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在水倒是面无表情,他在薄雾一样的雪景里,如常走近。
县领导看见他来,惊讶一番,连忙上前握手,秦在水一一握过。
“秦总怎么今天来了,您该早些通知我们才对,我们好做好接待。”
秦在水:“一些个人私事过来的,晚上就回北京了。”
“那太遗憾了,我们还说组个局,请秦总吃饭呢。”
“下次再来西达,一定。”
秦在水握完手,站在了春好身边。
范凤飞看见他俩并排而站,眼皮一抽。
他目光眯起,看向春好,仿佛明白了什么。上次在酒店大堂见她屁颠屁颠跟着秦在水时,他就有预感,没想到他们动作这么快。
领导们和秦在水握完手,自然也看见了春好。
春好上前一步,笑着做自我介绍。
县政府的人也认识她,笑问:“你们万合工厂那边的事情都结束了?”
“是,万合那边结束了。”春好笑,拉回现在的话题,“环科上次给您提交了净水器的方案,您看了还满意?”
她这话说得微妙。
春好借村伯伯的渠道向县政府提交这个方案时,都没人注意到学校这一块学生饮用水的问题,也没听见招标的风声,怎么她一想做这个项目,忽然就跳出来了竞争者。
“看了看了。春好顾问不愧是状元,看问题一针见血啊。”
春好问不出东西,都是老油条,她笑:“应该的。”
寒暄完,一行人也不站门口吹风了。
校方领大家进去参观。
秦在水变成最重要的客人,他被簇拥去最前面。
春好和村伯伯落在最后。
村伯伯问:“你和秦教授一起来的?”
“嗯……”春好垂眼,有些心虚。
“和人家说谢谢没有。”村伯伯不疑有他。
“……说谢谢了。”春好声若蚊蝇。
村伯伯总是怕她嘴上不把门,担忧还想小时候一样匪里匪气,万一惹恼了这个资助人,以后哪儿还有这么位高权重的人来帮她呢。
她一个人在北京,总要有人照应的。
校史馆参观完,秦在水回头就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春好也正巧抬头,两人目光撞上,她脸上热气更浓。
范凤飞也看见了这一眼,他更加笃定自己的猜测。
他心里只觉讽刺。
参观完校史馆,一行人进行政楼的会议室交谈。
这间高中是西达唯二的中学,另一个是职高,两个都是政府主建,明坤援建。
几家净水器公司都挨个说了自己的想法。
只有春好更正规,近两年一线城市大公司销售的经验,她有完备的PPT、流畅的介绍和术语,听她讲的时候,有其他企业发出不屑的嗤笑,反倒显得她在这里格格不入。
春好不在意这些。
她讲完自己的内容后,大致又听了下其他人的陈述,她听口音,敢断定这里大部分都是西达本地人。大概率是小作坊或者裙带关系,来捞钱的。
秦在水也在听,他喝着水,对每个企业不予置评。
只是所有企业陈述完毕后,他目光看向了范凤飞,脸色幽然,范凤飞则埋头,他擦擦额头的冷汗,一言不发。
会议开完,校方说具体情况要再评估一周,大家可以回去等结果。
大家鱼贯而出,秦在水留下了。
范凤飞想走,秦在水出声:“范凤飞。”
范凤飞胆寒,迈不动步子。
春好出来后,没看见秦在水,回头,就见他和范凤飞留在了里面。
她也不好偷听,而且村伯伯在,她还得问村伯伯一些问题。
“我还以为只有我一个企业呢。没想到来了这么多人。”
春好站在走廊上说。
吴书记摇头:“我也不知道,但那些人好像是范总东村那边的亲戚。”
他叹气:“我还以为学校这一块,没什么利润,没得人来抢的。”
春好抿唇,她没把握打过关系户:“那我先尽力试一试。”
“或者你问问秦教授能不能给你通通关系,他肯定比范总地位高,范总都还是他资助的。”
春好却摇头,“这是我自己的工作呀,怎么好找别人帮。”
村伯伯:“我们浩儿还是太乖了,现成的关系不肯用,范总都是北京一家公司的副总了。”
春好垂眸,没有应答。
她知道村伯伯不了解这些事里头的真相,她宁愿一辈子做销售,也不会辜负曾经对自己好的人。
村伯伯像个老父亲叮嘱:“你现在在北京发展,遇见事情了,总要仰仗秦教授的。”
“而且你也不小了,要玩朋友了,人家还能给你介绍呢。”
春好噎住:“……”
她不敢说自己已经玩上了,就是和秦在水。
她还没接上话,秦在水和范凤飞从会议室出来了。
秦在水脸色微冷,范凤飞似乎被训斥了,他脸色十分难看,眼角居然还有泪痕,像是被骂哭了一样,只是那泪痕里带着一股咬牙的恨意。
他盯一眼春好,又看眼秦在水,和自己的秘书忿忿离开。
村伯伯见秦在水出来,也简单寒暄几句就离开了。
他从不打扰春好和资助人的独处时间,他希望秦教授再喜欢浩儿一点,多帮帮她,多保护她。
走廊上,一时只剩下他们俩。
这学校的走廊是开放的,四层楼的高度,视野能极好地看见远处延绵不绝的群山,一座又一座,没有尽头。
楼下操场国旗飘扬,似乎
到了下课时间,有学生出来玩雪。
秦在水走近一步,他见她在这儿站了这么久,头发都吹乱了。
“冷不冷?”他去牵她的手。
“还好。我衣服穿得厚。”春好拍了拍自己胸脯。
秦在水揉握一道她的手,热烘烘的,他才放心。
但也没有放开,两人就这么牵着,往楼下走。反正其他人已经走远,不用担心被看见。
“你什么时候走?”春好问。
“回酒店就走了。”他说。
话落,两人没再说话。
走到楼梯口下楼的时候,秦在水忽而开口:“我知道你去做销售的原因了。”
“啊?”春好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高中毕业后,朱煊来找过你,对吗?”
“……对。”
春好呼吸一滞,久远的记忆被带出来,她回想到那一天,范凤飞告知她秦在水已经倒台,出国养伤,她心依旧撕裂一样痛苦。
秦在水:“为什么我们再遇见的时候,你不和我说?”
两人并排下楼梯,他似乎盯着她,但春好只看着脚底,男人的轮廓在她余光里摇摇晃晃的。
“这有什么好说的。”她抿唇抬头,搞怪一样,“我难道还要特意告诉你,哈喽秦在水,朱煊来找过我哦,要我污蔑你挪用公款,我特意为了你拒绝了,不用谢我。”
春好摊手:“难道我要这样主动给你说吗?”
秦在水噎住:“……”
她这绘声绘色的,倒真把他话给堵了。
“也不是不行。”
他觉得她这样挺好玩的。
春好见他笑,伸手拧一下他胳膊上的肉。
她以前就喜欢这么对许驰和诗吟,但他身材似乎很好,手臂上都是肌肉,又隔着厚厚的大衣,她根本拧不动。
秦在水却也捉住她这只手。
他多下一步台阶,眉目深了,两只手都牵着她。
男人掌心的温度源源不断传过来,她本来不冷的,现在这么一弄,反倒有些热了。
秦在水站在她下面一级台阶,面向她,两人目光平齐。
他低声:“但好好,这种事,你早该让我知道的。”
“我也没想隐瞒的其实。”春好说,“但事情太多了,工作又忙,我哪天天记得到。”
她继续:“而且……再说了,我要是告诉你,你不就知道我喜欢你了吗。”
秦在水看她心虚的模样,没和她说,其实他一早就知道她喜欢自己。只是那时她太小,他只当看不见,毕竟两人总是聚少离多,一些幽微的情绪,他早习惯了,也把这些当成了生命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