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好心口发紧,她手指掐着掌心,一步一踱离开了。
……
春好重新回到篝火边。
茫然抬头,篝火还在燃烧,橘红的火光明亮艳丽。
她记得从前,还没遇见秦在水的时候,村里也有支教和扶贫团队过来。夜晚的山村,青草泥土味很重,村伯伯会点燃篝火,感谢城里来的年轻人。
可秦在水来的那次,好像没有篝火晚会,
或许是她错过了。
但后面,西村那群人自己点燃火把、举起锄头,为他举行了两次“欢迎仪式”。
火焰边,环科和万合的人还在摇骰子。
万合的领队叫苦不迭,他已经被薅着唱了三首歌了。
他恨不得掐死摇骰子的那个人:“你什么破运气啊,能不能赢一把让环科他们也唱一首?”
倪忱笑:“不好意思哦,我们运气好。”
“再来!”
“开!”
万合的领队看眼结果,欢呼出声,拿起话筒递过去:“春好顾问!终于该你了!”
秦在水闻言抬眸,他隔着焰火,看见春好被照得通红的小脸。
“好呀。我给你们唱。”她笑着点头。
倪忱:“给她点老歌,她王菲邓丽君齐秦都唱得可好听了。”
春好却摇头,她深吸口气:“不要,我要唱《青花瓷》。”
同事们不挑,有得听就行。万合的领队更是殷勤,给她调音响,他自己五音不全都被推出来连唱三首了,再唱他脸要丢没了,以后还怎么御下。
春好听着伴奏,她声音有点哑,却又努力跟上节奏。
春好唱着歌,仰头看天,没有月亮,漆黑一片,她眼底隐有水光。
他也觉得那三年浪费掉了么。
当然。
对他来说当然是浪费掉了。
春好看着面前的篝火,忽然想,要是他不资助自己就好了。
可不资助自己,她这一辈都见不到他了。她也不愿意的。
她宁愿漂泊、宁愿没有家人,也不想见不到他。可她爱的人还是为她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春好听不见歌声,也看不见同事了。
她脸色茫然而荒芜,仿佛又回到了西村,回到了山坡上,回到绊着杂草紧紧扑向他的时候。
这片火光好明亮,春好还是会想起自己的那个愿望——
她要是拉住他就好了。
-
这一程玩到十点钟。
篝火灭了,徐总也早已离开,只剩万合和环科两个团队的员工东倒西歪。
钟栎懒得再待,他说:“回酒店么?”
“你先回。”秦在水还看着不远处还在人群里,和同事喝酒的春好。
同事们现在都很喜欢她,她一杯一杯和人碰杯,脸上荡漾着笑容,偶尔眼前模糊,她也飞快擦去。
慢慢,同事们散掉,陆续开车回酒店。
倪忱来扶春好:“你怎么喝这么多,他们和你喝你可以拒绝呀。”
“没事……”春好摇头,她笑着嘀咕,“从没有这么多人喜欢我,夸过我呢。”
“好了好了,我们回酒店。”倪忱觉得她这话有点心酸,过来拉她,忽地有只手递过来。
秦在水:“你先走,我扶她就行。”
“秦总?”倪忱一时没反应过来,“你,你和她……”
“我送她回酒店。”秦在水长话短说,“我和她认识很久了。如果发生意外,你可以去媒体前举报我。”
倪忱语塞,她听出他嘴里的意外是什么意思。
她看男人平静的脸庞,确实不像会捡尸的那种人。
她思索片刻,“那行,麻烦您送她回酒店。正好我们车也坐不下了。”
秦在水简短点头。
倪忱离开了。
酒吧空旷安静。
残羹冷炙和篝火一起冷却。山里的夜风,从中间露天庭院里吹进来。
秦在水弯腰提起她边上的链条包包,熟稔地挂到肩上。
“好好。”他喊她。
春好坐在座位里,浑身瘫软,她睁开半只眼,见是他,她脸上潮红,往另一边缩了缩,避着他,“你怎么还不走……”
“我送你回去。”
秦在水没再多言,伸手拉她起来。
她对他永远是天然的服从,可站起身又摇摇晃晃的。
秦在水牵她手臂,春好脑袋便砸到他颈窝。
她唱歌前本来就快喝到她的临界点,后面同事又来敬她酒,她开心又伤心,就这样一杯一杯,碰杯后仰头喝掉。
秦在水呼吸微停,也下意识扣住她腰,他甚至抬手揉了揉她后脑勺。
她那句“从没有这么多人喜欢我,夸过我呢”,他也听见了。
他心头翻涌无言。
“我们走。”他低声说。
车停在门口。
这酒吧建在山谷河流边,石砌的宽墩贴了反光条,防止人和车看不见掉下去。
春好又坐到那墩子上。
她有点想吐,但又吐不出来,秦在水从车上拿了矿泉水瓶拧开递给她。
石墩子后面是狭长深切的山谷,深秋时节,水流少了,只有泠泠一层清亮,石头在月光下闪光。
他把西装外套搭到她肩上,怕她冷,又怕她后仰掉下去,就这么站在她身边,手臂轻拢她后背,要她靠着自己,减轻一点难受。
春好坐着,脸蛋靠在他胸膛下方。
她喝了水,半阖着眼依靠着他休息了会儿。
秦在水看她这样消沉,一时无言,夜风卷着她发丝,他不厌其烦地替她把头发别去耳后,拇指蹭过她鬓角,指腹痒痒的,心也是。
春好慢慢醒过神,抬眼,看见东村夜色下的秦在水。她打小就觉得他好看。
他既然觉得那三年浪费了,为什么又要这样抱着自己?她该是他的负担才对。
春好张张嘴,说不出话。
“好些了?”秦在水见她清醒,低声问。
春好摇头,她蹬掉脚上的尖头鞋,两只鞋撒开,她更加自我厌弃:“……我不想走。”
秦在水瞧一眼,弯腰把她鞋子捡起来,放到她脚边。
她却推他,躲避而抗拒:“我不要你的鞋子。”
“为什么?”
秦在水盯着她,被她弄得没脾气。
他记得第一次见她,给她递凉鞋,她也是用力把自己一推,然后跑远。
“反正我不要。”她含糊拒绝。
秦在水没再说话,也不嫌烦。
“你别往后仰。”他叮嘱,蹲下来给她把那双尖头鞋穿上。
他刚穿上,她又蹬掉。
秦在水抬头认真看她一眼。
“再蹬掉就给我打赤脚回去,”他捉住她脚踝,头一次给她立规矩,声音带着点低哑训诫,“听见没有。”
“……”
春好吸吸鼻子,被他说得不敢再动。
“走。”
秦在水站起身,把她强硬地拉起来,塞到车上。
夜晚司机开车很快。
到酒店,秦在水带她上去。
电梯要刷卡摁楼层,他问她:“房卡。”
春好脑袋还跌在他颈窝里,她扭一下,像要抬头,却又迷迷糊糊。
她站不稳,秦在水便扶她,她也就抱着他的腰,呼吸也更深地缠住他。
“好好,房卡。”他声音几乎贴着她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