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舒然还是第一次进这种私人别墅区,道路两边种着几棵枝叶繁茂的罗汉松,看起来格外绿意盎然。
她站在门口迟疑了。
小声问:“你家有人吗?”
梁远京轻笑一声:“你希望有人还是没人?”
“要不然我还是回家吧。”她攒起的勇气到这儿就消耗殆尽,这会儿想逃跑了。
梁远京抱着手臂,懒散不成调的站在她面前,勾着尾音故意戏弄她。
“耍我呢,陶舒然同学。”
陶舒然立刻又摇了摇头。
梁远京问她:“那你家有人还是没人?”
她很诚实地摇了摇头。
梁远京低头看了眼时间,凌晨了,这么晚他再把这姑娘送回去,大晚上一折腾不要紧,来来往往两回被一些邻居看到了。
惹出点什么流言蜚语对女孩子不太好。
他抬了抬下巴,脚步抬起来,示意她跟上去。
“几个朋友在里面看电影,我找个女生来陪你?方晴宜?”
陶舒然没想到这么晚了他这里也有客人,她深吸了一口气,不作为唯一的客人出场,心里那股别扭的感觉终于消散了不少。
于是她说:“不用麻烦了。”
“我写会作业,等会就回家。”
梁远京躺在沙发上,双手敞开撑着,离她距离很远,他的眼底融了吊顶天花板上璀璨夺目的光,像碎金撒下来,却不见得一点儿温情。
倒是轻飘飘来了句:“我猜方晴宜不觉得麻烦。”
他也看出来了?
陶舒然面露震惊,没想到他的心思也如此敏锐,居然一眼就能看穿重重包裹在百般情绪下的暗恋。
她忍不住问:“那我呢?”
“什么?”
梁远京起先没反应过来,后来明白她想要问的问题,眉毛微微挑起,语气带点讶然。
“猜不到,你藏得挺好。”
陶舒然一点儿也笑不出来。
她在想到底是她藏得太好,还是他压根对她不在意。
她心里一阵难受,和今晚父母的争吵一块,汹涌的情绪让人有点喘不过来气。
待了没一会,钟山公馆外面响起了急促的车笛声。
人还没到,赵政年的粗嗓门就先到,刚走到门口,低头瞥见玄关处一双粉白色的帆布鞋,声音一下就停住。
“呦,女生的鞋,阿京你在搞什么?”赵政年笑嘻嘻走进来,“让我猜猜是谁,方时月?”
待看清坐在沙发上的人后,赵政年整个人大叫起来。
“陶舒然?”
他满脸的不敢置信:“梁远京,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陶舒然被这突然放大的声音吓了一跳,身体下意识往一侧倾倒。
梁远京早就已经做好准备,抬起双手捂住耳朵,略带无语的视线看过来,待他声音落下,又顺便扶了一把快要倒下去的陶舒然。
他漫不经心地开了电视,撩起眼皮,有点警告地看过来。
“赵政年,再乱说话,信不信我让你再滚回去。”
“我错了好吗。”
赵政年立刻闭嘴,小跑着凑过来,“阿京,我馋你这个最新版的游戏机好久了,今晚我得打到爽。”
说完这话,他猛地拍了下脑袋:“死定了,忘记车里还有个人呢。”
这话刚落下,方晴宜怒气冲冲地从车里爬下来。
她穿着一整套毛绒睡衣,头发半湿不干的垂下来,脸上还有片补水面膜没揭,看起来刚从床上被人薅起来。
大小姐脾气刚要发作,赵政年就赶紧把这个烫手炸弹甩出去。
他说:“都是梁远京让我带你过来的。”
方晴宜怒目而视。
梁远京淡淡开口:“老傅爷爷住院了,明天周日,我们打算去看他一下。”
“哦。”方大小姐立刻乖乖说,“那我明早和你们一起去。”
“哎?然然,你怎么也在这里。”
一直在角落里充当隐形人的陶舒然,再一次被推上中间位置,她有点无奈地笑了笑,尽量简短地解释了一下今晚的遭遇。
“爸妈吵架,我出门散心,钥匙忘拿了。”
“原来是这个原因,咳,我还以为……”赵政年话说一半就打住了,他自来熟的很,把梁远京家当成自己家一样招呼。
“既然这样,那陶妹妹你就在阿京这儿凑合一晚,没什么的,我之前挨我老子骂的时候,经常往阿京这儿躲。”
“他这人爱热闹。”
梁远京爱热闹?
陶舒然轻轻望向他,在一片明亮灿然之中,梁远京的眉眼冷淡,自成一派疏冷阴影,像不曾哗动的山,任何俗世的情感都无法令他动容。
他很孤单。
是那种藏在繁华热闹下的孤单,是随性浪荡之下的另一种隐秘情感,也是她发现的,有关于梁远京的另一秘密。
“是吗?”
方晴宜随口问:“你平时都一个人住吗?”
“阿京父母常年都在国外啦,之前我遇见黎阿姨,也就是阿京他妈,还想让我劝阿京出国读书呢。”
“真羡慕,要是我爸妈也在国外就好了,这样就没有人管我了。”
“我倒是觉得如果我爸妈经常不在家,我会很想他们的。”方晴宜嘟囔着,无意识地发问,“梁远京,你会想你爸妈回来吗?”
她纯粹好奇问这个问题,问出来的时候也没细想。
不过陶舒然立刻察觉到这个问题的敏感性,她刚想要说些什么解围,梁远京倒出乎意料开口。
他语气听起来挺平淡,跟陈述一个事实一样。
“我不需要。”
也许因为明天早上要放假的缘故,又或许接连几个月不停歇的学习太过于压抑。
他们四个人不约而同没有提要睡觉的意思。
梁远京家的客厅很大,中枢控制系统把室温调整到一个最舒适的程度。
他们玩一个互相抽背课文的游戏,输掉的人喝一杯饮料,玩着玩着,陶舒然都开始有点昏昏欲睡。
后来不知道是谁喊了句:“下雪了!”
她一个激灵弹起来,偏过头,垂在肩头的长发动了动,也在这时候,陶舒然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坐在了梁远京的身旁。
而且因为打瞌睡的原因,她的脑袋几乎快要垂落在他的肩头。
她的整颗心猛然提吊起来,下意识追寻他的身影。
梁远京已经站起来,单手扣住一罐可乐,因为热的原因,他只穿了一件深黑色的打底衫,v型领口的设计,露出一截深邃冷白的锁骨
。
这会儿走到客厅巨幅落地窗前,微微侧过身来,只是安静地看着。
抚庆不怎么下大雪,要下也是年关将至,大部分时候下的都是雨夹雪,睡一觉起来屋檐都化出了水。
作为地地道道的抚庆人,方晴宜兴奋的不成样子,拉着赵西政要出去打雪仗。
“黑灯瞎火的,雪还没落多少呢。”
虽然嘴上这么抱怨着,但赵西政还是纵容着被她拉出来,冰凉的手指贴在他后颈,他整个人呼出的气却是火热。
故意捏起一个小小的雪团塞进方晴宜的口袋里,听她气急败坏的在后面追赶他。
陶舒然微微咳了声,站起来,略显宽大的毛衣垂下来,袖口几乎延伸到她指尖。
这会儿困意都没了。
她站在不远处,微仰起头看着梁远京,他总是这样,一个人站在角落处,凝视着热闹欢聚的人群。
其实也是渴望幸福的,不是么?
“不需要不代表不想要。”
她伸出手,好像把雪花捧在掌心,温软的眉眼,沁着柔软的光,水盈盈地看向他。
“梁远京,下雪了,你以后一定会幸福的。”
梁远京微微咳嗽一下,似乎因为她突然的靠近有点不习惯。
他向后稍微退了一步,声音有点沙哑,带着点金属磁性。
“谢谢。”
梁远京说:“祝你也得偿所愿,早日幸福。”
陶舒然笑了笑,没再说话。
其实他不知道,能够和喜欢的人同看一场雪,就是幸福。
“我有个朋友——”
梁远京顿了下,继续开口,“和你说了差不多的话。”
那封邮件,他看见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