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很轻带过的一句话，音色温沉，听起来并不是很凶，也没有丝毫上位者的威压或者敷衍，这多少让喻橙紧张的心情得到少许放松。

　　但她也不敢真的松懈下来，小心地拉开椅子坐下，屏息凝神，等待着贺清辞的发问。

　　对面的男人只穿着

　　一件白衬衫，西装外套被搭在椅背上。喻橙不止一次见过他穿衬衫的样子，但在工作中却还是第一次。

　　没有了那份闲适和放松，黛蓝领带系得饱满规整，衬衫的袖口微微收紧，露出一小截清瘦利落的腕骨。

　　项目书翻过一页，男人眉眼沉静，视线专注。

　　有这样的好皮囊，加之不俗的工作能力，难怪会成为整个公司议论的焦点。

　　“喻组长？”

　　清沉的男声将喻橙的思绪拉回，她倏然抬头，收敛心思。

　　贺清辞合上手中的文件，“有几个关于品宣方案的问题，想请喻组长帮我解答一下。”

　　谈到工作，喻橙下意识地就挺直了脊背，没有半点马虎。

　　“今天开会之前，我已经看过你们小组的活动方案。坦白讲，方案做得很漂亮，最大限度地挖掘了服务型机器人的用户链价值，包括喻组长在刚才在会上的汇报，条理清晰，非常精彩。”

　　喻橙搭在腿上的手指不自觉蜷紧，她没想到贺清辞会是这种工作风格，都把她夸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不过——”话锋陡然一转，像刀锋切开绵密的奶油，“重点在哪里？”

　　喻橙被问得有点懵。

　　“白纸黑字的东西，再陈述一遍的意义是什么？”

　　这才是贺清辞。

　　视线相接，喻橙嗡鸣的大脑在高功率地翻译贺清辞的话——他不是来听废话的。

　　喻橙恍然意识到，她好像早已经习惯了“苟明伟式”的工作风格，但很显然，贺清辞不同。

　　喉咙发紧，喻橙想要咽一下嗓子，却发现口干舌燥。

　　“贺总，我……”

　　贺清辞已经垂下眼，视线扫过方案的内页，“待定事项。”

　　没有再兜圈子，他直白表达需求，喻橙敛下起伏的情绪，努力让自己冷静思考，条分缕析。

　　比起照本宣科式地陈述方案，贺清辞显然更想知道方案潜在的问题，更看重风险把控。

　　片刻，喻橙同样利落地给出三个关键词，“场地、嘉宾和技术方。”

　　第一个她已经在之前的汇报中提及，后两个没有呈现在方案里。

　　等等，贺清辞为什么想要和她探讨这个。

　　喻橙隐隐有不确定的猜测，“所以，您觉得……我们组的这个方案可行？”

　　贺清辞抬眼，看她的视线像看个傻子。

　　“不然，喻组长觉得我浪费午休的时间，是想和你聊天？”

　　“……”

　　喻橙恍然想起六年前，和贺清辞每一次短暂相处，他都绅士守礼，细心且耐心，以至于让喻橙觉得，他是个很温柔且很好相处的人。

　　直到有一次她和一个女孩聊天，聊到贺清辞，女孩惊讶地看着她：“温柔？你居然觉得二哥温柔，他很毒舌的好嘛。”

　　时隔六年，喻橙终于领教了这个男人的毒舌。

　　但她竟一点也不觉得难听，甚至还有些小小的雀跃。她的方案并不是完全被毙掉了，一切都还有救。

　　沉淀思绪，喻橙快速整合大脑中的信息，将三个关键词一一展开。

　　“这份方案想要呈现的效果全部依托于华悦的星空顶，关于场地这一块的不确定性，方案里已经论述得很充分。至于后两点——”

　　“您应该很清楚，公司的核心板块一直都是工业机器人，服务型机器人从研发到投入才短短四年，市场占有率和知名度其实都很有限。之前每年也有年终的品宣活动，但反响平平，销售部因此也……”

　　略掉这些年市场部和销售部的爱恨情仇。喻橙坦言自己的想法，那些方案上没敢呈现出来的想法，“这一次的活动，我想邀请行业足够有分量或者有热度的大佬站台，先用专业和流量引爆话题，之前这一块一直是我们的短板。”

　　“技术方呢？”

　　喻橙快速跟上贺清辞的思路，“我们组在最初拟定这个方案的时候，是有几家意向的技术公司，但是他们给出的报价都比较高，超出了公司的预算。”

　　喻橙咬唇，小心试探，“其实科技是‘慕强’属性很强的行业，如果能呈现出炸裂的视觉效果，出圈带来的联动效应未必就不能覆盖超支的费用。”

　　“超多少？”

　　“40%。”

　　贺清辞没有接话，只专注地看着手中的方案。

　　阒寂的时间里，阳光透过落地窗烘出一室的暖融融。

　　谈话似乎已经告一段落，贺清辞的态度并不明朗，喻橙心中打鼓。

　　半晌，对面的男人终于抬起眼，“下班前给我一份拟邀请的嘉宾名单，以及可以呈现方案效果的技术公司。”

　　“嗯？”

　　喻橙有些茫然。

　　贺清辞定定看向她，“如果还想要大佬站台和出圈效果，最好动作快一点。”

　　*

　　喻橙从贺清辞办公室出来的时候，整个人还有些失重的眩晕感。

　　这就聊完了？

　　非但没对她的方案挑刺，反倒像是在帮她解决问题？

　　有时候讲话虽然刻薄了一点，但沟通的效率却很高。

　　希望邀请的嘉宾和能够呈现方案效果的技术方——

　　喻橙脑中蓦然清明，快步走回工位，“吴迪、文姐，喊上张老师，咱们五分钟后一起开个会。”

　　喻橙的小组加上她自己一共四个人，除了吴迪，还有一个三十出头岁的姐姐叫文霞，如今已经怀孕七个月，一个快要退休的张老师，从前在研发部做简单的数据录入，技术团队集体离职后，他就来市场二部做活动后勤。

　　私底下，也有人笑话他们是“老弱孕”组合。

　　喻橙开会的效率很高，按照贺清辞的要求，由她和行业经验丰富的文霞草拟嘉宾名单，张老师配合吴迪梳理技术公司。

　　交代完工作，吴迪提议一起去吃午饭。喻橙合上笔记本，“你们吃，我去一趟华悦。”

　　“现在？”

　　“对，现在。”

　　“去找方总？”

　　喻橙点头。

　　贺清辞说得对，她需要动作快一点。

　　手机振动，办公软件弹出新的联系人消息。

　　贺清辞：【晚上约了华悦的方总，你一块去。】

　　喻橙：“。”

　　贺清辞：【重新做一份方案】

　　贺清辞：【让京云成为华悦的必选项】

第6章 纯爱白月光。

　　换一个思路，让京云成为华悦的必选项。

　　这是喻橙从没有过的思路。

　　她入行便做市场，这两年的工作模式都是提出需求，然后寻找匹配需求的乙方。在贺清辞的点拨下，喻橙忽然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想法有多局限。

　　她一直将华悦作为场地的提供方，但事实上，京云的品宣活动对华悦本身也是一种品牌输出，跳出甲乙方的关系，他们其实更应该是合作伙伴。

　　想清楚各中要害，喻橙新建了一个文档，重新起草和华悦的合作方案。

　　她是一忙起来就会忘记时间的人，等再从电脑前抬起头，窗外的大半个京北已经被落日镀上浅浅的金色。从36楼眺望过去，高楼林立的城市浮光涌动，到了一天中最有烟火气的时间。

　　嘉宾和技术公司的名单已经拟好，喻橙重新过滤一遍，按照优先级做了更为详细的标注。点开微信，喻橙犹豫片刻，又从办公软件的联系人列表里找到贺清辞。

　　【贺总，这是您要的两份名单，请查收】

　　【请问晚上和方总的会面是几点，需要我们这边预订吗？】

　　贺清辞回得很快。

　　【七点半，就在华悦酒店，你坐我的车一起】

　　喻橙：【好的，谢谢贺总】

　　不多时，梁觅的消息跳进来。

　　【加班】

　　【狗生迷茫.jpg】

　　喻橙：【+1】

　　梁觅：【等下一起去吃砂锅米线？】

　　喻橙：【要和老板出去应酬】

　　梁觅：【二狗？】

　　喻橙；【贺清辞】

　　梁觅；【我去】

　　梁觅：【全公司少女的梦就被你这么做上了】

　　喻橙：【……】

　　喻橙：【陪老板吃饭等同于工伤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