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想起来旁边还坐着个人,紧急进入话题,「我带个朋友回去吃饭,咱家那几只鸡还健在吧?」
「带朋友回来?好呀好呀,你爸身体好着呢,朋友男的女的呀?」
「男的。」陈若兰准备下高速,不假思索地说着。
许蕙的声音突然凑近,兴高采烈地问道:「男朋友?好好好,还需要我们准备什么吗?孩子她爹——」声调突然提高,「若兰要带男朋友回来,你一会把身上这件换了,把过年若兰买的那身穿上。」
「不……是……」
很显然,兴头上的许蕙和陈新国并没有听到陈若兰的话,已经讨论着穿哪件衣服再去镇上买点新鲜水果了。
陈若兰突然开始怀念一开始听《酒醉的蝴蝶》的时候。
眼见着两人越说越离谱,陈若兰羞赧地大叫一声打断父母的谈话:「妈!爸!我现在开着车,电话正外放呢!!」
视线根本不敢往时序方向瞄。
听筒里许蕙和陈新国的对话戛然而止。
时间静止了好一会儿,久到陈若兰专门腾出精力来瞥了一眼显示屏上的电话是不是挂了。
「女儿啊……」这次换成了陈新国的声音,「路上慢慢开啊,不着急,我和你妈先去拾掇拾掇。」
啪叽,电话干脆利落地挂断。
车里重新归于平静。
甚至有些太安静了。
下了高速,车速放缓,陈若兰组织着语言:「我爸妈说话就是这样,你别当真。」
「嗯,从哪句不能当真?」时序一副玩味的表情盯着她,决定还是告诉她自己的发现,「是你没告诉你父母你有个男朋友,还是……你把我放在你的置顶?」
见陈若兰咬着嘴不肯说话,他瞥了一眼前方,打趣道,「慢点开,你都激动地超速了。」
陈若兰这才发现差点飙到了九十迈。
轻轻松了油门,她辩解着:「我以工作为重,把老板设为置顶怎么了。」
「那我还不知道你有和老板接吻的爱好。」
之前怎么没觉得时序话那么多,陈若兰「哼」了一声,决定为自己的清白摇旗:「好像都是某人强迫的。」
「嗯。」时序轻抚嘴唇。
他现在的心情就像是一片羽毛在轻轻撩拨着他,「但我没有跟合作伙伴接吻的爱好。」
「时序!」
如果现在有一颗鸡蛋能放在她的脸上,陈若兰觉得自己已经能烤熟这颗鸡蛋了,「再胡说八道我就赶你下车了!」
「那正好在前面停一下车。」时序望了眼车窗外,开口。
「啊?」陈若兰的高气焰又平复下来,「干嘛,这个时候端老板架子了。」
「不是,前面有个超市。」
车停在路边。
陈若兰还在推辞:「什么都不用买,上次我爸住院你帮了我们家那么多,这次又是我还得你进医院,我爸妈肯定不会收的……」
「来就来吧,还带这么多东西,认识家门了吗?以后常来。」许蕙笑瞇瞇接过时序递上来的鸡蛋牛奶和水果。
时序买的东西都很朴实,什么营养品蜂蜜茶叶之类的他看也没看。
一来镇上的超市没有经验的话可能会买到质量不好的,对于陈若兰的家人也是一种负担。不如买些日常的,让人接受度更高,显得也更加亲近。
陈新国一边招呼着时序进去坐,一边让陈若兰去院子里逮只鸡。
陈若兰入行那几年,大钱没有挣到几个,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108万指望不上,18万的剧组也跑了几个,回头说给父母在港琴市再不济也去镇上买个房子。
许蕙和陈新国都觉得没必要花那冤枉钱,陈若兰自己北漂挣个钱不容易,他们都是农民助不上力,有的就是尽量不给孩子拖后腿。
再说在田间地里生活了一辈子,老邻居们相处也都融洽,最后就在原宅的基础上重新翻修了一下,盖了个两层小楼,开辟出一片院子种种花喂喂鸡,倒也自在。
陈若兰进屋换了身从前的衣服,一件十几年前许蕙赶集时给买的衣服,陈若兰嫌土怎么也不肯穿,如今换上抓鸡的时候脏了也不心疼。
她抓了把小米,路过客厅,看着坐在沙发上正被陈新国「问话」的时序,觉得有些好笑。她头一次见时序这样恭敬,从来都是别人想着巴结他,气焰上自动就低他一等。
「时序!」陈若兰踏出门时回过头喊他的名字,她逆在光里向招手,「养尊处优的孩子是不是没见过会跑的鸡?我带你体验一把城里感受不到的乐趣。」
说罢,嘴里喊着「咕咕咕」就冲着树下的鸡群去了。
许蕙散养了几只鸡,数量不算多,偶尔吃一只,更多是为了让它们下蛋。
陈若兰先撒了一把小米,鸡们很快聚了上来。
她洋洋得意给了时序一个眼神,让他看看她是怎么操作的。
结果刚一弯腰,鸡群四下就逃散了。
惹得时序掏出手机,嘴角勾起压都压不下去。
土灶台下,柴火辟啪作响,院子里弥漫着烧木头的香味。
老母鸡扑棱着翅膀在院里乱窜,扬起的尘土在空气里形成发着光的尘埃。陈若兰追在后面,碎花衬衫下摆沾着几根鸡群扑腾时散落的鸡.毛。
「你别光在那站着呀!」她回头冲时序喊,鼻尖沁着汗珠,手上指挥着,「不能跑就去东边墙角拦着点!」
时序这五年干过很多费体力的事。
他在海拔5951.3米的夏诺多吉山上拍摄如金字塔般的雪山,也在肯尼亚的大草原上追过动物大迁徙。
但他还是头一次在农村,跟着抓一只家养的鸡。
时序走到陈若兰指的方向,而那只被陈若兰盯上的鸡,正被她追赶着往他的方向扑来。
陈若兰连比划带对口型,张牙舞爪地让他千万别吓到鸡。
轻手轻脚,陈若兰一步又一步靠近,趁着鸡以为解除了危机,对着一脸人畜无害的时序开始闲庭信步时,陈若兰一个箭步冲过去,两只手抱住这只肥妹的老母鸡,嘴里欢呼着,脚下步子却没收住,直挺挺扑倒在时序怀里。
时序牢牢抱住她,连同一只扑腾的到处飞毛絮的老母鸡。
「咳咳。」陈新国从客厅走出来,刚巧看到这一幕,假意咳嗽了两声,望了望天,又赶紧被手转身走了回去。
许蕙围着褪色的围裙,把焯过水的鸡块倒进铁锅里。「城里娃肠胃金贵。」她舀几勺水添进锅里,「我们家养的鸡都是自然长大的,保证健康有营养。」
陈新国从客厅里探出头,大声喊着:「孩子她娘,咸菜坛子挪西屋了?」正切姜片的许蕙头也不抬:「西屋台子下面,你打开就看见了!」
时序刚跟着陈若兰洗完手,一出来就听到他们相隔两个房间的自然应答,他瞇起眼环顾四周,太阳洒在这个四十平米的小院子里,洗得发白的床单被风微微吹起,幸存的鸡完全不知道同伴已经牺牲了一只,正悠闲自在的吃着地上剩余的小米。
厨房内热气从烟囱里飘出来,带着饭香味四溢。
他想起自己家偌大的餐厅里,父母坐在餐桌的两端,各自对着手机吃早餐,冷漠到一言不发的模样。
第32章 「你搬过来住」
许蕙把最大的鸡腿夹到时序碗里。
「若兰四五岁的时候, 有一次发烧,她就蹲在门口那个台阶上,眼睛直勾勾盯着那些鸡看, 问我能不能吃个大鸡腿。」许蕙拿筷子指着门口的方向, 笑脸扮着苦涩的回忆,「不过那个时候家里穷,鸡都是养来生鸡蛋, 只舍得给她煮个鸡蛋, 她就还是坐在那里,啃一小口鸡蛋看一会鸡。」
陈新国把话头接过去:「我从地里回来就看到她在那两眼放光的吃鸡蛋,就过去问她怎么不进屋,她说『爸爸我吃大鸡腿呢』!」
「说这些干嘛呀。」陈若兰鼓着腮, 埋头又盛了碗鸡汤推到时序的饭碗旁边, 瞥了眼盖在米饭上的大鸡腿,说,「吃不了就放一边,这个鸡汤好喝,你快尝尝。」
陈新国要给时序倒酒,陈若兰在一旁提醒着:「他刚做完手术, 不能喝酒, 不是提醒你们了嘛!」
「哦对对对,今天这不是高兴。」陈新国将二锅头满上, 开心地闷了一口。
陈若兰用筷子敲了敲陈新国的酒杯,絮叨着:「爸, 你也没好多久,今天就这一杯,不许再喝了!」
许蕙在旁边笑盈盈地看着父女两人互动, 一边低声让时序趁热吃,千万别客气。
时序感觉到手背上传来的温度,陈若兰一边跟陈新国嘱咐着术恢复的再好也不能干重活累活,一边将剥了一半壳的鸡蛋递给他。
白嫩的蛋白晶莹剔透,「糖心的,我小时候生病才有的待遇。」
两人默契的没有提陈若兰遭受的私生经历。
电视里放着古早的电视剧,被当做背景音融在了热闹的饭桌后。
正午时分,秋季阳光最热烈的时候,顺着院子洒在客厅的大门口,将其乐融融吃饭的人的影子迭成温暖的一团。
陈若兰跟着许蕙去厨房收拾碗筷。
时序起身帮陈新国打扫卫生,被陈新国按在沙发上。
「听若兰说你是她的新老板?」
「是合作伙伴。」时序想了想,纠正他。
陈新国不懂这些词,但不管是「老板」还是「合作伙伴」,他觉得眼前这个小伙子不是个坏人。
「你还是若兰领回来的第一个朋友。」陈新国擦完桌子,给时序重新倒了一杯热茶,「她性子随我,倔得很,小时候在村里没少和外面那些欺负她的皮孩子们打架。上高中以后倒是安静了许多,但朋友还是没有几个,我和她妈都很担心她在外面过得好不好。」
时序客气地接过冒着热气的杯子,沉默着捕捉到关键词。
「男朋友呢?」庄星河也从来没来过吗。
陈新国以为时序是在介意女儿之前网络上疯传的黑料,抬起头来再三保证:「领导,虽然我和孩子妈都是没什么文化的粗人,但我可以向你保证,若兰绝对不会去当人家的小三。」
「这丫头一门心思要往演员上发展,就连我们催她找个对像好歹能相互照应一下,也总是推脱说耽误前途……」
握着杯子的手无意中加重了力度,时序感受到源源不断地热源。
陈若兰骗了他,她根本就没有男朋友。
「网上那些不实消息我也看了,叔叔您放心,我的律师团队会处理这些事的。」时序向陈新国保证。
「你们聊什么呢。」陈若兰擦着手迈进屋子,「我爸没有把我那些家底都说了吧。」
她背着光走来,为她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时序看着她,心里漾起无数波澜,跳起,跃动。
临走的时候,许蕙和陈新国坚持给时序的后备箱装满了新鲜的蔬菜和自己做的小凉菜。
「都是自家种的,没打农药,吃着放心。」
「想吃我们做的饭了就随时过来。」
「行了妈,下次再来得收他饭钱了。」陈若兰偷瞄了时序一眼,不知道为什么感觉他心情格外好,可能他自己都察觉不到,原本板板正正的脸上,现在居然有种神清气爽焕然一新的感觉。
「我以后一定常来看二老。」时序挨个与许蕙和陈新国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