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低语了几句,顾纱纱这才抬起头来。
陆城回来了,她游戏也顾不上玩了,直接退出页面,坐起身,披上小外套,凑到饭桌前。
“您回来了,我给您盛饭。”
陆城却摆摆手,“不必,怎么没继续玩?”
顾纱纱自顾自走到厨房,盛了碗饭给他。陆城平时吃多少是刚刚好,她比保姆清楚得多。所以更多时候,她必须亲力亲为。
将碗摆在该摆的位置,碗筷准备妥当,顾纱纱坐在了餐桌的一脚,随口道,“游戏没什么可玩的。”
陆城拿起筷子,又问了句,“那你除了这东西,平时还喜欢玩点什么?”
“没什么,养花喂猫,随便看看剧,一天就过去了。”
也没什么能干的,她被限制人身自由,哪里都不能去。没有朋友,没有自己的生活,她人被圈养在这种大宅子里,和宠物确实没区别。
“别人送了两张演出票,乔可的,你想不想去看?”
陆城忽的开口,顾纱纱夹菜的手顿时一抖。
她愣了愣,起初还没反应过来。双眼直勾勾地看过去,又问了一遍,才确定好,陆城说的是认真的。
他真的放她自己出去看演出,还是乔可的。国内外出名的舞蹈演员,她从小的梦想,她的偶像。有生之年竟然能亲眼看到一场她来国内的演出?
最重要的是,陆城不尾随。陪她一起去的人,可能是保姆,可能是保安。
又是短暂的自由,但来之不易,顾纱纱已经很知足了。
出门那天,顾纱纱从柜子里挑了一件比较喜欢的连衣裙。配了小挎包和首饰,化了淡妆。虽然最终都要被一块面纱遮住,但遮不住她双眼里的喜悦。
从上了车开始,顾纱纱全程笑眯眯的。偶尔还会旁若无人地哼唱几句。
载她的司机鲜少见到她这样,主动搭话问,“S今天的心情不不错啊?”
顾纱纱笑着回应,“是啊,大叔快点开,我已经等不及看演出了。”
车子朝大剧院一路疾驰。
距离表演开始还有半小时,顾纱纱就已经到了内场。应该是陆城特地买的票,位置是全场最靠前,最中央的位置,VIP中的VIP。视觉和光线都刚刚好。
她坐在位置上,捏着手中的果汁,表演还未开始,她就已经开始提前紧张了。
然后,她便听到了身边人的声音。
“佳佳,我听小叶说你和景祁要订婚啦?”
“哈哈,她嘴巴好大。这都让你们知道了吗?”
“什么啊,我还以为她骗我的呢。那必须要给你好好庆祝一下啊。待会看完演出,我叫上几个姐妹,我们去商场里把那几个新款包买了,你尽管挑,我买单。我订家餐厅,我们逛完街再去吃完饭,我跟你说,我已经想好订哪里的菜了,就上次那家吧,那家前菜也超好吃。”
“先看演出,下午的事晚点再说。今天来的演员是我从小就喜欢的。”
“知道啦,早就开始期待了不是?”
那个声音,有些耳熟,又带点陌生。但是却能迅速地唤醒顾纱纱体内缓慢流淌着的血液。
她感到脖子有些僵硬,慢慢地扭过头去,朝声音的发源处看了一眼。
那一刻,她错愕地睁圆了眼。
是容佳。
竟然是容佳。
顾纱纱也不知怎么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想起了几年前被绑架的那一幕。每一个画面和细节都历历在目,甚至连味道,和绑匪的语气音量,都在耳边开始不断回响。
“猪脑子,容佳那丫头都上了多少次电视了,你这都能抓错?”
“那这丫头怎么办?”
“上头说了,直接处理了。”
她到底是因为什么被绑走,为什么和曾经的父母失去了全部联络。失去了自己的名字,自己的人生,被困在陆城身边。
顾纱纱反复告诉自己,她变成这样,全都是因为陆城。
但是更早之前,在她和其他人被统一关在一起的那一段时间里。她夜不能寐想家的时候,记恨的人总是容佳。
她无法忘怀当时与在门外的容佳对视的那一眼。
同样的惊慌失措,但是她在听绑匪说了那样的话后,选择转头就逃。
她在来到陆城身边最初的那几年,不是没有关注过容佳的事情。
包括当年那件绑架案。
“容夏被绑,受重伤后抢救无效身亡。容佳大受刺激,暂停出席任何公开活动和节目。”
“容佳完成高中学业,出国深造后,终于回国。”
这一类的新闻层出不穷,顾纱纱始终存疑。当年在工厂出现的人绝不是容夏,她百分百确认那是容佳。
所以出事的人为什么会是容夏?
但这疑惑仅存在了几年,顾纱纱全部注意力都拿来对付陆城,她只想逃脱,也就暂时没精力去想别人的事。
但她万万没想到,能在今天这种场合再次遇到容佳。
她来看的还是两个人曾经共同喜欢的舞蹈演员的表演。
所以,她看到这些的时候,会不会想起曾经因为她而误被绑架的她?她有想过救她吗?她有愧疚过吗?
看她光鲜亮丽的样子,大概是没有。
顾纱纱忍不住冷笑了声,听起来,生活还相当充实自由,和她是全然相反的人生。
心里面那股怨恨冉冉升起,任凭她如何克制都克制不住。
演出开始,剧场熄灯了。唯有舞台中央的光最为明亮。
而顾纱纱再也没有了来时的那种喜悦。
她盯着舞台,看着生动的表演和柔软的舞姿,鼻子酸,眼睛也酸。
她无法忘怀当年的绑架案,更无法忘怀重逢之后,她在容佳脸上看到的那种骄傲又岁月静好的笑容。
凭什么她的生活要过得这么好。
又是凭什么,要让别人来替她承担不该承担的生活?
命运就如此不公平吗?
强烈的情绪趋势着顾纱纱,在演出结束后,一路尾随容佳出了门。
她们一路走到室外停车场,讨论过精彩的演出后,又在商量稍后的行程。
正当容佳拉开车门,将要上车时,顾纱纱上前一步,想要开口叫人。
嘴还没张开,就被身后的人用力一拉,扯入怀中。
冰冷熟悉的声音自头顶响起,带了几分警告的意味,“你想干什么?”
他牢牢束缚她,让她动弹不得。
顾纱纱挣扎了几下,干脆转过身去。仰头看向身后的人。
是陆城。
还穿着一身西装。
他是听闻陪顾纱纱一起看演出的保安说,她情绪看起来不大对劲后,特地从公司里赶过来的。
刚到停车场,恰好赶上表演散场。正欲打电话,便看到眼前这一幕。
顾纱纱盯着容佳的背影,一路尾随。直勾勾的,那眼神恨不得将人千刀万剐一般。
她想开口叫人,被他及时制止。
“我放你出来,可不是叫你给我惹事情的。”
她和容佳是旧识,顾纱纱这个身份早在十年前就以失踪案草草结案。绝不能暴露身份在别人面前。
想到这里,陆城心里隐隐有股怒火。
他又问,“难不成你还想着跟容佳求助?别怪我没提醒你,当年……”
他话还没说完,被顾纱纱开口打断。
“当年我可是因为她才被误打误撞绑走,我的人生,我的命运,可以说都是因为和她一起去学舞蹈而发生改变。我没忘,不用你提醒。”
难得的在他面前情绪失控,她甚至顾不得伪装自己在他面前的形象。没有温声细语,没有甜蜜告白。她语气生硬,充满责备。但是话里话外的意思,她的责备却不是因他而起。
“所以我没有想向她求助,我是恨她。陆城,我恨她。”
顾纱纱说着,泪水夺眶而出。不是因为真的有多恨,而是在特定的地点,恰好的时机,不可避免地勾起了她所有的悲伤和怨恨。
自从她不奢求回到曾经的生活开始,她很少去想这些。只要不想,就不会难受。
她没再哭过,尤其是在陆城面前,就算被折磨被恐吓,她冷静克制,从不软弱。
但是就在这时,却当着他的面,说出自己被隐藏多年的心事。
当着他的面,泣不成声。
陆城看着她,良久都没说话。牵制住她的那只手,渐渐松开。他不自觉蹙起眉,看着她双手捂着脸,肩膀不住颤抖。
他抬起手,有一瞬间特别想去摸一下她的头顶,但是最终又收回手来。
他冷静地问她,目光变得幽深,“那你想,怎么报复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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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想好。”
自那日回到家后,顾纱纱的情绪一直低迷。
游戏不玩了,也不怎么和猫互动。每每在陆城下班后,总能看到一个无精打采的她。
垂头丧气的,照顾起来他也完全是下意识的举动。和之前的没什么生气比起来,她看起来更不开心,用保姆的话来讲,就是生无可恋的。
陆城知道,所有的改变都是从那天她偶遇容佳开始。容佳是容誉的千金,当年要绑架的就是她,只不过雇主临时改变主意,将绑架换成了一次下马威。
这样的角色,再绑一次,对陆城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但是他所有的提议,都被顾纱纱否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