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橙如数家珍,舌头偶尔打结,却头头是道。
贺清辞失笑,看她亮澄澄的眼睛,“照你这么说,你的组员都是不可或缺的宝贝?”
喻橙很认真地点点头,“都是宝贝。”
“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闪光点,都是宝贝。”
贺清辞看到喻橙眼底的温柔,像梅雨天青瓷碗沿的釉光,明净通透。她很擅长发现别人的优点。
“那你老板呢?他有什么优点?”
话问出口的一瞬,贺清辞也微微诧异,他从来不是一个会在意旁人评价的人。
可他无法忽略,这一刻,他很想从喻橙口中听到些什么。
“你说……二狗子啊。”
“嗯?”
“奸懒馋滑。”
“……”
原来说的是苟明伟。
似是想到了什么,喻橙又忿忿,“还有一个狗东西。”
“让我给他生……生孩子,让我当家庭主妇,看不起我的家人,还……逼我喝酒。他以为……他是谁?”
贺清辞从这些看似没头没脑的话里找到了答案。
吴宇,万宇科技的那个股东。
“这人,确实不行。”
“对,不行!无耻!人渣!”
“……”
喻橙咬着牙将五指收拢,“等他落在我……我手里的那一天。”
贺清辞忽然想笑,这样的喻橙,是他没见过的。
有点可爱。
“怎么,要弄死他?”
“啊?”
喻橙缓缓地眨了下眼,“我不敢……”
她是个守法好公民,违法乱纪的事,可不能做。
贺清辞却想到那天在餐厅,他在楼梯转角看着背影纤细的姑娘,面不改色地灌下三大杯白酒,她仰头时修白的颈线绷着,有种一身孤勇温柔坚韧。
喉咙忽然有些发紧,贺清辞轻咳一声,将两人间的距离拉开
一点,视线也投向别处。
好像有些无法和她对视。
“就没想过,来找我?”
她开口,他不会不帮她。
一个吴宇而已,都不需要他亲自动手。
喻橙的反应显然慢了不止一拍,她轻轻皱眉,继而转过头,定定看向贺清辞,像是在努力理解他的这句话。
半晌,她开口,声音不大,舌头也捋不直,“我……为什么要找你啊。”
贺清辞哑然。
他是个不爱和人多作解释的性格,但这一刻,竟有些担心喻橙没有理解他的话。
“找我,我可以帮你出气。”
喻橙只觉得脑子昏昏沉沉,根本没有思考的能力,也不知道贺清辞为什么这么问,只直白道:“可……我和你又……不熟,而且,你还是我……老板。”
“不熟?”
握住喻橙手臂的五指在这一刻倏然收紧,喻橙的皱眉蹙起,“嗯……疼。”
可惜“代驾”已经将车子开到门口,没有给贺清辞再开口的机会。贺清辞只好敛下心口蓦然涌堵起的滞闷,扶着喻橙坐进后排,“送你去哪?”
喻橙拧着眉,有些不太舒服地靠着车窗,“翠柏小区。”
贺清辞没再重复,前排的“代驾”默默转过头去看,再触到贺清辞视线的一瞬,立马坐正,视线坚定地看向正前方。
“贺总,有几个需要处理的文件已经发到您邮箱了。下个月京云这边的活动,霍先生说要先问过霍太太的时间。”
贺清辞:“……”
来人叫林诚,是贺清辞的助理,但不在京云科技上班。贺清辞和几个朋友合开了一家投资公司,林诚在那边主持日常工作。
贺清辞已经点开平板,开始处理手上的工作,几份要签的文件,若干项目资料。他一目十行地扫过去,视线却又不受控制地被身边的人牵引。
能这样没心没肺地在外面醉酒,自我保护意识几乎为零。以后他如果有了女儿,一定要告诉她……
念头升起的一瞬,贺清辞有些微怔。
可还没等他厘清这近乎荒唐的想法,肩膀上倏然靠过来一团柔软,携着清淡的栀子香。
贺清辞偏眸,喻橙正毫无顾忌地靠在他的肩头,这个角度,能看清她根根分明的眼睫,贴合在一起,莫名有些稚嫩的孩子气。
不是不熟么?
贺清辞抬手,扣着喻橙的脑袋,推到另一侧,却又下意识地放轻了手上的力道,自己的手背先一步碰到了车窗,才将不听话的脑袋固定。
喻橙的倦意已经深浓,不太舒服地皱了皱眉头,片刻之后,又靠了过来。
贺清辞:“……”
“喻橙。”
贺清辞觉得他有必要提醒她,他们不熟,他们之间的关系不适合这样亲密的举动。
话到嘴边,他听见喻橙喃喃的声音。
“什么?”
“我老板啊……”喻橙阖着眼,思路不知道卡在哪一关。
贺清辞对她如何看待苟明伟丝毫不感兴趣。
“我——”
“贺总,是个好人。”
“嗯?”
“很帅。”
贺清辞垂眼,看到喻橙唇角牵起浅浅的弧度。
“只是帅?”他轻声问,音色也温沉。
“有钱。”
“可惜……活儿……”喻橙抿抿嘴巴,“不太行。”
贺清辞没听清,“什么,不太行?”
第11章 “承认喜欢一个姑娘又不丢人。……
车子停在翠柏小区的时候,喻橙已经完全睡熟了。
纤浓的眼睫贴合着,睡得心无旁骛,心安理得,且毫无防备。
她倒是心大。
贺清辞有些疲惫地按了按眉心,在林诚迟疑等待的目光里,吩咐转道去最近的酒店。
喻橙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泰晤士河畔的伦敦眼闪烁着冰蓝色的光晕,像巨大的水晶球悬在夜空。
她被保镖带到一艘奢华的游轮上,煌煌光影里纸醉金迷,香槟塔顶端的气泡簌簌升腾,一群年轻人正举着水晶杯追逐飞溅的泡沫,笑闹声不断。
“她是谁?有点眼熟。”
“长得倒是挺漂亮。”
“你们等一下啊,我去请她喝——我去……”
有人朝她走过来,她看不清对方的样子,只鼻息间有清冽熟悉的气息,像覆在松林间的薄雪。
下一刻,温热干燥的掌心将她的手指寸寸包裹。
她下意识想抽出手,毕竟二十年的人生里,第一次和一个异性做出这样亲昵的举动,还是一个刚刚认识了24小时的异性。
周围嘈嘈声不断,她听不真切,隐约捕捉到“二哥”“卧槽”“老子是眼花了吗”的字眼。
直到耳畔响起温沉男声,“抱歉。”
包裹她指尖的温热撤离,无法忽略的触感自身后划过,稳稳贴落在她的腰侧。她倏然被半揽住,整个人完全靠进他怀里,隔着单薄的衣料,皮肤的热度肆意传递。
喻橙在这个瞬间陡然惊醒,入目是嵌进雪白天花板的欧式复古吊灯。
陌生的环境。
陌生的气息。
她头疼欲裂,大脑所有的反应机制仍然处于休眠状态。
良久,眼底的光终于一点点聚焦,模糊的片段也渐渐开始变得清晰。
为工作做鸭,和逼良为娼有什么区别?
他们知道个屁!
我老板啊……很帅,有钱,可惜……活儿不太行……
刚刚重启的大脑在这一刻彻底黑屏死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