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结婚了。”喻橙弯起笑,“所以今晚这里没有外人。”
“原本想请舅舅舅妈坐下来,咱们慢慢吃饭,好好谈,既然您不愿意,那我也就不兜圈子了。”喻橙将一个文件袋放在桌上,“外公的手术很成功,现在恢复得也非常好,过段时间我会把外公送到疗养院,并且请专业的医疗护理团队来照顾。”
杨艳芳自己也在医院工作,自然知道这样的疗养院绝非什么人都可以住进去。再看向喻橙的时候,便多了些忌惮。
尤其是喻橙身边的贺清辞。
“您不用紧张,疗养院的费用我来出。但你们是外公的儿子儿媳,想必也是在意外公身体的,也想要为他的健康出一份力。”喻橙微顿,“所以,我想了个折中的办法,这次手术的费用我们两家平摊。”
“什么?”
“舅妈怎么了?怎么是这个表情?”喻橙假装不懂。
杨艳芳一听要倒给钱出去,立马不干了,“手术是你撺掇老爷子要做的,我和你舅舅根本不知情,现在你要和我们平摊手术费用,凭什么?”
“舅妈,您这说的是什么话。外公生病,难道不该治?您和舅舅是外公的儿子儿媳,难道不该尽孝道?不该履行赡养义务?”
“还是说,您眼里只有外公的房子和存款,只想分好处,对外公的身体丝毫都不在意。”
杨艳芳是很要面子的人,喻橙这话直接打在了她的七寸上,“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们什么时候说不管了?是你擅作主张,这钱就该你自己出。”
“那您说的管又是什么?”喻橙反问,又慢悠悠道,“我记得你们上一次去看外公还是三个月前,走的时候从外公那里拿了八千块钱,理由是景景要补习。”
“……”杨艳芳面子上有点挂不住。
“再上一次是去年四月,您八竿子打不着的表妹结婚,您来给外公送请帖,让外公随了两千块的礼金。”喻橙歪头,“是有这回事吧?”
杨艳芳:“……”
“这些年您借着各种理由,从外公那里拿走一笔又一笔钱,你说——我们是不是,也该算清楚?”
杨艳芳心虚又气急,“你……那都是你外公愿意给的,关我什么事?!”
喻橙点头,“那外公的房子和存款给谁也都是他自己的意愿,又关你什么事呢?”
杨艳芳被喻橙反问得有点懵,片刻才反应过来,“当然关我的事,你舅舅是你外公唯一的儿子,房子就应该给他!”
“行啊,那就请你和舅舅尽到身为子女的义务,该承担的费用,我们算清楚。”
宜城的房子不比京北,杨艳芳计较一番,根本不松口。她想捞个好名声,但又不愿意出钱,这会儿便开始忽悠喻橙,“疗养院那种地方就是在烧钱,你把你外公安排进去干嘛?不能回家照顾吗?他都那么大年纪了,活了今天没明天的,干嘛花这个钱?”
喻橙的眸色倏然冷了下来,如果不是顾念着外公,她不会在这里和杨艳芳浪费口舌,可杨艳芳话里话外竟全然不顾外公的死活。
一旁的喻家庆也觉得杨艳芳这话说得有点过,疯狂向她使眼色。
“你什么意思,你看我干吗?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实在帮谁争?”
“你少说两句。”
“少说,我再少说,你被你老子算计了都不知道,那个老东西,竟然连一分钱都没给你留。”
“杨艳芳,那是我爹!”
喻橙不想再听他们夫妻争执,将手机点开,屏幕上显示着录音界面。
杨艳芳一愣,“你……”
“对,刚刚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有录音,如果你依然拒绝出这笔费用,我会整理好所有的证据,起诉你们不履行赡养义务,也会把所有的材料同步给你单位的领导。”
喻橙觉得她就应该听贺清辞的,直接上手段,完全不需要先礼后兵,杨艳芳这种人根本不配。
果然,杨艳芳瞬间变了脸,“你……喻橙!你还真是长本事了,知道算计我和你舅舅了,你也不想想这些年,是谁把你和程屿……”
“要算吗?”喻橙起身,眼底没有丝毫柔软,“如果你妄图用亲情和道德绑架我,那我就好好和你算一算这些年的账。”
杨艳芳噤声,这些年她占尽便宜,这笔账,她知道自己讨不到一点好处。
贺清辞察觉到喻橙的情绪波动,捏了捏她的指尖。
他将手边的文件袋往前推了推,“你们想找橙橙算的账,包括这次手术和后续医疗的全部费用明细都在里面。”
“你可以回去慢慢看。之后不要再找橙橙,有什么问题,请直接和我的律师谈。”贺清辞起身,留下律师的名片,带着喻橙的手走出包间。
大雪过后,京北的夜色有种被洗涤的冷凉和清亮。贺清辞牵着喻橙的手揣进自己的大衣兜,“累?”
“让你看笑话了。”
“谁家还没有几个这样的亲戚。”
“你们家有吗?”
“只会更多。”微顿,贺清辞纠正,“是我们家。”
喻橙凝视他片刻,又轻叹了一口气,“我是不是还是太软弱了,还和她说了那么多废话。”
喻橙有些懊恼,又在狗血地脑补,“我就应该直接亮出你的身份,以杨艳芳那种趋炎附势的性格,态度肯定会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贺清辞煞有介事点点头,“长大这么大,我终于发现自己这个身份还是有点作用的。”
“……”喻橙被逗笑,“你怎么……这样。”
贺清辞捏着她的手指,昏黄的路灯映下来,描摹出他清隽的五官。
“我知道,你是顾及外公,终究不想闹得太难看。之后的事交给律师处理,你别再为这件事操心。”
“我担心他们……”
“放心,我保证他们在外公面前一个字都不会提。”
喻橙侧眸看身边的男人,“你负责摆平?”
贺清辞点头,“我负责。”
这种感觉很特别,这些年无论做什么事,喻橙都像一个孤勇的女战士,一个人奋斗、拼命、撑过所有,她从没想过去依赖任何人。
潜意识里,喻橙只信赖自己。
可自从贺清辞出现,这种情况,正在悄悄发生变化。
“贺总,你这样会把我养废的。万一哪天我们分……”
指尖被重重捏了一下,喻橙轻嘶,分开两个字没能说出来。
“你捏疼我了。”
“让你乱说话。”
“我是说万一——”
“不会。”贺清辞毫不犹豫地打断喻橙的话。
他说得那样肯定,让喻橙恍然有种错觉,他们真的会长长久久。
喻橙安静下来,没再煞风景地提这个话题。
*
再见杨艳芳和喻家庆是在三天后的下午,喻橙正在医院陪喻国祥聊天。
杨艳芳和喻家庆买了晚上回宜城的机票,两人在外公面前一句话不敢乱说,尽力扮演着孝顺的儿子儿媳,对喻橙也是极尽关心,全然没有了那天的嚣张气焰。
喻橙知道,这都是贺清辞的手笔。至于贺清辞用了什么方法,她不介意,只要外公心情不受影响就好。
待杨艳芳和喻家庆离开,喻国祥才慢悠悠道,“他们这次来,没找你的麻烦?”
喻橙削着手里的苹果,“他们是来看您的,找我什么麻烦。”
喻国祥笑笑没说话,半晌才又语重心长道,“早早,不管因为什么原因,都不要委屈自己。如果因为外公让你委屈了,外公会难过。”
喻橙抬眼,眼角弯成月牙,她咽咽微涩的喉咙,“没有啊,我现在有您有小屿,有喜欢的工作,有不菲的收入,我很开心。”
但喻橙也知道,外公心如明镜,根本糊弄不了。
“当然,如果能让您开心,我受一点点委屈也没关系。”
说着,喻橙用手指比画了半厘米,“但只能是一点点,多了我就不行了。”
“我现在很娇气的。”
喻国祥笑出声,“娇气好。我们早早原本就应该是娇气的小姑娘。”
喻国祥慈爱地看着喻橙,“你娇气,说明清辞待你很好。”
喻橙有些耳热,“才不是,和他……没关系。”
贺清辞就是这个时候推门进来的,他去给喻国祥办理出院的手续,过两天,喻国祥就可以住进疗养院,那里的环境和条件更好。
两人陪喻国祥又聊了会儿天,见时间不早,喻国祥便又照例撵人。
从病房走出来,安静的走廊亮着白炽的灯,空无一人。
隐隐地,喻橙觉得贺清辞好像有点不太开心。
她轻轻去勾贺清辞的手指,贺清辞却没像从前一样扣住她的手。
车子依然停在综合楼的露天停车场,以往贺清辞都会让喻橙等在住院大楼门口,自己开车过来。
今晚他却没提。
京北这几天日日都是晴天,但入夜的气温依然在零下。喻橙今天忘了戴围巾,出来的一瞬,冷风直接往领口里灌,她缩了缩肩。
身边的贺清辞终于有了反应,停下脚步,转过身帮她把羽绒服的拉链拉到顶端,又将帽子兜上。
“你生气了。”喻橙直勾勾地看着贺清辞。
“没有。”
“你骗人。”
她虽然不擅长处理感情问题,但并不是完全迟钝。
“你都不愿意牵我的手,还不开车来接我。”
“……”贺清辞不得不重新牵住喻橙。
“我说了你才这样做的。所以我肯定——”喻橙仰着头,帽子上一圈茸茸的毛,视线却和语气一样执拗,“你就是生气了,而且是生我的气。”
“对,我生气了。”贺清辞驻足,两人站在通往停车场的路边。
“为什么?”
贺清辞垂眼,定定看着面前姑娘,想到方才在病房外听见的话。
她开心的原因有很多,但并不包括他。
喻橙没错过贺清辞眸底一晃即逝的情绪,像是……有点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