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总是庸人最坏事。
但盛大的舞会没有其他参与的人,怎么衬托千万人中夺得头筹的难得?
一年刚好也是十二个月,午夜的钟声敲响前,她来不来得及,在台阶上留下她的水晶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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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黎黎并不着急与他偶遇,她租的车停在地库里,偶尔也会见到陈曜那辆库里南,旁边的车位总空着,偶尔也有各色帕拉梅拉,暂时停一停。
第一次在这小区见到他本人,还是在去健身房的路上,跟个副总模样的人走着,身后带着两人的助理。姜黎黎当时反应很快,立刻转身上了小路,站在一棵树后,看着他和人说着话走远。
副总大概销售出身,走路的时候一直带着点导引感,谨慎太过就显得小气,是有点滑稽的。但陈曜总是体面妥帖,他穿休闲西装,肩线很漂亮,但姜黎黎知道他不在小区的健身房练。
云玺的配套在上海都是顶尖,小区会所里拥有各种会员俱乐部,除了成年人的高尔夫和健身俱乐部之类,也有小孩子上的各色兴趣班,会所的一层是小孩子的活动中心。提供了小孩放学后的活动场所,让妈妈们可以自由自在去购物。
姜黎黎很沉得住气,搬进来半个月,她多半时间在自己家里,做瑜伽,自己做白人饭,经营自己的社交媒体账号,给自己的简历润色,或者干脆一套套搭配衣服和首饰,拍好照片写上日期,准备到时候用。
整理衣服的时候有种将军出征前整理盔甲的感觉,练瑜伽的时候则更像个忍者,训练数年的杀手,只为了关键时候那漂亮的一击。
三月底,她第二次去看心理医生。她的心理医生姓邱,一个小时一千,在上海不算最贵的,但对于姜黎黎十分紧张的资金来说,也算奢侈。
尽管如此,当她走进邱医生的办公室,在那张十分舒服的沙发上坐下来的时候,仍然显得轻松而漫无目的,仿佛这对于她只是一杯奶茶般的小钱。
“上次我们聊了你上学时发生的事,和你母亲的逝世,这次你想要聊点什么呢?”邱医生问。
“我最近在追逐一个男人。”姜黎黎说。
她说这句话的神态仿佛在说“我是一艘捕鲸船的船长,我们最近在追逐一条鲸鱼”,甚至比那更原始些,像一头豹子在说她在追逐一头斑马,几乎带着兽类的理直气壮。
邱医生只好跟着她往下聊。
“是怎么样的男人呢?是你现实生活中的吗?”
不怪她有这一问,任何听过姜黎黎高中时故事的人,都难免有此一问,实在是她的光荣历史太让人印象深刻。
但姜黎黎似乎不愿意在这问题上多聊。
“是的。”她说,紧接着转移话题道:“我有个朋友问了我一个问题,她叫戴安,是我来上海的第一个朋友。”
“她问了你什么问题呢?”邱医生顺着她聊道。
“她问我,让一个男人爱上你的最难的一步是什么?”姜黎黎十分放松地坐在沙发上,她其实生得非常美,短短半个月,又美上了一个台阶,她显然去非常高级的沙龙做了头发,同时也掌握了自己打理发型的秘诀,她现在的头发是深黑色,长卷发,皮肤很白,五官秀气精致,她看起来最多不过九十斤,一米六七的身高,在现实中这个体重,会显得非常震撼,因为皮肤薄而贴骨,同时瑜伽和健身让她的体态显得非常好。
她适合穿白色以及一切端庄的纯色,今天她只穿了一件简单的白色开司米毛衣,下面配的是白色长裤,全套Ralph Lauren,是很标准的老钱风。让她整个人显得修长纤细,而耳朵上和手腕上的珍珠饰品则把她整个人点缀得十分高级贵气。
显然她连怎么搭配衣服和饰品也突击学会了。
邱医生第一次觉得她应该不是在开玩笑。
“其实我想她问的是,怎么让一个男人爱上你,尤其是一个阶层高于你的男人。”姜黎黎很坦诚地道:“戴安是外围,她身边的女孩子也都是外围,外围最大的难题就是这个,因为外围处在一个很尴尬的境地,如果钱货两讫,那等于和卖.淫没有区别,价格也只比出台稍高。只有算上感情加成,男人爱上你,才能得到大量的钱,甚至嫁给他,实现阶层跨越。所以这是她们最需要攻克的难题。”
没有什么,比一个穿着地道老钱风,戴着珍珠饰品的女人,坐在你面前大谈外围女傍大款的技巧更让人震撼了。
但邱医生毕竟见多识广,她仍然保持职业表情,问道:“那你觉得你应该攻克这个难题吗?”
姜黎黎的聊天方式,就是从来不按着别人的引导走。
“其实不止外围女,所有的女性都有这个问题,怎么让一个男人真的爱上你。”姜黎黎大发议论:“只是大部分女性在恋爱中都没发现这一点,等到进入婚姻后才发现对方根本不爱自己,或者说,大部分男人不懂什么是爱,爱是付出,他们却习惯索取。”
邱医生只微微点头,顺便在打开的笔记本上写上几笔。心理医生常有这动作,简直像在记录实验数据。
姜黎黎却并不管这个。她父亲也是很好的演说家,能频繁创业的人多少都有点演讲天赋,她也继承了这一点。
“其实根本原因是阶层。”她告诉邱医生:“男性在养育的过程中,阶层是比女性稍高的。不止是重男轻女,还有对于两性关系的认知,女性被培养成,爱一个人就该为他服务,而男性觉得爱一个人就该让对方为自己服务,所以男性理解的爱是把你娶回家,让你为他生儿育女。某种意义上,这是顾客和服务人员的关系。但在正常关系里并不明显,等到了外围女这里,因为她们和富二代的财富阶层又在男女的阶层差上再加了一层,所以就显得落差更大了。”
“你觉得外围女被物化了。”邱医生明白了她的意思。
“是的。”姜黎黎道:“人是不会爱上物体的,所以男人也常常不爱女人,他们爱的是他们的朋友,兄弟,甚至亲人,在他们心中,作为他们伴侣的女人,其实是比他们低一等的。而富二代更不可能爱上外围女,因为那差距更大,人无法爱上物体,人只能爱上人。”
“所以想让一个男人,尤其是富二代爱上你,你先得让他把你当成人。”她这样平静地得出结论,问道:“邱医生,你是学心理学的,你知道人怎么判定另外一个人是人吗?”
她深琥珀色的眼睛有种穿透力,有一瞬间,邱医生甚至觉得窥见了她魔术下的底牌——也许她是为了来问自己要一个心理学的技术支持。
但很快邱医生就反应了过来,姜黎黎在观察自己。她不仅猜到了自己的猜想,还在观察自己对这猜想的反应。姜黎黎显然是知道这个答案的。
她只是在炫耀,像一个得意洋洋的魔术师,向观众炫耀她的技艺有多精湛。
“这涉及到‘人’的定义了。”邱医生只模棱两可地答道。
果然姜黎黎没有在等她的答案,只是笑了笑,自顾自说了下去。
“没有那么复杂的,邱医生,你也许不信,但这是一种天赋。”她带着一点笑容告诉她:“这种天赋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我妈妈就没有,所以她尽管吸引男人,却没有人真正爱上她,他们只是想得到她。这种天赋叫配得感,你先得把自己当成人,才能有办法让男人把你当成人。”
“男人会把很多人当人,会把朋友当人,也会把敌人当人,亲戚自然是人,工作伙伴也是人。男人欣赏物的时候,标准会很高,但对于人,标准却很低。很明显的例子就是明星,粉丝再怎么热情也是物,如果是身边的助理,那就是人。所以明星会爱上助理,却不会爱上粉丝。”她平静告诉邱医生答案:“如果落到具体的人身上,就需要一点技巧,你可以做他的朋友,也可以做他的工作伙伴,甚至还可以做他的敌人。”
“比如张朗。”邱医生反应了过来。
姜黎黎立刻笑了。
她知道邱医生听懂了。
“是的,比如张朗。”她告诉邱医生:“如果我像罗薇那样追逐他,那就跟喜欢他的任何一个花痴女生没有区别。但我做他的敌人,他就看见了我。这也是区别普通外围和有脑子的外围的第一步,有脑子的外围,绝不会用外围的身份去接近富二代,而是做他的邻居,做他工作中偶遇的美女,哪怕是牌局上的对家也好,而不是深夜的酒局上,一个毫无悬念上来勾搭他的外围女。其实很多外围都很美,只是她们把这个美用在了和其他外围竞价上,如果是以一个生活中偶遇的身份,那每个外围都会是让人惊艳的美女。这也是为什么不要把所有牌都堆在美貌上的缘故,八分的美貌已经够用了,再往上堆,除非到十分的顶尖美女,否则都是浪费。”
“这还只是第一步?”邱医生好奇道:“后面还有多少步?”
“那就只能下次告诉你了。”姜黎黎笑着告诉她:“还记得我说我要给你看一个魔术吗?这才是我们魔术课的第一课。”
邱医生也笑了。她其实非常年轻,看起来二十七八岁,只比姜黎黎大三四岁的样子,而且长得很清秀,是知性美女。
“我现在开始好奇你要追逐的那个男人是谁了。”她说道,态度亲和得像两个女人在正常聊天。
姜黎黎只是慵懒地在沙发上舒展了一下身形。
“他是一头独角兽。”她告诉邱医生:“他身边的猎手太多了,所以我要避开的痕迹也太多了。朋友、敌人、工作伙伴……这些位置都有太多的人发起进攻了,所以我得走一条自己的路来。”
“听起来很辛苦。”邱医生道。
姜黎黎也笑着微微点头:“是很辛苦。不过我已经习惯了。”
“魔术师都是这么辛苦的。”邱医生用她上次的话说道。
姜黎黎顿时笑了。
“是的,魔术师都是这样辛苦的。”
第12章 第 12 章
姜黎黎看完心理医生,去了医美机构。
她是去补水光针的,澳洲的医美机构也不少,她在那里已经完成了减重之后的皮肤紧致,如今肉贴骨的漂亮皮相在那时候已经初显端倪。
医生这次也竭力推荐整形项目:“姜小姐,你如果做一下轮廓提升和鼻小柱,真的会有画龙点睛的效果。”
姜黎黎只是笑:“我要去的地方,现在的样子就够了。”
“这话说的,我们女人哪有嫌自己太美的。”
有的。姜黎黎闭上眼睛,在心里回答。
好的魔术其实就像厨艺,也像调香,所有的成分必须精准调配,不能失衡。她现在的这个魔术,这个样子就刚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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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曜最近时间空下来了一点。
回国一年,手头的事基本上了轨道。他甚至有时间飞回大学参加了一次同学会,二十七岁,仍然是为赋新词强说愁,不到缅怀大学生活的年纪。他的同学多半还在从家里拿钱过活,英国的尤其,两个当年颇有能力的同学,一个管着自家的慈善机构,一个索性脱离家里出来自己创业了。经济越死,长辈越不敢退,因为知道年轻人撑不起来,况且国外的富翁,工作到最后一刻也是常事。
相比之下,陈曜就幸运许多,所以他也很上道,不等结束,已经提前买了这次聚会的所有单,回来的飞机还没落地,已经吩咐助理:把大学同学会的事从日程上去掉,至少五年内都不用再安排了。
国内的同辈还好点,但也有限。陈曜是走在最前面的。听父亲的口风,这几年陆陆续续都要交给他了。
云玺是他当初练过手的项目,当然感情更不同。他的一个堂姐也住在这里,比他大九岁,已经生了小孩,是个小女孩,叫杨奕安,十分聪慧,刚上小学四年级,天天管他叫舅舅。
这次他也遇见了她。
当时陈曜正带着助理,跟云玺的负责人从会所出来,会所的后院景色很好,当时请的是拿过景观设计奖的设计师,虽然超了预算,却也成为了云玺的名片之一。水景和休憩区结合得很好,他一面往前走,远远瞥见杨奕安坐在休憩区的一张小圆桌旁边,和一个年轻女子对坐着,面前摆着一副纸牌。他过去的时候,那女子刚好收起牌,起身离开,和他擦身而过,只看见她秀气的侧面。
“舅舅。”杨奕安立刻站起来,朝他跑了过来。她妈妈把她教得很好,嘴甜得很,自然知道跟谁该亲近。对她的亲舅舅也未必有这么热情。
陈曜于是站着等她过来,笑着问道:“安安刚刚在玩什么?怎么有牌?”
“不告诉你。”
“那我要告诉你妈妈了。”
“好嘛,告诉你。”杨奕安迅速投降:“我不是参加了围棋兴趣班嘛,打谱烦死了,刚好黎姐姐也在下围棋,就教我玩这个,比围棋好玩,不是打牌,也是竞技项目,叫德州。”
陈曜的助理不由得笑了。杨奕安立刻也觉察到了,问他:“笑什么?”
她不知道陈曜也玩德州。
“以后不要玩了。”陈曜看了助理一眼,揉了揉杨奕安的头,道:“德州也是牌,不好玩的。回去吧,好好打围棋谱。”
杨奕安乖乖答应一声,只能回去了。
陈曜看了一眼云玺的负责人,问道:“会所后院不是只有业主才能来吗?”
“会所是住户都能来,但围棋俱乐部只有业主能参加。”负责人回答道。
陈曜有点意外,云玺因为价格的缘故,业主都是以家庭为主。仅有的几个单身人士也是明星,那女子有点意外的年轻,没想到也住在这里。但随着上了车,也就把这事抛之脑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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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丽丽站在落地窗前,手上拿着盘藜麦沙拉,一边用叉子将里面的羽衣甘蓝一片片叉起来,一边给房东打感谢电话。
“卢姐,谢谢你,我用你的身份去了会所的瑜伽俱乐部。别客气,转账是应该的,毕竟在外面的瑜伽会所办张卡也不便宜呢。”
她打完电话,在板子上减去一个不小的数字。
花钱的速度似乎比她想象得要快,不过没关系,明天她要去应聘新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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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曜最近在忙一件收购的事。
对方是新兴的科技公司,称得上独角兽公司,其实国内几家地产巨头,都在做这个模型,想要把自家的户型跟家居设计彻底数字化,这样不仅目前的楼盘设计问题得以解决,以后的新房更是一劳永逸。以这模型的能量,如果能成功开发出来,甚至可能成为Windows般的存在,促使其他两家向自己付费买模型做源代码。
但巨头公司都逃不过这一条软肋,无论砸下多少钱,挖来多少人,新项目总是开发不成功,永远是一个或者几个王牌项目养着无数个“新项目”,声势浩大,一事无成。最后看着别人家十来个人的新创业公司开发成功了,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还得堆着笑脸上门去收购,拿钱当废纸来砸。因为自己不砸,同为巨头公司的巨头一定砸,大家都是开发新项目的废物,但恶心对家却都是一等好手。
唯一值得想开的点,是开发这个项目的公司不是什么初创公司,创始人林景和,早两年陈曜就听说过他名字,最开始是做一个跟快递有关的APP起家的,那时候才真是几个学计算机的大学生在寝室创出了大公司上百人的项目组都没搞出来的东西。但那一笔他们似乎卖得太便宜,后面团队也因为各种原因散伙了,各走各路,林景和是五个人里唯一一个出头的,拿着当年的钱开了个几十人的公司,一面接单,一面闷头开发新项目,如今真被他开发成功了,也算是卧薪尝胆了。
这种级别的收购,陈曜其实是不用去的,毕竟他如今是总裁接班人,不是真正的总经理。但他有意结交下科技新贵,顺便看看人家的公司如何运转的,所以也就去露了一面。收购案不是十天半个月能谈成的,第一次见面与其说是谈生意,不如说是交际场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