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知月想要的是顺利坐上飞机,圆满完成在总部的学习。
身侧的手握紧,罗德里克闭眼,极力克制。
“——知月,你在看什么呢?”冯鹤看着转身往回望的姜知月,疑惑,“东西带掉了吗?”
姜知月一时没有回答。她望着外面人来人往的大厅,微微蹙眉,总觉得自己漏了一个身影。
直到冯鹤再次喊她,她才回过神来。
怎么会觉得他刚才在这里?照他的性子,怎么会静静目送她离开?她在妄想什么?
她迅速回头,跟上同事的步伐,“没事,那个,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二十五分钟啦,幸好安检人不多,保险起见待会儿要小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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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在伦敦待了一周之后,姜知月返航回了沪城。
只短暂休息了一天,时差还没完全倒过来,她就要恢复工作状态了。
铂翡最近和业内一家很不错的广告公司谈了合作,晚上下班后,两方人员组了一个饭局。
正经的应酬推不掉,姜知月跟着大队伍一起去了餐厅,大圆桌可坐十几人,冯鹤本来想和知月坐在一起,却被广告公司营销部的小组长抢了先。
她不满地瞪着这位男士,偷偷向知月递了一个无语的眼神。
姜知月也无奈。双方刚谈好合作,她懒得因这点小事黑脸,也不想多费口舌,拾起碗筷,旁若无人地吃饭。
这位男士不时找她搭话,她有礼简短地回应,不那么唐突又自然而然让话题停顿下去。男士进而问她喜欢吃什么菜,甚至还上手要帮她夹,姜知月皱了皱眉,维持着最后的礼貌,“谢谢,我不爱吃羊肉。”
“不喜欢啊?”男士微讶,讪讪收回筷子,又不太甘心地说教,“羊肉对女性的身体好,驱寒暖身,现在年轻的女孩子冰东西吃太多,就需要这些养养的。”
姜知月看到冯鹤在翻白眼了,她朝她笑笑,无甚所谓地跟这位男士说,哦我知道了,然后自顾自吃菜,不再理他。
“这人真烦啊,前面几次来公司就有意无意找你搭话,能不能找个镜子照照啊,浑身散发廉价的精英男感,看着就想呕,”结束吃饭后,冯鹤挽着姜知月的手,受不了小声吐槽,“到底在自信什么?谁给他的自信啊我靠。”
姜知月安慰性摸摸冯鹤的手。她如今整个人淡淡的,几乎什么事情都激不起她的情绪,不喜欢不在意的事只要敬而远之就好了,所以当那位男士说什么顺路可以送她回家,她不留任何余地地拒绝,哪怕当着其他众多同事的面。
冯鹤看见那男的吃瘪关上车窗,朝知月竖起大拇指,“就该这样!”
“知月,我发现你虽然性格好,但拒绝人都好干脆。”
姜知月耸耸肩,“男人都要面子。”
当在追到一个女生前已经失了颜面,多半这个男人会恼羞成怒,说句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话,自此不再碰壁。
“那万一有人反而被激起了好胜心,非要死缠烂打呢?”
姜知月不假思索:“他们没这机会。”
说完这句话,她愣了一下。
冯鹤还在夸她很酷,只有她心里知道,刚才那瞬间自己想的,竟然是罗德里克会帮她赶走这些人。
这算什么,从前讨厌他多管闲事,现在却拿这一部分当安全感。
姜知月忽然升起一股淡淡的自我厌弃。
都过去多久了,怎么还偶尔会想起他,甚至这副不自觉拿他当标准与盾牌的模样。
是她先说的分开,所以不应该这样的。
可姜知月骗不了自己,在每每有人示好时,她总从心底升起一股反感,进而想起那个人,他就不会带着浓浓说教味同她说话;也不会当着众人的面扮深情让众人起哄,以此让她下不了台;更不会动不动就说家里有几个臭钱,暗示以后小孩教育资源不成问题。
但分手是她说的,他也的确有致命的缺点,现在看到别人又想着他的好,这实在不应该。
所以她不敢想他,每次这个人快要浮现在脑海里,她就赶紧启动自我警示,把关于他的一切自动封存。
这层封印一次又一次加固,但效果总不显著,每想到他一次,她就觉得自己犯了错。
然后她就把国外的软件都删掉了。
如今她的生活除了工作,其他没有一丝波澜,爸妈每月大概和她见一两次面,每次来沪城,她基本都是在家画设计稿,爸妈看在眼里,夫妻俩对视一眼,总是轻轻叹气。
“知月,生活不只是工作的,尽量去多多体验其他的东西啊,像周末就多出去走走,和朋友经常约着逛逛嘛,”程清隐知道女儿的薪水水涨船高,但身体却渐渐消瘦,“我们知月以前可是很有活力的,现在怎么啦,被工作压垮了?”
姜知月摇摇头,笑了下,“怎么不是我成熟了呢,小孩子才咋咋呼呼的。”
程清隐看了看姜启之,回过头,给知月碗里多添了一勺米饭。
“什么时候把你年假休了吧,我们选个喜欢的地方旅游。”
“再等等吧,”姜知月帮忙拿碗筷,“我下周要去出差呢,在澳大利亚待一周。”
“去交流学习?”
“去阿盖尔矿区,铂翡和他们一直有深度合作,这次部门拿到几张邀请函,让我们去现场看看原石生产。之前一直没去成,我还挺想过去看看的。”
另一边,巴黎。
结束会议后,罗德里克坐在办公室,看着落地窗对面的高楼,有些心不在焉。
距离上次见到知月,又是半个月过去了。
从认识她以来,没有这么长时间断过她的消息。
她的气消一些了吗?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他可不可以不用这么销声匿迹。
贸然出现,她会不高兴,他拿着手机,翻开她的聊天框,编辑字句,想问她能不能见一面。
下属用心手写的述职报告都懒得看一眼的男人,此刻面对一段话不断删删改改。
还没修到满意,门被敲响,他收起手机,淡声说进。
是Blythe。
他送来几份文件,在罗德里克翻阅的时候,试探着说,“先生,阿盖尔的负责人今天给我发了一份邮件,他说,Phoebe小姐去他们那里了,问需不需要派人照顾着。”
罗德里克翻动纸张的手停住。
这次的事他是不知情的。想必之前给阿盖尔那边打招呼的时候,他们记住了知月的资料,所以这次她过去,也以为是他的授意。
久违知晓了她的动态,罗德里克眼眸微动。
“别让她察觉什么不对劲,好好照顾着就行了,注意保护她的安全。”
Blythe领命应是。
罗德里克拿出手机,看着先前编辑的那段,先存入了草稿箱。
等她忙完这件事回国,他就联系她。
澳大利亚。
阿盖尔钻石区。
姜知月和同行的人一起在矿区附近的酒店下榻。这里有一望无际的山,但山上没有植被,全是黄色的泥土。工人们长期在这里作业,身上穿的是沾满灰尘的工作服,脸颊上的皱纹也常年嵌着粉末。
这里的住处算不上豪华,但被人提前打扫得干净整洁。没有人挑剔半点,放下行李箱,他们一同到食堂,和接待经理一起吃饭,同时听他介绍矿区的相关事宜。
阿盖尔盛产粉钻,世界闻名。接待经理告诉他们,在临时储存点有不少开采出来的原石,那里有各种色泽、纹理以及结构不同的稀世珍品,也有工作人员进行初步加工。储存点离这里不远,明天就可以带他们去看。
“我们这里还常年驻着地质专家和选矿师,他们会和你们分享许多在开采一线的经历。我们目前正在开采的山区已经开采出粉色和紫色的金刚石,隧道里作业艰难,很具有挑战性,但大家都干劲满满。”
冯鹤听得津津有味,“那我们可以去开采区看看吗?做宝石设计这么多年,还没亲眼见过矿石是怎么开采出来的。”
“这......”
这项行程因为各种复杂原因没有完全确定,但经理看大家都很感兴趣的样子,挠头笑了笑,“好吧,我和开采部那边的领导商量商量,寻一个合适的时间,最重要的是要保证各位的安全。”
大家举杯道谢。
进开采区的日子定在第三天。一早,众人戴上头盔和防尘服,跟着工作人员坐皮卡车到了山前。
这座山是去年阿盖尔公司选定的新开采点,整个山体凿出一条隧道,越往里去,光线越暗。他们头盔上有灯,手里也拿着手电筒,渐渐地,黑暗的隧道前方出现一些光亮。
是开采团队。
几人下了车,在员工引导下,缓慢走进岩石壁。
勘测队的队长举着手电筒跟他们介绍,通过探测岩石的元素,以及寻找伴生矿物,可以缩小钻石的勘测范围。
“看到这里的斑状结构了吗?这是金伯利岩的经典特征,经过蚀变后会出现蛇纹石化,就是这儿,看到了吗......”
百闻不如一见,这趟走一遭,还真受益匪浅。姜知月和同行的人听了一场课,随后又亲眼看地质团队继续投入工作,中午的时候,他们直接在里面吃的盒饭。
姜知月和冯鹤坐在小板凳上,拿着餐盒扒饭。
“他们这里条件还是挺艰苦的,”冯鹤看看四周,感叹,“富人身上佩戴的光鲜亮丽的宝石,都是人们灰头土脸历时几个月从山里挖出来的。你说最后那昂贵的价格,到头来有几分比例给了这些地质团队?”
姜知月笑了下,无奈,“市场向来如此。”
她见过璀璨最底下的由来,也见过父亲白手起家的艰辛,所以每每看到浮华的上层名流,总会联想支撑起这一切的砥柱。平凡的人是微小的,不起眼的,不会被记住名字,但没有他们,再高贵的世界不过是海市蜃楼。
她做珠宝设计师的初衷就是想为普通人打造他们触手可得的东西,不是动辄千万的珠宝才会耀眼,一颗颗碎碎点点的星星也能点亮整个夜空。
洞内,团队拿着图纸不断在商议,电钻和破碎机的声音层层迭起。下午,姜知月一行人也参观得差不多了,就不继续打扰他们,准备告辞。
姜知月和他们一一握手,洞内听见一些响动,她以为是工具开采的声音,没有在意,直到正和她握手的工作人员往上一看,脸色大变:“——Watchout(小心)!”
姜知月刚准备抬头,被人迅速一推。
但还是迟了一点,她感觉头部撞了什么坚硬的东西,很快就失去了知觉。
冯鹤脸色苍白,赶忙跑过去,“知月!”
现场乱作一团,随行的医生赶紧散开人群,查看情况。
“先把人移到安全的地方!”
......
罗德里克是在董事会中途接到助理的电话。
他略微皱眉,接听过来,Blythe慌慌张张的声音就传来,“先生!不好了出大事了!”
罗德里克淡声,“说。”
“阿盖尔那边刚才联系我说,Phoebe小姐,她,她受伤了!洞里突然坠下落石,她被砸伤,目前躺在医院里!”
听完这句话,罗德里克脸色一变。
“定机票,”他直接站起身来,拉开门往外走,“最近的一班,快,让司机立马到公司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