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我就不太清楚了,我也是听赵政年随口说的。”
方晴宜轻声说:“毕业以后,感觉大家过得好像都不是那么如意。赵政年前两天踢球腿还受伤了,昨天我回来看见我爸妈头上长了好多白发。”
“以后我应该也不会再跑那么远了,我想留在家里好好陪陪他们。”
走到楼下打车的时候,陶舒然还在想方晴宜这句话。
她仰头看夜空里密布的星,又回头遥遥望了一眼陷没在黑暗里的住宅楼。
那么她的归途又在哪里?
她的家早就已经支离破碎,不复存在。
十分钟以后,赵政年把梁远京的住址发了过来。
这公寓是他们两个一起合租的,因为两人工作性质的关系,这房子大半时候都是空着的。
于是赵政年发了条信息说:「陶妹妹,别空手来,带点药去。」
方晴宜很快接在下面回复:「你脸怎么那么大呢使唤我们然然,给钱。」
赵政年出手大方,当即发了一个红包在群里。
陶舒然也是到门口了才发现赵政年给他们几个人重新拉了一个微信群,群名是刚刚取的,就叫“梁远京病情交流大会”。
她一下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监测到陌生人脸。」
密码锁的提示音滴答响起,陶舒然摁了两下门铃,等了两分钟的样子,没人应。
她心里着急起来,发消息问赵政年密码是什么。
那边过了漫长的五分钟才回复。
赵政年:「……我能说我也忘记了吗?我从来不用密码开门。」
「这锁还能输密码啊?」
方晴宜:「废物,滚啊。」
「然然,要不然你试两个密码?」
「实在不行把赵政年手剁了送过来解锁。」
赵政年:「大姐,你是人吗?」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不停,他们两个冤家在群里噼里啪啦吵起来。
陶舒然叹了口气,半蹲下来,专心致志研究这个密码锁。
她试着输入梁远京的生日试了一下,冰冷的“密码错误”提示音响起。
陶舒然皱住眉头,试探地又输入自己的生日。
……密码错误。
她有点不高兴,伸出手6个6,6个8,从1到6各种百搭组合都来了一遍。
层出不穷的“密码错误”将耐心全部耗尽。
这动静吸引到小区里的流浪猫,一只穿着白手套的橘猫坐在那里歪头打量着她。
陶舒然忽然想到他们一起养过的0713。
0713现在已经开始步入衰老期,她和梁远京分
开的这五年,是它整个猫生最为活跃的青春期。
她眼眶微微湿润,也是在这时候,脑子里灵光一现,试探性地把这串数字输进去。
门应声而开。
陶舒然不敢置信地站了起来。
靠着墙壁摸黑向里面走的时候,她心里百感交集。
0713,是她第一次遇见他的日子。
0713,是他们共同喂养一只猫的名字。
0713,是他贴吧为她仗义执言的id。
那么梁远京,在你心里,0713代表哪一种?
贴着墙摸了半天,陶舒然也没摸到梁远京家里的灯光开关,她开了手电筒走到客厅旁边。
倒是把那盏落地灯开关摁下来了。
昏黄的灯光如同月光倾洒在沙发一隅,空气尘埃纷纷扬扬洒落,所有微小的情愫,变得清晰可见。
陶舒然静静伫立在沙发一侧,低头看沙发上,梁远京纤长睫毛垂下的阴影。
在见到他的这一刻,她发现来之前所有汹涌波涛的情绪都奇异般的消失。
看到他眼下乌青不止,因为发烧微微皱起的眉,即便痛苦,却也只是蜷缩着拼命忍耐。
这些年,他一直都是这么度过的吗?
她往前迈了一步,不小心踩到地毯上的玻璃杯,杯子咕噜噜滚进沙发底。
陶舒然轻轻叹了口气,撑着沙发边缘蹲下来去捡。
手腕忽然被人猛的拽住,一道滚烫的温度骤然贴上她手腕,她尝试挣扎动了动,却不由分说被握得更紧,带着一股浓烈的占有欲。
陶舒然慢慢站起来,无奈地看向他。
朦胧的灯光下,梁远京一张脸苍白的脸抬起,那双漆黑幽暗的眸在夜色里一瞬不眨地盯着她。
因为用力,泛白干燥的唇抿出点殷红。
他不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她,过了会儿,指尖慢且轻地抚向她的脸颊,像是为了确认此时此刻眼前的她,是虚幻还是实体。
陶舒然微微偏过头去,趁机站起来,走到没光的阴暗处。
梁远京抬起头,在沙发上坐起来。
沙哑的声音犹如沙砾碾磨过,眯着眼对角落的她问,“你是谁?”
有那么一瞬间,陶舒然以为梁远京没有认出来自己。
也许她真的很怕被他误会。
在这一时刻,居然鬼使神差地说——
“哦,我是方晴宜。”
一声嗤笑从梁远京口中发出。
他把盖在身上的毛毯理了理,撑着下巴慢条斯理看着她。
“骗小孩呢?”
“怕我赖上你?”
陶舒然不说话。
她绕到水吧的位置,借着微弱的光给他倒了一杯温开水,黑暗里,梁远京的目光紧锁着她,有让人无法忽略的存在感。
他舌尖抵住脸颊,气息沉沉,看着她为他忙上忙下的样子,忽然笑了起来。
无赖道:“虽然我真打算这么干。”
“这个吃一颗,冲剂等凉一点你再喝。”
陶舒然低下头,尽量用不带情绪的声线对他说,“赵政年在外地赶不回来,拜托我来看你一下。”
“这么听话?”
梁远京哼笑道:“你不管我,让我死在这里,也没有人会找你的麻烦。”
在今夜,她的心软泄露了太多。
而梁远京是一个多敏感的人,从前她的喜欢只要泄露一点蛛丝马迹就会被他察觉。
今天同样。
被他的视线盯得面颊发热,陶舒然再也受不了这样的目光,深沉地吐了两口气,她心慌意乱地伸出手捂住他的眼睛。
催促道:“吃了药就乖乖闭眼睡觉。”
视线被遮住的一瞬间,梁远京脑海里满是她刚刚靠过来的情景。
浅紫色的针织毛衣紧贴轮廓,灯光下清瘦分明的锁骨,他的视线无一时丈量她的腰,只觉得这些年她好像又纤弱了几分。
所有能看见的光都被她遮住,就好像将主宰的权利尽数交出。
梁远京仰起头喉结滚了滚,享受一般溢出轻笑声。
“不睡。”
他反客为主,指尖抵住她的手掌,于是,肌肤相触的距离变得更加无缝隙。
近到陶舒然几乎没办法喘/息。
她张了张唇,感受到空气里四面八方流通着属于他的气息,甜蜜而又包裹着酸涩的感觉,像被浸润在蜂蜜水里的柠檬片。
黑夜中,梁远京微微扬起头,他扯着唇笑了下,在她的目光注视之下缓缓低下头,咬住了她的指尖。
细密的疼痛如微弱电流流淌全身,陶舒然避无可避,低下头看见他唇角那个还没好的伤口。
“想一直看着你。”
药效有点上来了,梁远京整个人有点犯困,整个人脑袋昏昏沉沉的抬不起来。
他掀起眼眸,眼睛里的倦意掩不住,抬起的双手吃力地在半空中虚虚抚向她的脸庞。
低声道:“我闭上眼睛你就要走了。”
陶舒然,你该离开了。
受不住他的贴近,她在心里反复提醒自己。
陶舒然猛的站起来,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强捺住百感交集的心绪,拎起手里的包转身要走。
她最后叮嘱道:“药放在茶几里,保温壶里有温水,还有,下次你自己要照顾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