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白憔悴的脸上透着显而易见的哀求。
宋迟玉一怔,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谢云今,在她的记忆中这个人无论何时都是意气风发,从来没有无助的时候。
宋迟玉就这样久久的看着他,而后才发现他眼镜丢了,除了她,他看不清也认不出这里的其他人。她没有回答,但是也没有再着急离去。
何珠和其他人很快把他的眼镜找了回来,但是已经被踩坏了。
谢云今确定她不会走之后,才放下心的晕了过去。
很快,救护车也来了。带队老师也没遇到过这种事,正是六神无主时,忽然发现他的手一直死死拽着宋迟玉的衣角,顿时像找到了主心骨:“宋老师,你方便和我一起去吗?”
宋迟玉自然是不方便的,可是看着带队老师那满头白发和担架上不省人事的谢云今,叹了口气,让何珠和其他人帮她把行李带走以后,上了救护车。
到了急诊室,经过一番检查,医生说他过于劳累加上低血糖导致的,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带队老师如释重负,跟着护工去缴费了。
宋迟玉随着他一起被转入普通病房,独自留下来看护他。宋迟玉盯着他那张憔悴但依旧分明立体的脸,心里五味杂陈,想起她和他交往的时候,也遇上过这样的事,得知他有低血糖的毛病以后,就天天往他包里塞一盒糖,少一颗她添一颗。
而今明明是同样的事,却已经是物是人非。
宋迟玉面无表情的站在床边,等着带队老师回来便准备离开,当她转身准备去外面等时,外套的一角再次被攥住了。
她回过头,谢云今眼含泪光的望着她,“不原谅我吗?”
宋迟玉想要抽回被他攥着的外套,但是无果。她也无心与他争吵,无声的叹了口气:“原谅你了。”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眶越来越红,却无比欣慰的笑了起来。
宋迟玉泛起一抹无奈苦涩的笑容,温柔的眼睛透着一丝释怀,又带着一丝悲情,“照顾好自己。”
“恩。”他松开攥着她的手,抿着嘴唇回道,一滴眼泪无声的从他眼角滑落。
宋迟玉于心不忍的侧过头,恰逢碰到带队老师回来,她找借口正准备离开,便听带队老师问道:“谢老师,你醒了就好,担心死我们了。既然这样,你快给你父母打个电话吧。”
“不用了,你们回去吧,我没事。”
“还是打个电话让他们过来,你一个人在这儿,我们也不放心。”
“他们不会过来的,我从家里已经搬出来很久了。”谢云今解释道。
“不至于你生病都不来吧?”
谢云今笑了笑:“我和我家里人关系不太好。”
宋迟玉往外的脚步一顿。
“啊?”带队老师一惊。
“没关系,我休息一会儿就能自己回去了。你和宋老师快走吧。”
带队老师犹豫的向着宋迟玉看去。
宋迟玉提醒道:“给你助理打电话,顺便让她给你带一副眼镜过来。”
“她前两天请假了,要后天才能回来。”
宋迟玉知道带队老师前两天刚过了七十大寿,实在不忍心虐待老人,在旁边的椅子坐下:“老师,你有事就先回去吧,我在这里守着。反正也没有多少液体了。”
“那麻烦你了,宋老师。”带队老师极为抱歉道:“大赛那边还有很多事要我过去协调。”
“恩。”宋迟玉将他送到门口。
回到病房。
两个人一时都没有说话。窗外的天色逐渐暗淡下来,宋迟玉率先打破沉默:“怎么和你家里人的关系不好了?”
“你真的想听吗?”谢云今试探着问道。
“和我有关系吗?”
“没有,”他一瞬不瞬的盯着她,“只是我在生他们的气,不想和他们来往。”
宋迟玉没有说话。
他其实看不清她的脸,反倒让他肆无忌惮:“我给足了他们的体面,然而他们并没有让我体面。”
宋迟玉隐约猜到他要说什么了,没有再问下去。
捏着左手的虎口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有难言之隐的时候就这样。
谢云今眯着眼睛,看破不说破继续道:“既然他们让我难堪,那就都不要好看。我上次回去还是我爸过生的时候,就是我妈在高铁碰到你的时候。”
“那你知道前几天,你伯母和我妈来过我丈夫的家吗?”
“恩,”他本来是应该不知道的,但是那天他表弟恰巧来找他,就看到了那个视频:“对不起。”
“没关系,已经过去了。”
“我没有本事让她们和你道歉,只能用这种愚蠢的方式和他们对抗。”他自嘲的勾起唇角:“想要取笑我,就取笑我吧。”
没有什么取笑不取笑的。
就是都过去了。
宋迟玉如释重负的吸了口气:“你终于发现,不再是我不愿意为你忍一忍的问题了吗?”
“我很早之前就发现了,如果我的父母尊重我,那就绝对不会在见我女朋友的第一面,就给她和她父母难堪。我那时候并不认为你的反驳是错的,只是我太想和你结婚了,我知道他们不愿意,但他们拗不过我,只要找
你身上挑不出问题,再不愿意也得同意。”
他鲜有情绪这么外露的时候,眼睛不自觉又红了,“我那时候都想好了,等我们结了婚就搬出来,他们不喜欢就不喜欢,我们不和他们来往就好了。”
原来他都想好了。
可在而今的她听来还是太天真了,“不会的。就算你搬出去了,你的父母会想尽办法参与到你的生活,一旦发现你有任何忤逆他们的念头,就会怪到妻子身上。时间久了,最终还是会离婚的。”
谢云今自是不服,正想反驳,宋迟玉回道:“你连让他们道歉都做不到,又怎么让他去接纳你的妻子呢?谢云今,找一个他们喜欢的女孩吧。这样,你也会好过一些。”
“可我现在已经做到了不是吗?”谢云今嗤笑道。
哪怕没有娶到她,他依旧按照当时的想法和他们划清界限了。宋迟玉没有回答,谢云今笑道:“其实做到这一点儿也很简单,就是完全的独立。经济和精神都不再对他们有任何依附。”
宋迟玉依旧沉默。
连她包里的手机响了都没有发现。
谢云今提醒道:“你的手机响了。”
她登时回神,从包里取出手机,向着门边走去:“喂,砚舟。”
是她的丈夫。
谢云今不声不响的盯着她,神色不变的按下旁边的呼叫铃:“二床,谢云今,加一下液体,谢谢。”
言简意赅,清晰明了。
齐砚舟透过她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宋迟玉也没想到他会在这时摁下呼叫铃,看了一眼,上面的输液瓶的确空了,故而也没有多说什么,继续解释道:“事情就是这样。等他这瓶液体输完,我就回酒店。你就不要等我吃饭了。”
“在哪儿?”齐砚舟的声音依旧温柔:“哪家医院?”
“你要过来吗?”
“恩,我再帮他配副眼镜。”
宋迟玉没想到他这么善解人意,心里愧疚更甚,报上医院的名字后道:“对不起,还要麻烦到你。”
“没有,这也不是你的本意,既然已经遇上了,那解决问题就好了。你饿了没有?我再给你带点儿其他的东西。”
宋迟玉对他的感激油然而生。
“你真好。”
他温柔的笑了笑:“待会见。”
谢云今听着她明显在撒娇的声音,不动声色捏紧了拳头,输液的针管里立马有血回出。宋迟玉没有多想,同时护士也走了进来,重新换上了输液瓶。
两个人再度陷入了沉默。
可此刻的氛围和先前有话想说的思索,已经截然不同。
谢云今也无心听关于她丈夫的任何事,盯着上面输液瓶没有说话。
只要让他知道,她和自己在一起就好了。
谢云今就不相信,他一次忍得了,两次忍得了,三次四次还忍得了?只要他忍不了了,夫妻关系自然就会产生裂痕,到时候就会有机可乘。
齐砚舟到得时候,宋迟玉正站在床尾,盯着地面出神。
听到他进来的声音,立刻抬起了头,“老公,”
房间的两个男人同时向她看去。
齐砚舟从来没听她在床下这么痛快叫过他,察觉到她的意图,不自觉勾起唇角:“恩。”
宋迟玉主动过去抱住了他。
谢云今看着她那么黏糊糊,像没骨头似的缠在他身上,再次攥紧了拳头。
齐砚舟习以为常揽过她的腰,将手里的眼镜盒放在床尾,把甜品递给了她。
宋迟玉毫不吝啬的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到外面去吃吧,我在这盯会儿。”
“老公。”宋迟玉拉着他的袖口,面露担忧的抿了抿唇。
“恩?”齐砚舟仿若未闻道。
宋迟玉想了想,以他的性格应该不会吵起来,“好吧,我到外面去吃。”
她一走,齐砚舟便关上了门,在床边的椅子坐了下来。
谢云今戴上眼镜,终于看清了他的脸。他一副看破不说破的表情,似笑非笑,眼睛看不到一丝笑意。
谢云今丝毫不怯,重新将眼镜摘下,用眼镜布擦拭道:“谢谢,多少钱?我把钱转给你。”
“八千,收据在盒子里。”齐砚舟温文尔雅回道。
谢云今擦拭眼镜的手指一顿,但也没说什么,拿起手机给他转了过去。
齐砚舟没有丝毫客套,立刻点了收款。
输液瓶里的液体一点一点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