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哪个人想出来的求婚视频,那个女孩子应该很幸运,陈檐之也希望他们可以在一起。
她打开相机对着大屏拍了一张照片,拍完发现陈宴川给她发了几条信息。
妈妈的前夫:【宝贝女儿,什么时候回来看爸爸,给你打的钱收到了吗?够你买一座岛了。】
陈宴川这几年可能是年纪大了,对陈檐之不像小时候那样疾言厉色,拳打脚踢,但陈檐之对他积攒的失望像冰山一样很难融化。
陈檐之:【你把纪斯维带走。】
妈妈的前夫:【他那个小子又去找你了?这不关我事,我管不到他,你可以打他骂他,他不会生气的。】
陈檐之:【……】
每一次试图与陈宴川好好沟通,他总能用意想不到的方式让她哑口无言,陈檐之想了想,还是回复了一句。
陈檐之:【纪斯维就是为了你的钱追我的吧,就像你当时为了钱追我妈妈一样,你不爱我妈妈,纪斯维也不会爱我,何必这样自我感动呢。】
陈檐之:【他去见沈南遇了,我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纠葛,但是我无条件地相信沈南遇。】
发完信息,对面很久都没有回复,就在陈檐之觉得陈宴川不会回她的时候,他发过来一行字。
妈妈的前夫:【你们不适合,相信爸爸,爸爸才是最爱你的人,而且爸爸一点都不想看到你受伤。】
陈檐之没有什么好说的,她在陈宴川那里受到的伤害更严重,童年的阴影到现在还如影随形地跟着她,融在她的生活里。
她觉得自己的抗压能力很强了,当然,陈檐之依旧害怕受到伤害。
不过她相信沈南遇,一如既往地相信他。
陈檐之本来准备等沈南遇下来,但是科室又出现了突发情况,人手不够,住院总给陈檐之打了个电话让她立刻回去支援。
陈檐之抬头看了一眼楼顶,沈南遇还在那里,没关系,以后有的是机会。
陈檐之立刻打车回医院,刚到门口,就发现急诊门口停满了救护车,一时间人员嘈杂,到处都是哭天喊地的声音。
陈檐之从员工通道回科室,一进去就看见大家都忙得焦头烂额,她一来,就被主任喊住。
“檐之,刚刚急诊送来了很多外伤病人,都是车祸来的,有几个肠道穿孔,你赶紧去急救室。”
“好。”陈檐之赶紧去换衣服,期间她的手机响了好几次,但是她没空接。
陈檐之在急救室里忙的天昏地暗,这次是连环车祸,一辆公交车和装着混凝土的卡车相撞,几人死亡,多人重伤。
她做完一个手术出来,正好碰到了另一个急救室里面出来的同事。
“檐之,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目前手术还算成功,但是还得看之后的护理,这次的病人伤的都很严重。”陈檐之叹气。
“生命无常啊,这次来的病人还有几个十几岁的小孩,都是鹭城一中的,早上去上课却受到这无妄之灾。”同事语气难受,“刚刚还有一对小朋友,男生把女孩护在身下,女孩倒是没什么事,男生的脾脏和肾脏都破了,骨头也断了不少,现在还在抢救。”
陈檐之的心也被撞了一下,她的声音有点颤抖。
“应该没事的,一定没事的。”
陈檐之从手术间出来,她刚才站了十几个小时,现在有点累,她回到办公室,外面日光正盛,已经是第二天的白天了。
她拿起手机,沈南遇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她没空接,但后来他又发了一条信息。
沈南遇:【檐之,我看到鹭城医院的消息了,你好好工作,我一直都在,那些事情我会告诉你,你不要多想。】
陈檐之终于放下心来,他说他会告诉她的,陈檐之相信他。
她正在看着病历本发呆,沈南遇却在此时再次给她打了电话,陈檐之立刻接起。
“檐之,手术做完了吗?”他的声音温柔。
“一个小时之后还有一台,我现在稍微休息一下。”
“我给你送了午饭在前台,记得吃。”沈南遇语气轻哄,“不要忘了。”
“好。”陈檐之点头,她眼睛有些湿润,她刚刚去重症监护室看了一眼那个男孩,他全身插满管子,同事说可能熬得过今晚,也可能熬不过。
陈檐之想,一定会好的,求上天保佑,上天一定会保佑的。
“檐之,我确实有事瞒着你。”沈南遇的声音低了下来,“我……”
但陈檐之却打断了他。
“沈南遇。”她握紧了手机。
“嗯。”沈南遇轻轻嗯了一声。
“我只要你好好活着,只要你活着就行。”陈檐之声音嘶哑,“什么事情都可以重来,只要你……好好活着。”
在生死面前,很多事情都没那么重要了,欺骗也好,其他的也罢,她都不在乎。
而且,她也骗过沈南遇。
沈南遇沉默了,过了很久他才回了一声好。
陈檐之挂断了电话,现在时间紧急,她还有两场手术要做,但是并不复杂,她已经驾轻就熟。
又忙了几个小时,陈檐之才把手上的活干完,她打算回值班室休息一下,沈南遇送的饭她刚才没来得及吃,她从前台拿过去微波炉热了一下。
都是她喜欢吃的,熬得很浓郁的罗宋汤,清炒菜苔,罐焖牛肉,整整齐齐地摆在饭盒里,陈檐之拿着筷子,安静地在休息室吃饭,她的心里淌过一股暖流。
前台的护士也过来热饭,她诧异地问陈檐之。
“陈医生,之前你都是点外卖或者吃食堂,这次有人送饭,是男朋友吗?”
陈檐之没有否认,她笑了一下,护士也了然地笑了。
“陈医生,你吃完饭后好好休息,我
看你都忙坏了。”
“好,谢谢。”陈檐之友好点头。
等吃完饭,陈檐之决定先去住院部把病例补一下,她刚到住院部楼下,就看到了一个很久没有见到的人。
“王老师?”
陈檐之走了过去,王老师比之前老了些,也稳重许多,不笑时像之前的教导主任,只不过他现在脸上愁云密布,听到陈檐之喊他,他抬起了头。
“是檐之吗?”他似乎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她,他看到了她身上的白大褂,欣慰地笑了,“都当上医生了,小朋友长大了,开始报效社会了,很好。”
陈檐之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王老师,你来住院部,是来看病人的吗?”
听到这,王老师的表情一下子垮了下来,他难受地揉了揉眉心。
“来看我的学生,昨天出了车祸,现在情况不太好。”
王老师说了名字,陈檐之一下子就记起那是同事说的那个小男孩,刚才她又去看了一下病程记录,现在情况确实很不好。
“会好的。”陈檐之感受到了语言的无力,只能一遍遍的重复,“会好起来的,一定会好起来的。”
“希望吧,要是那小孩能醒过来,我保证以后对……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过分就行。”王老师声音哽咽,“这两小孩只要没事就行,只要人没事,一切都好说。”
陈檐之之前猜的没错,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在一旁沉默,但王老师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抬起了头,他问。
“檐之,你和沈南遇还联系吗?虽然他家破产了,但和他没什么关系,而且拿通知书的时候,他跟我说过,他不会留在德国的,现在他应该回国了吧?”
“他家破产了?”陈檐之眼里是掩饰不住的诧异。
“听说是做生意被人骗了,欠了不少钱,所以他爸妈把他送到了德国,他本来不想去,不知道后来怎么就同意了。”王老师叹了一口气,“清北大学的好苗子,突然出国,我还惋惜了好久。”
陈檐之沉默了,她好像感觉到了沈南遇当时的挣扎和痛苦,他的翅膀被人碾碎,高傲的头颅被按在了泥地里,他们把他关在笼子里,然后运到了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让他重新开始。
所以,这就是你当时拒绝我的原因吗?
在自己都朝不保夕的时候,怎么能放任自己接受别人的心意,这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表现,要是她,她也会毫不犹豫地拒绝。
“之前他还来看过我,告诉我他已经把钱还清了,一步步都走上了正轨,一切都变好了。”王老师拍了拍陈檐之的肩,“你们这些小孩步入社会不容易,社会不像学校单纯,事情太多太复杂了,其实我到现在也适应不了外面的世界,还是待在学校里好。”
“王老师,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好多事情我都不知道。”
“哎,你们这些小孩子。”王老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事情没那么简单,“有话一定要说开,其实兜兜转转半辈子就过去了,时间真的很快,在我的印象里,你还是那个小姑娘,那些日子就像在昨天。”
时光过得很快,但又不快,陈檐之想,自己已经毕业了八年,而那些高中时候的记忆,她又那样清楚地记得。
有的时候她又在想,她是不是被关进了水晶球里,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可是她只会旋转,一直停留在原地旋转。
“知道了,王老师,我们有联系,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会一直有联系。”
“那就好。”王老师不好意思地看着陈檐之,“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们在早恋了,当时研学旅行,我看他把你抱回了酒店,当时把我气的话都说不出来了,不过我当时年轻不知道怎么处理,于是就跟着你们。”
“幸好他只在房间呆了不到一分钟,不然我就要冲进去拿人了。”
陈檐之不知道还有这回事,她有点羞愧地低下头。
“当时我们没有想那么多,只是我没有走路的力气了,他帮了我一下。”
“都过去了,你们都长大了,可以自己做主了。”王老师摆了摆手,“那时我还打电话给了沈南遇妈妈,她甚至没反对,还笑着说他儿子有福气。”
“我本来还想打给你爸爸,但是被沈南遇阻止了,他说他保证不会再有一丝一毫的越界,否则他主动转学。”
过往的一切像是回旋刀一样扎在她的胸口,怪不得他总是忽冷忽热,在学校里,他不会对她有一丝一毫的特殊,只是偶尔在校外,他才会有一点点不一样。
只是她在患得患失中忽略了这一点。
“王老师,我知道了。”陈檐之点了点头,“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王老师下午还要上课,得先回去了,陈檐之加了他的联系方式,临走时王老师还让她有时间回鹭城一中看一眼,那里变化很大,她可以回去给学弟学妹做一个小小的发言。
陈檐之点头,她去住院部把一些病例整理完,之后她坐在办公椅上,疲惫如潮水般将她笼罩,她知道了时光掩盖下的一层真相,但那是在八年后了。
陈檐之想,如果她在高考后知道真相,她会怎么做呢?她会不顾一切地告诉他,她会一直陪着他,可是承诺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话,她可以很轻易地说出口,但要做到实在是太困难了,或许沈南遇也是想通了这一点。
他不做承诺,因为他做不到,他拒绝,是因为同意只是一瞬间的情绪上头,面对足以把人压垮的债务,他甚至无法保护自己,更何况是托举另一个人了。
当时的陈檐之和沈南遇都太弱小了,弱小到没办法解决命运甩来的难题,而这道题恰好是难度拉爆的压轴题。
不管是哪次考试,压轴题都很难做到满分。
陈檐之觉得遗憾,这种遗憾像是被人将钉子钉在骨骼上,骨小梁断裂,需要经过漫长的岁月才能愈合,但即使愈合之后,也会有层层交叠的骨痂。
她知道沈南遇当初不是故意拒绝她的,这就够了。
陈檐之站了起来,她走到窗户边,她在24楼,从这里往西北角看,那里是鹭城一中的教学楼,不过被前面一栋更高的楼挡住了,她看不见,即使是踮起脚,她也看不见。
陈檐之将头抵在玻璃上,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陈檐之拨通了邬洺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