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六点到八点,赵政年一直在座位上祈祷。
“千万不要下雨。”
这句话听的方晴宜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她没好气地说,“你放心,老天会听到你的祈祷的,有人比你还要虔诚。”
循着方晴宜的目光看过去,陶舒然看见了坐在前排的文芳芳。
她正和一堆女生凑在一块,随着班主任一声令下,她们手里各自拿了一支笔和一个本子,兴奋地讨论着作为学生代表之一的梁远京会讲些什么。
陶舒然跟在队伍后面慢慢地走,独自品味着梁远京要发言这个突如其来的好消息。
天空还是阴沉沉的,混杂着要下不下的湿
热,这不是一个令人喜欢的好天气。
然而因为期待,陶舒然心情却微微好了起来。
开学典礼,照例是一排领导坐在前面依次发言,前面的流程很无聊,学生们坐在地下面无表情充当鼓掌机器,时不时还有照相机巡回拍照。
等到学生发言的时候,人群微微有了骚动。
这种隐隐约约的压抑,在真正的主角出场以后,彻底变成了沸腾。
梁远京穿着一身蓝白校服,校服没拉拉链,松松垮垮穿在身上,立着的麦略低,他俯下身来,露出一截冷白锁骨,勾起的唇,不吝的笑,惹得台下最前排的女生尖叫不止。
嫌麦太低,调试了两下,梁远京干脆拆下来,握在手里,站姿即便懒散随意,也能看出常年训练的笔挺。
“同学们,早上好,我是飞行班的梁远景,我很惭愧,作为上台发言的学生,我是唯一一个没考进前三名的。”
梁远京顿了下,缓缓勾起唇角,笑容玩味,“所以为了感谢老师的厚爱,我决定下一次考个第一名玩玩。”
台下一片沸腾。
这不符合常理的演讲稿也只有梁远京这种荒诞的性格都做出来,全世界也只有他独一无二,狂悖地说出“考个第一玩玩”这样的话。
但却没有人敢出口质疑。
因为这是梁远京,抚庆初中部没有人不知道的梁远京。
中考那一天他也说“随便玩玩”,结果拿下全省第一的成绩,竞赛那一天他也说“玩玩”,结果成为年纪最小的全国第一名。
底下人群中,不知道飞行班的哪一位忽然高声喊了句,“梁远京牛逼!”
也是这时候,压了一早上的阴雨在这时候猛烈的爆发起来,雨点噼里啪啦落在肩头,像为一场即将到来的战争预警。
被雨打湿的话筒发出刺耳的噪音。
演讲就此被打断,作为主人公的梁远京满不在乎地拍了拍话筒,他仰起头,被打湿的黑发微微卷翘,露出一双桀骜的眉眼,湿漉漉洗涤后,愈发显得清亮。
“想了下,有句很应景的话送给大家。”
“即便世界在湿漉漉的下大雨,我们的青春也如明灯一盏,燃烧不止。”
梁远京微微抬起头,轻笑一声,不在意地掸了掸落在肩头的雨。
手指贴着话筒,少年音色清晰而又富有磁性——
“要沸腾,要纵意,要永不服输。”
场下氛围完全被这一句话所渲染,翻涌而下的雨将压抑的高三氛围全部推倒,大家再也不管任何人,纷纷学着梁远京的动作,和肆意落下的雨做斗争。
在这场雨中,每个学生都在大喊。
“我一定要考上抚庆大学!”
“我要学建筑,成为中国最优秀的女性建筑师!”
“高考冲上650!”
……
在此起彼伏的叫喊声中,陶舒然听见站在她身旁的方晴宜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喊道——
“我真的很喜欢傅长沛!”
她微微瞪大眼睛,扭头和方晴宜对视。
后者朝她笑了笑:“然然,你的愿望是什么?”
陶舒然愣了下,被打湿的视线微微模糊,然而台上站立的少年依旧耀眼无边。
她眨了下眼睛。
小声说:“我的愿望是一个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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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拍立得
「2017.09.05天气晴」
如果说人生一定要有什么愿望的话,十六岁以前我的愿望是健康平安,十六岁以后我的愿望就是见到你。
亲爱的Y,祝你永远幸福,祝你永远恣意,祝你永远意气风发,而我,会永远带着喜欢你的秘密偷偷望向你。
——摘自《陶舒然日记》
*
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像是对这场盛夏的猛烈告别。
操场上狂热的氛围阻挡不住,那些压抑在苦读之下的所有情绪都被挥发出来,随着沸腾的雷声一起重重响起。
班主任打着伞驱赶着人群回班级自习,演讲台上,飞行1班的班主任抬起脚虚虚往梁远京身后踹了一脚。
“你小子,又给我惹麻烦是吧。”
梁远京低低地笑:“下雨也要怪我吗?”
“怪你长了张招桃花的脸。”
班主任说:“刚好下暴雨,你们教官通知临时给你们来一场雨中加练,你准备一下,等会操场空了就训练。”
梁远京应了声“好”,站在高高演讲台上,双手撑在栏杆上,略有懒散地往下望。
习惯使然,他目光下意识落在正中间的文科1班。
没看见傅长沛,倒看见两个淋雨傻站着的姑娘。
……
一场暴雨忽至,起初陶舒然和方晴宜都有些慌乱。
场面乱成一团,到处都是挤在一起的学生,连躲雨的缝隙都没有。
在这时候,陶舒然果断地脱下了自己的外套,遮挡在她们两个人的头上。
方晴宜眼睛发闪,忽然从校服口袋里掏出刚刚偷偷拍下的拍立得照片。
每一帧画面闪过,都是刚刚傅长沛站在演讲台上演讲的画面。
陶舒然眼睛微微睁大:“周老师不是不给带电子产品进学校吗?你怎么带进来的?”
居然还敢大庭广众拍这么多照片?
“我偷偷藏在校服外套里带进来的,哎呀,你就说我把傅长沛拍的帅不帅?”
方晴宜心思一点也不藏,把十几张照片塞进她手里。
陶舒然微微惊讶:“小宜,你这是……”
“对,我喜欢傅长沛。”
方晴宜干脆说:“你是我好朋友,我也不瞒你了,我从高一就喜欢他,他走进高一1班第一天起,就是我的理想型。”
“你懂不懂那种微妙的一见钟情的感觉?”
陶舒然愣了愣,小幅度地点了下头。
她当然懂一见钟情的感情,那种朦胧的,被荷尔蒙一霎那击中的感觉,也许当时心里只是微微流淌过某些情愫,但爱恋的悸动会在往后的岁月每一分每一秒将人缠绕。
是甜蜜也是惆怅,两种水火不容的情绪将人高高抛起又坠落,情感每时每刻都处在高速运转的过山车之上。
方晴宜此刻就被甜蜜冲昏头脑,即便没有和喜欢的人说上话,光是看见他的照片就已经会感到幸福。
她一张张和陶舒然分享拍这些照片时的想法,陶舒然安静地听她诉说。
忽然她惊呼一声:“这张怎么拍糊了。”
“怎么还有别人入镜?啊啊啊,浪费我一张相纸。”
陶舒然循声望过去,这是最后一张照片,应该是拍在傅长沛下台的时候,紧跟其后的是梁远京。
方晴宜这张照片抓拍的很巧妙,退场的傅长沛身形模糊,在他身后站定的梁远京身形笔直,轮廓鲜明的侧脸,有点懒散地望着前方。
陶舒然心意微动。
轻声说:“小宜,这张相片能不能送给我?”
“嗯?你要这张吗?”
“嗯。”
陶舒然心跳微微加剧,因为撒谎瞬间泛红的耳根,她掩饰性地抬起手理了理黏湿在脸上的发丝。
“我还没用过拍立得,想仔细看一下,我可以给你相纸的钱。”
“谈钱多伤感情,这张我本来也不打算留。”方晴宜爽快地塞进她口袋,“送你了,等放假我们两一起出去玩,我给你拍照。”
陶舒然“嗯”了一声。
她们两个沿着走廊慢慢往回走,一路上,陶舒然的目光轻轻落在手里捏着的这张薄薄3寸相纸上,脑子里闪过刚刚演讲的每一帧。
她想,每个人眼里都住着一个主角。
方晴宜的相机拍下傅长沛的每一瞬间,而她的眼睛就是一部独一无二的相机,盛满了整个夏天的梁远京。
*
回到班级里,人还没到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