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自己什么呢?陈檐之想说的是他可以成为任何人,只要他自己愿意,没有妈妈又怎样呢?她也没有妈妈,她一个人不也挺过那么多的难堪,她甚至没有可以为她考虑的父亲。
陈檐之不想说话了,何必跟陌生人说那么多呢?她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但是沈南遇却再次搭上了她的肩,这次他没有一触即分。
他没有说任何安慰的话,只是沉默地立在她的旁边,像一堵坚固的墙,墙角的缝隙里钻出一朵月季,旁边的藤蔓缠上了陈檐之,试图将她举起来。
陈檐之不难过了,她突然想迫切地钻进沈南遇的怀里,像干涸的快要皲裂的土地,祈求一场暴雨。
但是她根本没有这个勇气。
他只是对她这个好“兄弟”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罢了。
要是关昼来了,他也会这样,说不定更担心。
陈檐之又希望沈南遇离她远一点,不然她老是产生错觉,错误地认为他也喜欢她很久很久了。
可她没有这个信心,她浅薄的自信,总是风一吹,就消失地无影无踪,他偶尔无意的冷淡,就足以熄灭她心中摇摇欲坠的火焰。
“小姑娘,不要哭嘛!”那个女警察跑过来给她擦眼泪,陈檐之感觉到她的手好软,她不哭了。
“你们在搞什么?!”为首的那个混混锤了几次墙,他横眉竖眼地盯着这边,“犯罪就赶紧判,别耽误我时间。”
“还有,这不关李琢的事,那些都是我们做的,那个电脑啥啥的也是我搞得!”
“是啊,就是我们做的又怎么样?!有本事枪毙我们啊?!”
“不就是蹲局子吗,至少还管吃管喝!”
“嘻嘻嘻,罚款没用,我们根本就没有钱,要是你能把罚单甩到我那酒鬼老爹身上就好了,我好期待那时他精彩绝伦的表情。”
旁边的小混混一个接一个附和。
“安静!安静!”男警察大力拍了拍面前的桌子,“这里是警察局,有没有错我们会查明!有错的一个都跑不了!”
李琢就那样平静地站在墙边,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陈檐之有一种感觉,就是有人此刻把枪对准他,他也懒得逃跑。
陈檐之不太清楚之后发生了什么事,她只记得警察批评教育了沈南遇刚才的冲动,而自己被女警察带到了一间小屋子里,她很温柔地问她,介不介意把相机里的照片作为证据交给警方,他们保证会保密,他们不会告诉任何人。
她点了点头,然后她问李琢之后会怎么样呢?
女警察没有明说,只说法律会给大家一个交代,但是法律也会给他改过自新的机会,陈檐之只需要相信她们就好了。
她说,这件事情警察早就在查了,不过一直没有头绪,不过在两个月前,有人报警了,顺着他的描述,他们才渐渐摸到了线索,现在应该要一网打尽了。
那个人是沈南遇,他报警的那一天,是她来到鹭城一中的第二天。
她才后知后觉,那天他趴在桌子上,和她说的他会为此付出代价是什么意思了。
陈檐之无法言说自己现在的心情,就像她寻到了一处宝藏,她打开里面尘封的箱子,发现里面不仅有璀璨的珠宝,还有她小时候不小心弄丢的布娃娃。
她找了好久,终于在这里找到了。
……
也不知道签了多少文件,进行了多少轮谈话,警察终于放他们离开,陈檐之和沈南遇一起出了警局,然后她看见了他的妈妈,这是她第一次面对面地站在她面前。
沈南遇妈妈叫林巧润,是个精致的女人,今天风大,她披了一件羊绒披肩,眉宇和蔼,嘴角微扬,而她似乎并不担心一身伤的沈南遇。
“这个小姑娘是沈南遇的同学吧,怎么看起来这么乖。”她斜嗔了一眼沈南遇,“和我儿子站在一起,就像……。”
她歪着头思考了一瞬。
“就像我家养的那条雪纳瑞,还有那只垂耳兔。”
雪纳瑞这种狗耳朵粗硬,聪明可爱,喜欢散步玩耍,不过对陌生人警惕,而垂耳兔耳朵垂垂,胆小敏感,它不喜欢被强行抱来抱去。
好像真的有点像。
陈檐之看了一眼沈南遇,仿佛想从他的发顶看到毛茸茸的尖形耳朵。
“妈,你在胡说什么?!”沈南遇脸一下子涨红。
陈檐之也低下了头,她怯生生的站在那,长到这么大,她还是不善于和人打交道,哪怕这个人一开始就对她释放善意,她还是沈南遇的妈妈。
“走,我送你回家。”沈南遇拽了一下她书包上的带子,而陈檐之却站在那不动,然后她坚定而又缓慢地摇头。
“不用了,我家离派出所不远,我自己可以走回去。”
陈檐之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又倔强起来,她对温馨的家庭氛围有一种诡异的执着,她向往,又惧怕,她想靠近,又忍不住后退。
特别是对上沈南遇妈妈慈爱的眼神,她真的好想逃跑啊。
“我听沈南遇说你家住在郁金香路,正好我好久没去了,也想去那逛一逛。”沈南遇妈妈伸手,在陈檐之愣神的功夫把她的书包拿了下来,挎在自己的胳膊上,“就当陪阿姨走一走,不要拒绝嘛。”
陈檐之没有了拒绝的理由,她点头,沈南遇妈妈走到了她的旁边,自然地挽住了她的胳膊。
沈南遇自顾自拿走了她妈妈肩上的手提包,也拿过了陈檐之的书包。
他默默地跟在她们的后面。
“跟你说哦,我也是鹭城一中毕业的,已经毕业二十多年了,我已经老了,而你们正年轻。”沈南遇妈妈语气娇俏,却带着惆怅,她又想起了什么。
“对了,你父母也是鹭城人吗?”
沈南遇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沈南遇妈妈却恍若未闻,陈檐之也不想扫兴。
“我爸妈都是鹭城人,不过后来他们结婚后搬去了北城,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
“那你怎么回鹭城了?”她疑惑。
“妈!”沈南遇终于忍不住打断了她,“你怎么跟调查户口的一样,再说你就一个人走吧。”
“没关系。”陈檐之笑了笑,她回答,“因为我外婆希望我回来看一看,我本来是不想回来的,但是一想到我妈妈在这里生活了很多年,我就想回来这里住一段时间。”
“其实,我爸妈也是鹭城一中毕业的。”
“那也太巧了,你爸妈叫什么,你和沈南遇一样大,我估计我们也差不多,说不定我认识呢。”
“你不要再问了。”沈南遇作势要去捂他妈妈的嘴,却被她笑着避开。
陈檐之羡慕地看着他们,她在想,她也可以拥有吗?要是,要是……
她不敢往下再想了。
派出所离她家不过十几分钟的路程,很快几个人便走到了小区门口,陈檐之礼貌地道别,她接过了书包,没敢看沈南遇,她怕自己的喜欢会从眼里溢出来。
那还是不要看他好了。
等陈檐之走后,林巧润却盯着她的背影看了良久。
“妈?怎么了?”沈南遇疑惑地喊她。
林巧润这才回过了神,她晃了晃头。
“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个很久没有见到的人。”
旁边几只灰雀飞起,掠过斑驳的红砖外墙,墙角的老式邮箱被刷上了
新漆,转角的小卖部摆着新进的糖果罐,楼下的绿牡丹开了一茬又一茬。
几个背着书包的小朋友打打闹闹从他们身边经过,林巧润摇了摇头。
没想到二十年过去了,她也可以心无芥蒂地走在这条她以前走过无数次,后来却不曾踏足的路上。
真的是岁月不饶人啊。
……
第27章 27校史馆,停电,祭日
马上又要期中考试了,陈檐之又开始繁忙地学习,高三的学业紧张,大家的课外活动都被压缩,这段日子,学校也没有发生什么特殊的事,除了教导主任辞职了。
他不动声色地将自己办公室搬空,那一面墙的锦旗被他扔进了垃圾桶里,和被压扁的废纸盒一起,等待清洁工的回收。
这件事并没有引起太大的议论,毕竟教导主任并不是一个和蔼可亲的老师,他专制,不近人情,对犯错的学生从来不手软,很快,大家就不提了,一切恢复如初。
陈檐之心里却不是滋味,她知道这肯定与李琢有关,但除了沈南遇,她无法和任何一个人提起那天的事。
可是面对沈南遇,她又不知道说什么,她知道,自己很感慨,不过她无法长篇大论地表达自己的情感,她只能保持沉默,然后任凭自己心底的火山熔浆缓缓蔓延。
就像她藏在心里的喜欢一样。
自从派出所回来之后,沈南遇一次都没有再提过那个巷子里发生的事,他就和平常一样,在校门口遇见时,会友好地和她打招呼,当然,也会和王夏枝,薛晓琦她们点头。
她没有什么特殊的。
特殊,只要他在班级里表达出一点特殊,陈檐之保证,自己会鼓足勇气直视他的眼睛,然后告诉他,自己喜欢他很久了。
她最需要的就是这一份特殊。
但他并没有。
陈檐之,也不会去自取其辱,不对,她只是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罢了,何况,喜欢为什么就要表白呢。
她就这样在学习的空隙里反复自我拉扯,一个人演独角戏。
而除了教导主任辞职这件事,另一个值得讨论的事,就是鹭城一中准备建校史馆了。
鹭城一中,百年名校,不知道有多少届的学生从这里毕业,其中不乏功成名就之辈,但是,这和仍在读的学生关系不大,毕竟陈檐之她们已经高三了,班里的人也不敢在关键时刻太过放松,大部分人连一点点空闲时间也不愿浪费。
“同学们,我有一件事情要宣布。”这天王老师在下课后拖了几分钟堂,然后得到了一片唏嘘声。
“是放假吗?!”关昼大喊大叫起来。
“恭喜你,猜对了。”王老师朝关昼扔了粉笔头,“但是我决定,放假没你的份。”
“为什么啊?!”关昼捂着胸口,“王老师,你怎么能不一视同仁?”
“咳咳咳。”王老师略过他的控诉,然后言归正题,“明天是鹭城一中的百年校庆,到时候会有很多校友回来,学校决定下午放你们半天假,不过得留几个人下来做志愿服务,我们班有五个名额,想报名的举手。”
“不对,是四个名额,关昼已经被内定了。”
关昼再次捂住胸口,装作受伤地倒在桌子上,一旁的王夏枝在捂着嘴笑,她侧头,跟陈檐之小声说。
“我听说学校这次不仅要建校史馆,还要建新礼堂,希望搞一点募捐,估计是想从校友里身上捞一捞,所以要给他们最高的待遇,让他们宾至如归。”
“不过我搞不懂,为什么这些年纪大的人居然还愿意回学校,这里也没啥好看的,每天上课都累死了,我都应激了,要是我毕业了,打死我也不回来。”
陈檐之心里的天平又在慢慢倾斜,她好像忘了一点,如果毕业,沈南遇就会离开她的视线范围内,或许他会去一万公里外的德国学机械设计,又或者是普林斯顿学物理,上次无意中瞥了一眼他的书桌,她好像看到了雅思的报名表。
这世界那么多大学,她怎么能一定确保他们会继续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