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事到如今,他低沉的语气里甚至有一些微讽的幽默,“千辛万苦从那里离开,又怎么会再专程跑回去。”
姜知月口袋里的手微微一紧。
这是他们第一次比较平和地提起那次分开,虽然,听他这样说话依旧令人难受。
路灯下,光秃秃的柳枝在风中瑟瑟,姜知月突然打了一个喷嚏。
罗德里克停下脚步,看了眼她身上的短款羽绒服,将大衣脱下来,罩在她身上。
姜知月在肩头落下沉甸甸布料的瞬间,有点愣怔。而罗德里克把她的表情看在眼里,手上的动作一顿,在确认她没有不愿意的意思后,才继续收拢大衣,动作放轻了,将她裹住。
姜知月还是被他的力气带着往前挪了两步,两人一下子隔得很近了,呼吸洒在对方的皮肤上。
罗德里克私心想要这样再久一点,所以一时没有退开。姜知月开口的前一瞬,他松了劲儿,却听她说了出乎自己意料的话。
“当初我那么骗你,不辞而别,你是不是特别生气?”
在当时的好多次吻里,她能感觉到他许多浓烈的情绪,Blythe之前说过的话她也记得,事后每次回想,心总是会像挤缩一遍,泄出酸涩的水。
“我不知道奥古斯特对你那么狠,这件事的处理,是我不够妥当,我应该选择更理性的方式跟你沟通的。”
姜知月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说起了这个,可能就是提到了伦敦,不知不觉就乱七八糟说了这些。
她还计较他那些过分的事,这些事当然还没翻篇,但她偶尔也不能完全狠下心来,或许是明白,自己同样也做了让他伤心的事。
罗德里克望着她眼底的歉疚,心下一动,抚上她微凉的脸颊,“没关系,不用道歉。”
“我知道,你有想过和我好好谈,但理性的道理对我讲不通,所以才选择兵行险招,”他勾了勾唇,自嘲,“一提到关于你的事情,我很难理性,不是么。”
“.......那假如是现在的你,回到那个时候,我们好好商量的话,结果会不一样吗?”
罗德里克目光聚拢在她脸上,如雪水一样静默,又似乎含着微微波澜。
“可能还是不行,”他低声,“就算是现在,听到你说要离开,哪怕只是一段时间,我......还是做不到。”
他其实想说漂亮的回答,那种会让知月喜欢的答案,但在有关她的一切上,他从来,底色都是卑劣的。
曾经自诩高明,可所有手段都留不住她,他现在唯一剩下的,只有坦诚。
“所以是我处理方式的问题,你没有错,”他笑了一下,“真要一件一件计较起来,我做过不好的事情比你多太多,你说是不是?”
姜知月垂眸,喉头有些哽住,吞咽艰难,还没缓过劲儿,又听他说,“对于从前的事,我更怕你给我打太多坏的印象分,所以现在不正试图挽回一点可能么。”
“考虑给我一个机会,知月,我知道我骨子里有些东西很难改,但你可以帮我修正,如果你愿意的话。”
他说了这话,没有急着要一个答案。
天色已晚,气温也降下来,他们开始往回走。
这里离知月的家不远,他们步行回去,到楼下的时候,姜知月说,就送到这儿吧。
“我爸妈今天过来了,......之前,他们已经知道你不是单单是顾先生。”
她就说这么一句,罗德里克懂了。
现在他已不是给人好印象的深情顾先生,贸然送她到家门口,会让她在父母面前难以交代。
“好,”罗德里克停在楼下,“我看着你上去。”
姜知月按了电梯,一个人走了进去。
从一楼到十六楼,中间电梯停停走走,等她出电梯后,在拐角的地方顿了顿,最终还是没有往家门的方向走,而是停在窗前,往下望。
他还在原地。
大衣拢在他身上,高挺清冷的人站在雪里,夜色浓郁,空中星星点点的小雪粒飘扬而落,像旧电影里的最后一幕,混乱忧伤,交杂惆怅,只交代了一个模糊开放的结局。
......他究竟还要站多久。
姜知月拿出手机,在对话框里打字,读过一遍之后,她意识到其中倾泻出来的情感,愣了下,删掉,然后熄掉屏幕。
走的时候,听他说了司机会来接,姜知月不再站在原地,转身,往家走去。
第55章
罗德里克近几日都在沪城。
他如今知晓自己追求者的身份,没有大张旗鼓,每每来铂翡接知月的时候,会把车停在方便她上的地方。
不太忙的时候,姜知月会跟他一起去吃饭,散散步,然后回家,需要加班的话,他会送晚饭来,同事们看她手里提的餐盒不由打趣,她就笑笑,多余的话没有透露。
德蒙还有大堆事务等着罗德里克处理,他告诉知月,会回巴黎几天。
人是走了,但每晚的送餐都很准时,姜知月下班后不用自己做饭,而送来的都是健康养生的菜品,也不必担心外卖的隐患。
周末,姜知月待在书房,画着线稿。
其实这份工作并不急,只是她有点无聊,这么冷的天也不想出门逛。
她泡了一杯茶,在客厅落地窗前的单人沙发坐下,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发呆。
手机响了,是Blythe,说是在她楼下,来送点东西。
姜知月放下杯子,换了个鞋,很快到楼下。
楼下只有Blythe。
“Phoebe小姐,”Blythe不会中文,还是一直叫她的英文名,“这是先生让我给您送来的礼物。”
是几件应季的衣物,包装盒上印着奢侈品牌的图标。
“先生被邀请去时装秀,但他档期抽不出来,知道这几件是当季还未投入线下的预售款,就让我给您送过来。”
这样的礼物不像之前那样夸张,姜知月暂时接过,“他人呢?”
“先生还在忙,大概还要过两天才来,”Blythe笑眯眯,“Phoebe小姐,您若想知道先生的行程,直接问他就好了,先生肯定事无巨细告诉您。”
姜知月愣了下,连忙否认,“我不好奇。”
Blythe从善如流,哦,好好,是我擅自揣测了,Phoebe小姐莫怪。
“先生近期在收购一家企业,快结束了,他最近让人去伦敦雾桥街把那栋房子好好收拾一下,是您又要去总部学习吗?您不知道,上次您从巴黎飞伦敦,先生还去送过,我赶到机场的时候您已经走了.....”
姜知月听着觉得不对,“他来送过?”
所以那天,她一瞬而过的错觉是真的。
“他是怎么知道的?”姜知月记得那天Blythe明明答应过,不会告诉罗德里克。
面对姜知月怀疑的目光,Blythe又开始紧张,他赶紧解释,是先生自己猜到的,至于航班,大概也是估摸着您会选周日晚上的那班,并未提前调查。
“先生一个人开车去的,他大概是太想见您了,或许您不清楚在先生心里您的份量有多重,当初他和前任董事长夺权的时候,就已经拟好给您的信托基金......”
“信托基金?”姜知月从来没听说过,“给我?”
Blythe意识到自己又说漏嘴了。
已经数不清第几次了,再这样下去,先生该开除他了。
但这件事让Phoebe小姐知道,应该不算坏,助理就心一横,擅作主张,“被限制出境的时候,先生已做了完全的准备,如若失势,他个人名下的所有不动产将转让给您。”
姜知月仿佛在听天方夜谭。
......他怎么想的?给她?
“我这里应该有当时拟的协议。”Blythe从车上的公文包里拿出平板,找到电子版,递给她。
姜知月越看越觉得匪夷所思。
“如果是先生去了姆宫,奥古斯特对其名下财产肯定虎视眈眈,所以先生早做了打算。”
“可何必给我,我那个时候......”
明明刚跑走,按理说,他应该生气才对。
“而且,我和他其实没有任何关系。”
“但先生也没其他能交付的亲人了,”Blythe无奈笑说,“能把自己的所有留给爱的人,先生觉得很值。”
姜知月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突如其来的信托基金,重重落在肩头的出乎意料的重量,让她怔然,不知如何应对。
许久,她抬头,问Blythe,“文件能给我一份纸质版的吗?”
罗德里克落地沪城的时候,时间已经有点晚了,他给知月发消息,估摸着她已经下班回家。
得到肯定的回复,他告诉司机,开车去她的小区。
到了停车库,他让司机先走。过了五分钟,姜知月出现,室外温度低,罗德里克让她到车里来。
她大概没料到他会在这个时候过来,羽绒服里面,是已经换好的珊瑚绒睡衣。
罗德里克看着日思夜想的人,许久没有移开目光,“这么早就准备休息了?”
“哦,没有,”姜知月拢了拢外套,不大自在,“我刚洗漱完,准备在卧室看个电影睡觉的。”
“你,这么晚过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她抬眼看罗德里克,后者的眼眸里蕴满浓郁,“只是想来看看你。”
姜知月避开了他的视线,若有似无地嗯了一声,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是觉得他太打扰了?
罗德里克微蹙了下眉,就听姜知月说,“我有件事要和你谈谈。”
她语气平静,还带有几分严肃。关于横亘在两人之间最重要的事,彼此心知肚明,罗德里克心间一紧,难得体会这种等待宣判的感觉。
姜知月拿出一份文件,递给他。
“这个,你拿回去。”
罗德里克低眸,看了眼标题那行字,眼神微顿。来不及细想她怎么拿到的,他在揣摩她话里的意思。
“文件收回去,信托也收回去,”姜知月说着,将纸张塞到他手里,“我现在不可能接受这些的。”
这话到了罗德里克耳朵里,就是她要跟他分清、彻底拒绝的意思。
他不太明白,前些日子明明一切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知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