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颂宜:“……”
贺清辞已经牵着喻橙的手走出花厅,全然不顾秦颂宜飞着刀片的眼神。喻橙偏眸看他,“你干嘛非要和她计较?”
贺清辞:“一天就她话多。”
“颂宜很可爱。”喻橙说着,把手抽出来,他们已经走出花厅,完全没有再演的必要。
手中一空,贺清辞微顿,垂在身侧的手指似怅然所失地捻了捻指腹。
喻橙拢着大衣走到池塘边,那几尾漂亮的锦鲤已经游到假山边,一动不动。
贺清辞跟过来,正要开口说什么,喻橙忙拉住他的手,“嘘,你轻点,它们在睡觉。”
贺清辞垂眼看细白如嫩笋的手指,没有出声提醒,轻嗯一声。
冷不丁,隔壁的园子传来几声犬吠。
惊了池子里的锦鲤,它们相互推挤,往假山的更深处藏去。
喻橙的眼中却亮起光彩,“这里有狗?”
“隔壁周家的,一对萨摩耶。”
“萨摩耶?一对?我能去看看吗?”
“现在?”
喻橙指了指不远处的矮墙,“趴在那里能看到吗?”
贺清辞:“……”
虽然觉得这个行为很离谱,但贺清辞还是将喻橙的身高和墙的高度对比了一下,“恐怕不行,你太矮了。”
“那里有个竹凳,可以踩吗?”
等和喻橙一起走到矮墙边,扶着她踩上竹凳的时候,贺清辞都觉得很荒唐。
他这辈子都没扒过别人家的院子,让周敬之知道了,还不知道要怎么笑他。
“看好了么?”
“嗯嗯,马上。”
“一只狗而已,这么好看?”
“两只。”
“它们好可爱。”
“……”
见喻橙还想踮脚,贺清辞不得不伸手将人扶住,“小心一点。”
不多时,喻橙从竹凳上蹦下来,眼中依然神采奕奕,甚至比刚才还兴奋。
贺清辞不太能理解这种行为,“坦白说,我第一次见人爬墙看狗的。”
喻橙眼底漾着笑,“我喜欢萨摩耶呀,而且我很想看看,你们住这种大园子的人是怎么养耶耶的。”
贺清辞恍然想到她的微信头像,“你是不是自己也有一只?”
“啊?那倒没有。”扒在墙头的时候手被冻得有点僵,喻橙往掌心哈了哈气,眼底的笑意更甚,“等我买了大房子吧,我就养一只,连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甜筒。”
她说这话的时候带些近似烂漫的童真,耳边碎发擦着凝白脸颊,有种清澈的少女感。
不远的朱漆回廊上传来浅浅的交谈声。
“二哥和二嫂今天都没来,要我说,清辞这个事情还是不能着急。”
“老爷子多看重清辞咱们都是知道的,喻小姐这样的家庭怕是……”
“四嫂。”秦臻果断打断对方的话,“清辞喜欢的是喻橙,又不是喻橙的爹妈。再说,这事儿爸和二嫂都还没说什么呢,您在这儿操的什么心。”
喻橙从不爱听这些亲戚们搬弄是非的墙角,只是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一时没挪开脚步,眼中原本熠熠的神采也一点一点熄灭下去。
指尖倏然被捏了下,贺清辞牵住她的手,喻橙抬头,月色得以将她乌润瞳仁映照得越加清亮。
“贺总。”
“我知道,一次一百五。”
喻橙其实并不是想说这个,她只是不知道贺清辞为什么忽然又牵她的手。贺清辞也没解释,只是带着她一路绕过鹅卵石铺就的小路,经过假山池塘和雕花照壁,往门外走去。
“我们还没和爷爷打招呼,还有……”
“没关系,有忠叔在,他会帮忙说明,我送你回去。”
“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贺清辞脚步停下,转头看她,眸光沉定。
“你想……说什么?”喻橙问。
贺清辞想说,你不应该被这样非议,受这种委屈。
姑且不论他们仅仅是合约意义上的男女朋友,就算今天喻橙真的是他的女朋友,也不应该因为他而遭受这样的妄论。
可这样的话,超过了社交边界,贺清辞不会说。
在喻橙探究的目光里,贺清辞咽了咽嗓子,将想说的话也一并咽下。
“没什么。”
直到两人上车,贺清辞都一言不发。喻橙知道他不高兴,但不清楚原因,她思前想后,贺清辞情绪的转变就是在听到了长廊上的那些话之后。
“是因
为……我家里的事吗?”喻橙猜测,也在梳理思路。
半晌,她开口,音色温和冷静,“我从小在宜城长大,和外公外婆生活在一起,家里面还有一个弟弟,今年在念高三。外婆在三年前过世了,我父母在我十一岁的时候离得婚,我妈再嫁,我爸去了……”
“喻橙。”贺清辞倏然打断她,“你不需要和我说这些。”
她用这样平淡冷静的声音说着自己的家庭,像是在叙述一个别人故事。可每一句话背后的深意和情绪,都让人不敢随便推敲。
喻橙微怔,垂眼笑笑。
也对哦,他们又不是真的男女朋友,贺清辞怎么会在意她的家庭背景。
“我只是觉得……觉得和贺总您说这些,也是希望您有一个心理准备,以免下一次穿帮。嗯,就是这样。”
喻橙努力给自己挽尊。
贺清辞没错过她唇角勉强的笑意。
“喻橙,我不是这个意思。”
“嗯,我知道。”
“你真的知道吗?”
喻橙抬起头,隔着一道薄薄的镜片,望进贺清辞的眼底。
今晚月朗星稀,车子里也很安静,将贺清辞本就清沉的声线过滤得愈加醇厚,“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这个人和你是谁的女儿、谁的孙女无关,你的父母是达官显贵也好,贩夫走卒也罢,都不应该成为别人评判你的尺度。”
喻橙怔然,纤长的眼睫颤了颤。
内心有那么一小块地方轰然塌陷,变得不可思议的柔软。
她恍然想起小时候,总被周围的小孩说是没有爸爸妈妈的孩子,是没人要的野孩子。
那一年她十一岁,程屿才三岁,喻丽华和姜时桥结束了他们十二年的婚姻,原因是喻丽华自
称找到了此生真爱。两人断得干净,连带着他们所谓的婚姻结晶也直接丢给了家里的老人。
“没有爸妈教的孩子都是坏孩子,不要跟他们玩。”
“她妈妈勾搭别人家的爸爸,她也不是个好东西。”
有一次程屿还被别家的小朋友排挤欺负,回到家抱着她就号啕大哭,一边哭,一边抽抽搭搭
地问她:“姐姐,小屿为什么没有爸爸妈妈?”
“姐姐,小屿不是坏孩子,不是狐狸精。”
……
面前忽然多出一张纸巾。
“我没哭。”
她是真的从十一岁以后就再也没哭过鼻子了。
贺清辞挑眉看她。喻橙偏头望向车窗外,片刻又从贺清辞手上抽走纸巾,小声说了句谢谢。
贺清辞唇角勾着浅浅的笑,没计较她这点小矫情。
“心情好点了么?好点了,就聊聊正事。”
一说正事,喻橙立马收敛情绪,“您说。”
贺清辞看她一副秒切工作状态的模样,总觉得有些熟悉,却又不确定在哪里见过。
“今晚可能,不能送你回酒店了。”
“嗯?”
“发现了么,晚上好几次,都差一点穿帮。”
喻橙咬唇,她知道是她的问题,她太紧张了。
“抱歉,我会尽快调整好自己的状态。”
“你预备怎么调整?”
“我……”
喻橙没想好。
她是个恋爱经验为零的人。
“要不要听听我的建议?”
“您说。”
贺清辞偏头看她,“第一步,先把‘您’改成‘你’。你见过谁家谈恋爱,天天您来您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