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隐年沉默,他不觉得自己要道歉。
那边干脆的挂断了电话。
方隐年收起手机,看着脸挨着他手臂,微微张着嘴是睡熟了样子的寇青,脸顺着他的手臂往下滑的样子,伸出手拖着她要掉下去的脸。
软软的一团依偎在他掌心,他忍住捏的冲动。
轻轻的叹气,外面的世界是多么危险啊。
另一只手握了又握拳,眉目垂着,仔细地看着她的眉目,几年前,他曾经满怀怀疑的审视这张脸,觉得眼睛鼻子哪里哪里都不像他,但就是这样的一张和他完全不相似的一张脸,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在他面前,在他怀里长大了。
曾经稚气的那张脸现如今已经张开了,雀斑也几乎淡的看不见,还带着婴儿肥的脸逐渐变成了尖细的下巴,但婴儿般长直的睫毛依旧纤细的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还有一年,距离当初约定好的时间期限,只剩一年。
他从未改变过,无时无刻看着那张脸生出些强烈的像是洪水一般卑劣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渴望,可是比那种洪水更令他先刺痛的是她的眼泪,他从不知道,原来一个人能为另一个人痛苦成这样,就像他从不知道,原来眼泪是一个人最锋利的利器。
于是他忍耐着卑劣的自己,努力装成不会让她痛苦的温和哥哥。
可是,他注视那张脸,告诉自己,喝醉的人是不会记得当下的。
所以,他俯下身子,轻轻地轻轻地,忍住呼吸,在她眉间落下一吻。
人的生理和心理是相互连接的,他忍耐的心理使得胃部开始痉挛,带着某种拼命抵抗的放纵,阵阵抽痛,他皱起眉,留恋的轻轻用嘴唇蹭了她的眼皮,小心翼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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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某个癫狂、朦胧、隐晦的瞬间,有爱滋生。
转瞬即逝的美好,以及永不磨灭的爱。
【作者有话说】
在某个癫狂、朦胧、隐晦的瞬间,有爱滋生。转瞬即逝的美好,以及永不磨灭的爱。出自萨巴斯蒂安.巴里
第62章
十月开头第一天,寇青扶着昏昏沉沉的脑袋醒过来,就看到方隐年站在衣柜前面把她春夏的衣服收拾着叠起来,然后把厚点的毛衣卫衣挂出来,她侧着坐起身,揉着眼问:“今天你有早八吗?”
“没,今天我去趟学校。”
方隐年说着将件毛衣和卫衣放在床边,语气淡淡。
“奥,本来不是也要去学校吗。”
“是去你的学校。”
方隐年靠着衣柜,转过头拉长声音。
“一中?!为什么?”
寇青一下子清醒起来,盯着鸡窝头一下子从床上爬起来,刘海往上翘着几缕穿着粉色荷叶边的睡衣皱皱巴巴,瞪大双眼,没站稳还踉跄两下,和床边的方隐年对视。
她其实不太愿意让哥哥回去晚山一中,去年的高考誓师大会上邀请了几个前几届毕业的学长学姐来做讲座,目的无疑是为了激励激励正要高考的高三生,所以请来的要么是考上全国排名前几的高校,要么是出国留学的,再早点的就是已经创业工作的成功人士。
她本来以为方隐年会来的,还和黄轩琳一起往礼堂外翘首以盼了半天,结果却听到周边有人讨论,说方隐年不来也正常,他一个普通211来了想必也是激励不了几个人的,说出来也不够光彩。
人心往往是最易变的东西,当年轰轰烈烈哄闹令人扼腕惋惜的高考状元,过了几年已经成为令人唾弃和不屑的存在,状元代代出,被留在那年高考中的仿佛只有那个十八岁的方隐年。
“处理点事,今天我送你上学。”
方隐年表情淡定,看着时钟强调。
“还有二十五分钟。”
“你先t出去,我换衣服!”
寇青说着跳下床,拿起方隐年给她准备好的衣服准备往身上套。
方隐年从善如流的替她关上房门,把早餐摆到卧室门前的椅子上,拿起手机给原本说好今天辅导的学生换了个辅导时间,然后就安静的坐在沙发上,数着时间,五,四,三,二,一。
房门打开,寇青一边左手提着袜子,一边嘴里咬着面包含糊不清的冲到他面前喊:“走走走。”
方隐年不算是很久没送她来上学,只是挺长时间没进一中里面,去年誓师大会没邀请他,他却也知道这回事,杨坚还特意打电话过来嘲笑他,说是自己从小到大在座位上仰望他,给他鼓掌的日子还以为要过完整个一辈子,结果没想到,这次站在上面发表演讲的是他,所以死拉着要方隐年坐在下面听他讲座。
方隐年当时是怎么说的,他回忆。
好像是说了脏话,让他滚蛋。
他是没把这当回事的,所以现在再来也没啥心理负担,走在操场上,双手插在口袋里,慢慢悠悠跟在寇青身后,看着她高高扎着高马尾的样子,马尾甩啊甩的从肩膀左边甩到右边,像那种很活力的兔子一样。
骨架子也清俊的,高高仰着头,倒是真出落成了个大孩子,亭亭玉立的。
下一秒,寇青皱着眉转过头看着方隐年,手不停的抓着穿在校服里面的毛衣说痒。
方隐年:“……”
上前拉着领子一看。
“穿反了,笨蛋。”
方隐年伸出手很轻的掐了下寇青的脸,声音凉凉的。
之所以方隐年每天早上帮她找好衣服的原因就是之前,寇青又是快要迟到,迷迷糊糊从衣柜里拿的方隐年的校服,结果穿上大的跟要去唱戏一样,一直垂到膝盖上,结果老师打电话给他,他索性翘了课又跑回家把她校服送去学校,结果,衣服是不会穿错了,倒是能穿反。
教学楼楼道里,俩人其实来的还是有点迟,所以没什么人。
瓷白的墙壁,熟悉的消毒水和拖把的味道,方隐年将肩膀上的书包递给寇青,磨着后槽牙问她。
“没了我,你准备怎么办,嗯?”
寇青一贯做错事的时候最会卖乖,所以睁着大眼睛眨巴:“不会有这么一天的。”
送完寇青,方隐年转身往楼上走,到了五楼,面无表情的看着蓝牌子上的音乐社三个字,推门而入。
音乐社厚重的窗帘拉着,没什么光,投影仪上显示着一个音乐文件的图标,中间的桌子都被搬走了,许诺一个人反着坐着一把椅子在空荡荡的教室正中,看着方隐年走进教室。
方隐年穿了件笔挺廓形很好的黑外套,下面是黑西装裤,显得整个人冷冽高挑,站在许诺对面。
“好久不见,方学长。”
许诺嘴里叼着棒棒糖笑。
“称不上,我记忆里根本不认识你。”
方隐年恶劣的勾起一边嘴角。
“怎么这么没耐心方学长,我怎么记得以前那个品学兼优的方学长不是这样的?”
许诺缓缓地站起身。
方隐年心情称不上好,自刘柳走后,他许久没有这种被人挟持的感觉。
尤其是,以寇青为把柄。
他眯起双眼,到了这个时候依旧没把许诺当回事,只靠着后墙的干净的黑板上缓缓将手机上一串电话号码对准许诺。
许诺十分熟悉那串号码,是刘文。
她忍住心中再度涌过来的愤怒,和微微颤抖的双手:“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只是无聊陪你玩玩,还以为你是想他了。”
方隐年说着勾起唇笑了笑,漏出森白整齐地牙齿。
“你真是蠢得天真,真以为用寇青就能威胁到我吗,相反我还想谢谢你呢,我正好不想让她进这个莫名其妙的鬼地方。”
方隐年漫不经心的将手指摁在拨打键上。
不过是心理战,被他压在心底的那股子冷血和扭曲性格展露无遗。
“够了!现在你是懒都懒得装了是吗?”
许诺怒吼着,推开椅子往方隐年这边走。
看着许诺情绪接近崩溃,方隐年不紧不慢的摁掉手机屏幕,塞进口袋,话锋一转接着说:“我知道的,昨晚我去了解了一下事情经过,确实是你受了委屈,我对此深表遗憾。”
“可是,你看清楚了吗,我到底是对你造成了什么伤害呢,那一句随便吧,我的意思是放任不管吗,你只听到那一句是不是,可是后面我说了让前音乐社社长,让她来处理。”
“你只不过是迁怒与我,因为寇青的出现使得你再次想起了刘文。”
方隐年声音低沉清冷,轻而易举的就令人有信服感。
黑眼珠深的像黑曜石,照的许诺看到自己在他眼里那张愤怒失控的脸。
“曾经你是受害者,可是现在呢,你也要让寇青变成无辜的受害者吗。”
方隐年语速加快,带着点了质问的语气。
许诺缓缓地跌坐在凳子上,想起那个在人群里,总是好奇的朝她撇过来眼神的漂亮女孩,握着话筒微微紧张却完整唱完整首歌的样子。
她沉默片刻说:“一会让她再来一次吧。”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这句话就算是我们没有准确的学习她的译文,应该也能感觉得到其中的悲伤凄凉之情吧,诀别整整十年,强忍着不思念却终究难忘怀,纵使是相逢了怕也是认不出彼此了……”
寇青托着脸用黑笔把那句纵使相逢应不识重重的画上一道横线,然后捏着黑笔在手里旋转。
听着语文老师略显惆怅的语气和黑板上粉笔接触的欻欻声,以及掉下来的很细微的粉笔末。
微微有点出神,她想,如果她有十年没见过哥哥,还能认出来吗?
正想着下课铃打响,身边的黄轩琳扑通一声就扑在桌子上,像死尸一般迅速入眠。
外面一阵喧闹声,但她没当回事,转着笔,念头像是行星一般旋转,一会想着哥哥十年后的样子,一会想到昨天晚上那个温柔的姐姐,问她哥哥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子,于是不自觉的在草稿纸上勾勒出杂乱的黑色线条。
“寇青,你哥哥来了!”
寇青的右手肘突然被人摁住,带着与沉闷早上不相符的雀跃和已经尽力压制的激动晃了晃。她抬头,看到前桌女生脸上的红晕,激动地神情。
她放下笔往窗外看,果然看到在一众幼稚的互相推搡着玩闹得高中男生中间,穿了一身黑靠在栏杆上英俊的笑眯眯,冲着她轻轻挥手的方隐年。
她忍住猛地澎湃起来的心境,忍住嘴角上扬的笑意,放下笔往门口走。
“你怎么来了,我还以为你走了呢?”
寇青仰着脸声音里的雀跃却藏不住。
这还是第一次哥哥来门口找自己,看着周围人艳羡和激动地目光,寇青情不自禁觉得有种莫名的虚荣感被满足的小骄傲。
“走吧,音乐社要找你再面试一次呢。”
方隐年说着揽过寇青的肩膀,一手隔开喧闹的人群,一边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