂,还没来得及适应疾速,很快又吃了一阵急刹。
车子停在山下,引擎盖仿佛要着火。
林泽一脸“好想死”的表情,颤颤巍巍开门下车,撑着一盏路灯柱子,哇一声弯腰吐了。
邢屹洁癖严重,让他滚远点吐。
林泽心说我好可怜,能给我涨薪吗邢大少爷。
邢屹没空搭理他,额前冷汗已经沾湿发梢,他站在车前反复刷新定位程序,一无所获。轿跑前照灯光打在他身上,一时分不清是他身形踉跄还是光线频闪。
他闭眼调整呼吸,再睁开,一滴汗水浸入他眼角,血丝蔓延。
从身后这条坡路上去就是西岭山,定位标志就是在这儿消失的。
以她的胆子不敢跑太远,只会下意识凭借现有的道路继续往前。
邢屹叮嘱林泽派几个人过来帮忙找,自己打开手机电筒,转身奔向山林深处。
早晨应该下过一场雨,山路泥泞不堪,每走一步就有泥点子溅到他裤腿上,他无暇顾及,一路拨开碍眼的树枝,枝叶悉悉索索打在他肩上。
树影如鬼魅一般晃动,越往前走路径越窄,周围散落着易拉罐和塑料袋,依稀可见几道陈年模糊的脚印。
邢屹面不改色快步往前,大声喊她的名字。
“孟纾语!”
回音空泛,无人应答。
他后背的衣料早已被汗水沁湿。
山上暗藏凶险,片警在官博再三嘱咐不要随意进山,可是有些人为了流量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上周有一个新人博主借着挑战的由头凌晨登山,最后失足摔下山崖,直播中断,尸体晾了三天才被发现。
这条新闻闯进孟纾语脑海的时候,她正好看见一件挂在树枝上的登山服。
误以为是悬挂的尸体,她吓得头昏脑涨,听见刺耳的惊叫声,等她意识到那是自己的声音时,整个人已经惊慌失措摔在树丛里。
声响凌乱,膝盖磕到锐利岩石,恐惧和疼痛杂糅,仿佛汹涌浪潮将她彻底冲垮。
无助感兜头而下。如果可以,她想彻底消失在山里,第二天人间蒸发,或许只有这样,邢屹才会彻底放过她。
孟纾语浑身瘫软,伸出手却什么也抓不住,稍微一动就疼出一身冷汗。
等意识到不对劲时,才发现自己摔在一个陡峭斜坡上,完全看不清身后是山路还是悬崖。
一片漆黑,像她梦里的场景,那些凌乱刺目的字眼蜂拥而至,牢牢困住她,她开始幻听,耳边全是邢屹的声音。
‘你要是敢逃走,会被我锁起来。’
‘我什么时候说要放过你?’
‘如果能把你锁在身边,我不介意给你开一张死亡证明,你公开葬礼那天就是我们两个人的婚礼,全世界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你的存在。’
‘你可以恨我,也可以心软爱上我,但你没有权利离开我。’
‘你哭起来的样子怎么这么吸引人,如果把你绑起来,往你喉咙里捅一样东西,会不会哭得更厉害?’
‘你逃不掉的,孟纾语。’
——“孟纾语!”
嗓音结结实实闯入耳畔。
她惊慌回头,一束白光刺进她眼里,她下意识闭眼,邢屹神情一顿,手机扔在地上,上前掰过她膝盖检查她腿上的伤。
他眼底情绪似乎被绽开的血色刺了一下,紧锁的眉间汗水淋漓,嗓音嘶哑:“谁让你乱跑?”
孟纾语低眸抽泣,浑身紧绷,任他问什么,她都不说话,只会点头摇头。
邢屹似乎克制住情绪,黑眸放软了目光注视她:“还在跟我赌气?”
她缓缓抬眸,小幅度张开嘴唇。
想出声,却吸了一小口空气。
连续吞咽几下,竭尽全力,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喉咙好像被哽住,连发出一记轻微的低吟都十分艰涩。
邢屹似乎想到了什么,瞳孔霎时震荡,喉结硬生生滚了一遭。
他冰冷的手捧起她的脸,低声哄:“再试试,可以说话吗?”
目光纠缠,孟纾语在他沉闷的呼吸声里安静流泪。
最终,摇了摇头。
-
凌晨三点,医院。
医生告诉邢屹,孟纾语是因为受到精神上的强烈刺激,导致了间歇性失语症。
闻言,邢屹并不诧异。
“她有相关病史吗?”医生问。
邢屹异常冷静,冷静到仿佛失去了最后一丝活气。
他越是不露声色,一旁的林泽就越是心慌,只见邢屹勾着外套靠在诊室墙上,眨眼的同时缓慢点头。
回答医生:“有。”
她儿时的经历,他早已通过那些成长视频探知得八九不离十。
母亲去世的时候,她第一次患上失语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