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先前因公徇私就不是儿戏了?
姜知月合理怀疑,他就是在为难她。
她闷闷想着,突然发问,“其实你一直想让我去庄园,是吗?”
彼时他们正在用午餐,罗德里克将切好的牛排放到她面前。
“那里配有管家侍者,有完善的服务体系,你能得到更好的照顾,”他用纸巾擦擦手,“长期住酒店像什么话。”
“那你可以和我好好说,为什么又要用这种强硬的方式?”
姜知月说完这话,觉得自己挺天真。他大概习惯了旁人照他说一不二的命令去执行,商量这种词,怎么会在他的字典里。
第17章
罗德里克看得出她在不高兴。
他能知晓缘由,但并不觉得有比目前更好的解决方式。先前用好言好语的态度征询过她的意见,但她回以拒绝。在扭转旁人决定这种事上,他向来采用以棋制棋的手段,对她已经破过例。
他告诉她可以考虑。
姜知月气笑了,没有转圜余地的结果,亏他还冠冕堂皇让她走个考虑的过场。
她没有兴致和他做无谓的争辩,只要身边的人一切顺利,她就当这段时间是陪人强演了一场荒诞戏剧。
但姜知月也不是任人拿捏的小羊羔,这件事顺了罗德里克的意,其他小事她就暗戳戳跟他对着干。
吃饭时的聊天是呛人的,房门是继续反锁的,收拾行李是慢吞吞故意捱时间的。
楼下劳斯莱斯库里南已经等候多时,两位工作人员提着行李匆匆小跑到车后厢,姜知月不紧不慢从酒店里走出来。
罗德里克一身白衬衫,笔挺的西装裤,大约是刚办完事。他靠着车门,看着她慢慢走近。
“约好的五点,晚了十分钟。”
姜知月不以为然地瞅了眼他腕上的百达翡丽,哦了声,“那你怎么不把车开走,不是过时不候吗?”
她这两天总这样,像吃了小辣椒。
罗德里克盯着她,半晌,侧身拉开车门,语气里夹杂微叹,“上车。”
姜知月弯腰进去。
巴黎今日的路况还行,不怎么堵,司机一路通畅地将车往边郊方向开。车内很安静,姜知月大部分时间都看着窗外,一言不发。
慢慢的,繁华街景渐渐被一幢幢矮房屋替代,公路两边出现郁郁葱葱的树林和草地。
天空是湛蓝色,白云层叠飘浮着,姜知月看见一朵小猫似的云,顺着它的边际看去,视线里出现一个棕黄色的塔尖。
随着汽车不断往前行驶,塔尖下方部分也渐渐显露出来。
是一座城堡。
圆顶、碉楼呈对称样式,经典的文艺复兴时期风格,这座历经数个世纪风雨的庞大建筑,只是静静伫立在那儿,就给人浓厚的浪漫历史气息。
库里南驶进庄园,穿过园丁精心打理的前花园,最终停在古堡大门处。
姜知月从车上下来,看见门口处站着一位优雅的老先生。他身着黑色燕尾服,领带打半温莎结,见到罗德里克,行鞠躬礼,“Bonsoir,MonsieurleChateau(晚上好,先生)。”
罗德里克朝他颔首,简短交代几句,用的法语。
姜知月看见这位老先生朝她看过来,同样行了一礼。然后,他侧身伸臂,请主家入内。
罗德里克让姜知月跟在身旁。
一楼中央是挑高的大厅,墙上挂着肖像画,一旁立着人形盔甲与兵器,再往前是会客厅,壁灯上点着蜡烛,整体气氛是庄严的。
上了二楼,往走廊深处走,姜知月在墙上看见一张框裱起来的贵族群像画。上面有十余人,男人们穿着筒形长裤,衬衫是拉巴领搭配雪白蕾丝,女人们的裙子蓬松多层,多为泡芙袖,戴高耸假发,大约是巴洛克时期卡斯德伊家族主要成员的合影。
姜知月慢下脚步,细看这幅油画。
走在前面的罗德里克转身,喊她的名字。
她回过神,朝他们那边走去。
停在罗德里克身前,他朝她示意右侧门内,姜知月扭头一看,是一间卧室。
有壁炉,单人沙发,四柱床和床头帷幕。整体是淡米色色调。
“你的房间,”罗德里克告诉她,“来之前已经让人打理好了,待会儿会有人负责把你的行李拿上来。”
姜知月站在门口,环视一圈。
“他是RaymondVilleret,城堡的管家,你可以称呼他雷蒙,有什么需求告诉他就行。”
姜知月向这位老先生问好,点头致意。
夕阳的余光从窗户洒进来,整个房间铺满金灿灿的色彩。
时间不早了,他们下楼去往餐厅。
姜知月发现,整座城堡原来有着严格的员工体系制度,负责餐饮的后厨、清洁房间整理衣物的侍从、管理马厩的马夫以及打理花园的园丁等等,而管家是一切内务的总负责人。
先生说未来一段时间将在这里长住,对他们来说无疑是一件重大的事,而先生带回来的这位东方女孩,无疑也是他们眼中的贵客。
上餐的时候,侍从和姜知月说的是英文,为她简单介绍每道菜的制作和特色。姜知月对于他们态度上细微的尊卑之分有些不太适应,耐心听完,道了声谢。
老管家立在一旁,在听到罗德里克问城堡后面的马场修复得怎么样了,他用尊敬的语气回道:“已经让人清理好了。晚饭过后您可以过去看看,如果Phoebe小姐愿意到户外走一走,您可以带着她去湖边散散步,那一片的薰衣草开了,很美。”
于是,晚饭后,姜知月和罗德里克走到城堡外。
主堡后面是一块宽阔的草坪,天色渐晚,微风里已带有暑气,细微的虫鸣入耳,像一首静谧的小曲。
草地上有几个小孩儿在欢闹,他们看到渐渐靠近的两个大人,追逐着跑到他们身前,和罗德里克问好的声音像不整齐的朗诵。
而在看到一旁的姜知月时,他们略显拘束的表情就变得生动起来。其中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举起手里一捧鲜花递给她,羞涩的笑容让脸颊上的雀斑都显得那么可爱。
她年纪小,大概不怎么会英文,风吹乱她浅金色的卷发,小女孩一边用沾着点泥土的胖手指捋头发,一边骨碌碌说了一串法语。
姜知月听不懂,俯下身,笑着看她比划。
“她说,这些花刚摘的,希望你喜欢,夫人。”罗德里克充当翻译,且一字不漏。
姜知月微愣,扭头去看他,眼眸是还未掩饰的讶然和羞窘。
他的目光直直迎上来,她避开这场对视,再次回头,看见小女孩一直注视着她,好像觉得这个来自地球另一边的姐姐很漂亮,对她的黑头发黑眼睛都十分新奇羡慕。
这个时候,不远处那栋小木屋的侧门开了,从里面出来一个胖胖的妇女,她叫了遍这几个孩子的名字,小孩们恋恋不舍往回跑去。
那妇女隔着一段距离和罗德里克说了什么,姜知月从她歉意的语气里猜到她大概是在为这几个小孩打扰他们而抱歉。
风里的暑气似乎更重了,姜知月感觉到心间落下潮热的水分。
她想把这抹情绪擦掉,于是迈步往前走,而罗德里克看着她手里的那捧花,“喜欢吗?”
“啊?哦,喜欢啊,”姜知月能闻到馥郁的花香,“小孩子虽童言无忌,但很真诚,你别怪她啊。”
“怪她做什么?”罗德里克反问,面容在深蓝色的傍晚里显得慵懒俊朗,“她挺会说话。”
姜知月脑袋转了个弯,片刻后,不可置信看着他。
“......你,你别开玩笑。”她低声。
“你觉得我在开玩笑?”罗德里克倒是看不明白她了。
他缓慢停下脚步,握住她的手腕,让她转过来。
端详着她的脸色,罗德里克几分了然与荒唐,“你以为我把你当什么了?”
姜知月突然觉得很尴尬,比刚才听到那个称呼还要不自在,不过幸好四周渐暗的光线可以隐匿她的神色,“我那样以为才是正常逻辑吧。”
难怪。
难怪她这些天一直不开心,不怎么和他说话,一说话就是呛。
“我没那些无聊的癖好,”他向她阐明,“除了你,其他任何人都不在我考虑范围内。”
“贬低自己做什么?都带你回家了,意思还不够明确吗?”
姜知月被他直白的话语弄得又是错愕,又是燥。
情话很动听,但这是不是也意味着,她想要的结束会更难。
罗德里克接下来的话让她更是如临大敌,“我不会怪那小孩儿,明天会送她一套新衣。她的话总有一天会应验。”
“你在说什么?”姜知月挣脱开他的手,后退两步,“谁要应验…你都没问过我的意见。”
她的肢体动作,她的语言,无一不在表示抗拒。
罗德里克面色沉了一度,不过这在夜色中并不明显,姜知月只看见他的轮廓变得沉默。
两人对峙良久,最终,还是他开口,“没说是现在。”
“刚才的话,是我对待感情的态度。但至少从今天开始,你要试着和我认真交往。”
大概他心情也不算好,语气硬邦邦的,这话说的像在下命令。
姜知月觉得自己心里的那棵树在被他掰着要往另一个方向生长。这对成型的树干来说是很不适的,但她试过了,自己的力气比不过他。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没什么好逛的了,他们打道回府。
夜风凉了起来,姜知月只穿了一件短袖,还没等她抚上微冷的手臂,肩上一重,是罗德里克的西装外套。
“穿上,别着凉。”他淡声。
“......不用。”
“穿上。”他声音冷下来。
第18章
姜知月沉默半会儿,终究没有坚持拒绝,伸手将西装拢紧了些。
回到房间,她把自己的东西收拾摆放规整,想起好久没有和父母通电话,就打了个视频过去。
如今情况有变,她短期内应该回不了国,就只能寻了个借口,说铂翡总部给了她一个培训名额,这个暑假需要待在这边。
她一向自律有规划,爸妈从不怀疑,嘱咐她照顾好自己的生活。等挂了电话没多久,姜知月就收到爸爸一笔不菲的转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