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念猜想,他找自己无非也就是为了当年自己的父亲联合陆城绑架容佳,却阴差阳错害她被送走这件事。
如果有些抱歉的话不能当面说出口,不能得到当事人的谅解,可能一生都会埋在心里,打成一个结。这种感觉,向念再清楚不过。
所以她只不过稍作犹豫片刻。随后将目光朝言朔扫去。
他没回书房,反而站在中岛台边,一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举起一杯凉白开,喝了半天。
他看似目光和注意力都没在她这边,但向念清楚的知道,他虽盯着手机,手指却完全没有在屏幕上滑动分毫。他在听她的对话,并且是聚精会神的那种。
向念笑了下,对着电话那边道,“好啊,时间地点你定。”
挂断电话,她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到玻璃杯被放到台子上的声音。
“咣当”一声,清脆中还带着几分沉闷。
向念朝他看过去,明知故问,“啊,你怎么了?”
言朔闻言,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没怎么。”
说话间,人已经走到一旁去,拿起平板开始处理工作。
他看上去云淡风轻的,好像真的事不关己一样。向念对着准备应对各种突发情况,却见言朔也只是聚精会神做着手上的事情,看都没看过她一眼。
明明之前提起徐景祁三个字,脸色就难看到不行的人,现在竟然这么淡定吗?
向念等了很久,就在她已经快适应他的反常时,忽然听言朔随口说了句,“你跟徐景祁关系不错。”
云淡风轻的几个字,陈述句。作为一个成年人,它听起来一点都不愤怒。
向念有点想笑。
她强行将笑意憋了回去,转过头看向言朔,眨眨眼,“是啊,从小一起长大的,就像你和成宛丝一样。”
言朔动作顿了下,抬头瞥了她一眼,很快又收回视线。他没回应,全程波澜不惊的,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似乎并没把她说的话当回事。
向念想了会,放下手机站起身,凑了过去。
她手上还抱着一袋刚开封的薯片,一边往嘴里送,一边问他,“忙什么呢?”
她稍微一低头便能看到他屏幕上的内容,是关于HEARM的推行计划书。
距离软件开发出来也就过了不到一个月,计划年前上市,确实有些快。
向念忍不住“哇”了一声,一瞬间差点连自己来的目的是什么都忘了。
午后温度适宜,阳光透过巨大落地窗撒进室内。几缕光束打到向念的发梢上,泛着黑亮的光泽。
她刚洗过澡,身上还带着阵阵沐浴露的清香。很容易在这样一个闲适的午后引人遐想。
偏偏向念嚼着薯片,清脆的声音在这时无疑被放大了很多倍。言朔脑子里想的都是刚被挂断的那个电话,耳后的声音更显嘈杂。
“竟然这么快吗?那年底是不是又要很忙了?”
言朔没应,抬手将平板倒扣在桌面上。侧眸看向她,凉下声音开口,“还不出门?”
“出什么门?”
“下午两点。”他耐着性子提示她。
“奥奥奥!”向念拍了下脑门,“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忘了。”
她作势就要把薯片袋子塞到言朔手上,他不动声色避开。
向念也没继续塞,随手放到桌上。她双手背到耳后,给自己梳了个马尾。
圆领的卫衣没有长发的遮挡,露出一截脖颈,肌肤雪白。
言朔眉心一跳。
向念几下将马尾梳好,俯下身,将两只手搭在言朔的肩膀上,压低声音问,“你不会不开心吧?”
言朔收回视线,“我为什么不开心?”
“因为我见徐景祁啊,会吃醋吧?”
“不会。”
“真的吗?”
“不然呢?”
向念想去和他对视,只不过每次脸刚凑过去,他便移开。根本不给她机会。
反复了几次之后,向念有点累了,她呼了口气,“算啦,我不逗你了。”
向念拉下椅子,坐到他身边。
她单手撑着下巴,侧过头去看着言朔,认真道,“他应该只是找我说一下以前的事情,之前他帮了我挺多的,后来遭遇那些事情多半也与我有关,我觉得我有必要去赴约。”
在向念眼里,徐景祁是个相识多年的朋友。
是个帮过她许多次,以至于自己无法脱身的朋友。
在言朔眼里可并不是这么简单。
他不是什么朋友,而是个男人。暗恋多年,公开表白过向念,曾经一心想把人抢走的男人。
也许她不懂,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要让他对这样的存在没有任何敌意,那几乎是不可能。
然而对于她的种种解释,言朔只不咸不淡回应了句,“嗯。”
脸上仍然没什么表情,淡定得全然事不关己。向念逐渐感到不可置信。
“你要是不放心,可以和我一起去。不露面旁听也是完全可以的,反正我们也不会聊什么。”
“不用。”
“真的不用?”向念歪了歪头。
“不用。”他又重复了一遍。
“好吧。”
虽然不知道他此时此刻为什么能如此淡定,但既然他已经这么说了——
“我出去了。”
向念穿戴整齐后,走出门外,又探头回来,对着言朔摆摆手,“我会早点回家的言总。”
说完这句话,随手关上门。
门声响,言朔放在桌上的手握了握。
-
见面的地点约在市中心一家咖啡店。
向念赶到时,徐景祁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
见到人来,主动站起身替她拉了椅子。
向念道了声谢,坐在他正对面。面前便是一杯热可可,应该是刚点不久,还冒着热气。
向念伸手握住杯子,率先开口,“好久不见。”
徐景祁穿着一身白,鼻梁上挂着一幅无框眼镜,静静地看着她,点了下头,“好久不见。”
算起来,也不算太久。一年时间不到而已。
但在这短短的十个月里,到底还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陆城入狱,圈子里大换血。
容家自从被曝光了那件事,据说接受的调查也不少。当事人容佳始终在国外接受治疗,一个家也算是分崩离析。
虽然容誉时常会委托别询问向念的近况,时不时带些礼物过来。向念没有拒绝,但也从未接受。
而言朔和向念,彻底公开恋情。
面前的徐景祁也完全接管家族企业,离开徐南山的掌控,事业渐渐有了起色。
所有的事情看上去都在朝很好的方向发展。
向念有时候看着身边的言朔,也会不自觉感慨,那些你以为过不去的事,想要过去也只在一瞬间。只要你肯从过去的阴影中走出来,一切都会变好。
但是人能走出来,不代表感情能放得下。
从向念走进店里的那一刻,她便能察觉到徐景祁看向她的眼神里带着的情绪了。
所以这次他来见她的目的,不言而喻。
两个人先是叙旧了一番,谈到当年的事情,徐景祁沉默了一会,才鼓起勇气似的提起这个话题。
“我发现这件事是个意外,我看到保险柜里有我当年送你的那个手机。应该是被容佳拿走了吧,她被绑架时用手机联络了我,我才误以为是你。”
“知道是我父亲暗中操作,我也很难接受。但……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我想过找机会和你说实话。”
“没关系啊。”
向念笑着打断他,关于这些事,陆城和她说了个大概,她稍微加以猜测不难弄清当初的原委。
“我早就说过了,不需要为这个道歉。”
当年的事情,她何其无辜,徐景祁又何其无辜。
他们都没必要把别人的罪过强加到自己身上,这样做不过是徒增痛苦罢了。
况且。
“不管怎么说,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向念语气坦然,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人。任凭冉冉上升的雾气模糊了对方的双眼。
这一场对话,以叙旧开始,以叙旧结束。
徐景祁决定去海外拓展新的项目,这也算是短暂的告别。
临别前,徐景祁开口叫住了向念。
“夏夏。”
向念脚步微顿,“怎么了?”
“有件事,一直没问过你。我想我们短期之内也见不到了,想要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