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刻舟求剑
黄秘书跟老板三年有余, 实在话,他脾气不大好,但是待她还算厚道, 最耳目一新的“亲民”就是不让她称呼他“您”,说听起来他明天就八十了马上能爬进棺材里去的官僚味,大家年纪相仿, 平级称呼就行了。
老板工作时间对事不对人,她又是宗太太推荐的, 面试那天, 宗墀瞥她简历半晌,有种鸡蛋里挑骨头的傲慢, 最后问她, 工作经历里gap了一年是为什么。
黄秘书直言不讳她的性向, 女朋友爸爸过世了,她妈妈又病了一场, 我想陪她挨一阵。
傲慢的人,丢下简历, 薄情敷衍地说了声, 抱歉。
最后当场拍板了她。上班的第一天, 黄秘书就被她的老板告知:我并不是因为你是我妈内推才接受你的,希望你深知这一点。当然, 你认为我妈对你有知遇之恩,这并不矛盾。
工作磨合到跟随, 黄秘书私下跟女友吐槽过老板, 他绝不是gay,相反,直男上天的臭脾气, 让我狠狠怀疑,他是不是母胎至今。
直到这次回香港休假,她跟女友汇报老板新进程,他确实是直男,而且是个很阴湿男鬼的直男。我可太好奇把他甩了的那个女生长什么样了。
女友立马不开心了,数落她,邦尼兔小姐是你未来的老板娘,你看着吧,你都说你老板阴湿男鬼了,缠郎已经很可怕了,缠鬼简直地狱级别的boss。
眼下,黄秘书被老板一句谢谢给寒噤到了。等等,他突然公布姓氏是什么意思啊,复合啦?
就在汇报电话预备挂断前,黄秘书想起什么,顺便给他汇报一下吧,原先这种事情也很多,宗墀对于他个人隐私曝光的照片很偏执,偶尔慈善晚会上,他父母明明是主办,他都不愿意一齐合影的,合了,也绝对不允许媒体流出去。
因此,黄秘书才把冯千绪工作室联系宗先生帮忙背书的事情压了下来。电话里一五一十给宗墀说着,结果那头听了一半就不快的口吻,质问她,“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黄秘书自认为她还算了解老板,“你通常都是不允许你的照片上公众板块的。”
“我是问你这件事为什么不及时通知我。这样我留守你的意义是什么?”
黄秘书缄默到哑口。
对方忽地不耐烦,最后习以为常的老板嘴脸,“行了,我知道了。你帮我联系一下对方经纪人,告诉对方,如果想及时公关,就挑个利索的人赶在我明早转机的空档,给我个完整且不废话的简报,一次性把前因后果说清楚。未经我同意,流出我及女伴半张照片或者毁坏我女伴任何隐私及名誉,就等着收律师函吧。”
“另外,你帮我联系林教瑜,让他探探窦家那头。”如果冯千绪这头没猫腻的话,那么显然是有人给她泼脏水,那就是谁受益谁从疑了。所谓的三角关系,只有窦雨侬是隐身的。
宗墀觉得蹊跷也明朗。
黄秘书没有私下联系过林教瑜,冲老板,“我联系林先生,他会听我的么?”
“你就说我说的。”
黄秘书其实想说,你直接联系是不是更奏效点?
结果,宗墀那头说完就要挂,他说他有个重要电话要打,还管她要了飞机回程订票的时间明细。交代完,通话里就已经切嘟嘟的音效了……
黄秘书牛马自觉地咒老板,理都给你占了!又直想抱怨,那个贺小姐,你就答应他吧,不然这一天天的,什么时候是个头!
*
贺东篱回去的路上,宗墀的电话再次打了进来。
她拒接了一通又一通,那头微信上即便文字都能感觉到他很吵:邹衍的事,还要不要听了?
贺东篱把心一横,不想理会了,她不会开口求他的,求也只会听到他傲慢且专制地来一句:不和邹衍一起是不是不行。
但是,他的那句跟你比起来,脸算个什么东西,几乎在她脑子里卡Bug般地无限立体循环。贺东篱气得,只恨没录下来,然后找陈向阳写代码,把宗墀的这句话黑到他集团每一个员工的邮箱里。人手一份,而当事人最后一个知道!
没一会儿,他再给她发了几张截图,是他名义的航班机票明细,原计划返程上海的退票了,新航班是一天前购票的。
飞行在即,凌晨飞香港。
随即又是一条文字信息:吻照是半年前的,我没记错的话,林教瑜说过,冯千绪跟窦雨侬的关系是三个月前的。所以,怎么论,你的好邹衍也不是第三者。
贺东篱气得撇清他的乱按罪名:邹衍就邹衍,他不姓好。
那头没有回她消息了,而是电话第三次拨过来,贺东篱忍耐了几秒,终究还是接通了,她没说话。只听那头没事人的同她,“哦,他不好,你老粘着人家干嘛。”
“嗯,你说什么就什么罢。我和你这种没有志同道合,没有同门没有战友甚至没有同事的独裁统治者说不到一块去。人家帮过我,鼓励过我,担保过我租房子,同事出事,很正常的问候。你当然理解不了,你只有下属且你的下属出点事,你只会继续没事人地冲人家大小声。”
有人不以为意,“他们不说,我怎么知道。”
“所以啊。”贺东篱强调且气愤。
宗墀顺应她一切情绪,“所以什么啊?”
“所以有人好命啊,知不知道,都不影响你随时冲人大小声。”
“你现在也在为了别人冲我大小声!”
“我没有,我没那个好命,也没你大喇叭,动不动冲人吼。”
宗墀学她的口吻,也吓唬她,“你有!再为了别人吼我,我就不帮他了。”
贺东篱听清他的话一下就没声了。
宗墀理所当然地认为她被他逼迫到了,受用但也不快,“他救过你的命啊,要这么袒护他。就一个房子担保,那房子里有什么啊,那么喜欢!”
贺东篱继续没声,好似以此来证明她的诚意。
宗墀要她说话,要她发泄出来,于是,张口就来,“再说,男人的清白有这么重要么。”
“怎么不重要。”果然,她在电话那头悄咪咪且很不爽地申辩道。
宗墀哈哈笑出声,继续逗弄她,“那你承认他是你姐妹,我就帮他,我保证,明早你起来,热搜及那些通稿删得干干净净。”
“朋友。”贺东篱倔强地挤出两个字。
“姐妹!”执行者强制且威胁。
“同事。”有人勉强退让了一步。
“姐妹!!”施压者得寸进尺。
“宗墀!!!”忍无可忍只会爆发起义。
宗墀被她喊到了,骨头发痒得那种。他其实很想再下作地逼她一声,那你喊我声小池,我也帮他。“我听得到,喊什么喊!姐妹怎么了,一声姐妹换全网清净,你以为很简单的啊,再发酵下去,你知道网民的无聊且下限的。”
“他有个哥哥大四的时候意外没了,邹衍不是那种和女生搞暧昧的人,他是真心喜欢冯的,只是两个人没缘分了,他帮我是因为我和他双胞胎的哥哥是校友,也觉得我性格发呆的样子像他哥哥吧。”
“他才呆!他们一家都呆!”
贺东篱在电话那头冷不丁地笑了声,宗墀听到她的笑声意外极了,整个人如同被人点了穴地木了许久。
两端默契的沉默。
“行了,这件事你不用管了。”宗墀出声,宽慰她,算是替她全权揽下来。
贺东篱迟迟没有出声,宗墀再问:“帮邹衍摆平这件事,你是不是就不生气了?”
“……”
“你早点告诉我,你不就可以不喝那些酒了么?我以为天塌下来还是谁死了呢,结果就这,我急得是那些酒!”
贺东篱今晚彻底明白什么叫哪壶不开提哪壶了,“我喝了,喝了点鸡尾酒,还不至于醉的地步,人喝醉过一次就认为次次会醉,这叫刻舟求剑,杯弓蛇影。”
“嗯,我刻舟求剑,杯弓蛇影。我还没有林教瑜眉清目秀。”
“……”
有人越想越气,“他那么眉清目秀,你怎么没和他呀,他还清明节给你发过消息,发现你给他删了!你删他干嘛,就该由着他追你,你俩最好百年好合,然后新婚夜里,我给你俩送个大礼,对,我会把他分手的那些个前女友们!全发到你妈那里去,让你妈一个个数清楚,顺便连第二天的早午饭都包了!人口众多,估计半扇猪都不够充伙食的!”
贺东篱气得当着人家网约车司机的面就开始骂人了,“宗墀,你这个神经病!”
“神经病告诉你,你不把这话收回去,我会一直和林教瑜没完。我再给他三十年他也不可能越到我前面去,还眉清目秀!”
贺东篱才不理他。
他再问她到哪了,贺东篱只说还在路上,她要挂电话他也不肯,说她到家再说。贺东篱还没来得及反驳他,那头沉沉问她,“航班明细看了没,我有没有和你吵架一言不合就要飞回去,如果没有的话,那我还能不能回国了?”
“……”
“贺东篱,我们吵架,你打我骂我都可以,唯独别拿禁止令这条来堵我,你知道的,这些年,制裁禁止我的,从来不是老宗……”
贺东篱像似被迎面泼了桶爬着蜜蜂的浓稠蜂蜜,糊在脸上,绷得人五官全模糊了,这还不够,爬沾的蜜蜂在耳边嗡嗡着,是个人都不会有心情吃糖尝蜜。
因为蜜蜂会蜇人。
又像一种当头棒喝,她许久没这种蒙圈感了。上一回,还是她陪老师去邻市驰援的手术台上,她因为那束知名不具的紫玫瑰终究扰得有点分心了。
赵真珍台上没有说什么,下了手术,冷静且失望地训斥了她,心不专就别上台了,害人害己。
贺东篱惭愧极了,只得诚心跟老师说对不起。
赵真珍问她,出什么事了,家里还是感情?
贺东篱摇摇头。她不说,老江湖也明白,赵真珍冲学生道:理智想不通的事,就交给直觉,直觉会替你规避掉很多风险,规避不掉的,那证明命中还该是你的。没有这一次,还会有下一次。
上一次宗墀飞走了,这一次,他又要飞回来了。
她从网约车上下来,闷闷告知宗墀那头,她到家了。
宗墀嗯一声,说他收拾一下,也要去赶飞了。
贺东篱“你、”了一声,开了住处的门,却没有问出口。
宗墀想知道她要说什么,鼓励且追问:“什么?”
“你凌晨飞香港用得着这么赶么,我是说,你的员工跟着你跑,很命苦。”
宗墀难得程序正义,“不好意思,是我一个人先回。我没有剥削任何人。”
贺东篱扶着铁门,没有说话,铁门的缝隙里发出经年的吱呀声。
宗墀听到动静,知道她站在门内了,冷不丁地朝她道:“星期天那晚,我看到你了。”
“什么啊?”
“猫眼的作用是给人猫在后头看外头的人走没走的,对不对!”
贺东篱好像呼吸的声音都收敛住了。
宗墀一时耐性好得很,他有的是时间,但也不忘了邀一下他该有的功,“我帮了你的朋友,你要怎么还报我?”
不等她开口,他嫌弃的嘴脸,“那些个吃喝玩乐的都省了吧,我没兴趣……你知道我要什么的。”
贺东篱噎了好久没出声,又好像不满意他这样顽劣逼宫的手段,最后干脆不玩了,“那你还是别帮了。我突然发现和邹衍也没多好的交情。”
宗墀笑得不轻,“喂,我还没说我要什么呢,怎么又翻脸了。”
贺东篱嘭地一声阖上门,也挂断了宗墀的电话。这一鼻子电子闭门灰,宗墀吃得心甘情愿。
挂了电话,他又给秘书打电话,知会他马上回程了。要她帮他做两件事:
一件,他要翻新保洁他父母在S城市中心的那套别墅,连同前后两座花园,再叮嘱秘书,原先那里种紫玫瑰的,联系园艺花匠那头,开了春,还是一切如故吧;
另外一件,他要买一套房子。黄秘书听清他指定地址上的某一套,且很痛快的买家口吻,答应全款一次性付清。宗墀再补充了句,联系到房东,我和对方亲自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