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体验室出来以后,陶舒然又留下来参观其他的展厅,梁远京则去找林兰亭叙旧。
分别时,他把一直拎着的包递给她。
陶舒然愣了一下,这才想起自己落了东西,她睫毛垂下,小声说了句“谢谢”,小心翼翼避开他的指尖接过来。
等他离开的时候,却又盯着他的背影难过的不成样子。
他越无微不至,她心里越难过。
喜欢上一个好的不能再好的人,连发泄的情绪都无法责难他。
那些被掩藏很好的黯然和失落,在此刻,如同浪潮一般将她吞没。
汹涌的人群只会将难过的情绪放大,陶舒然闷头往前走着,不知不觉拐进了一个安静的房间。
这个房间里没有任何展品,只有一台显示屏,正在播放文物修复的过程,影片很长,修复的过程也有点枯燥,所以比起外面的文物打卡,来这儿的人几乎没有。
陶舒然却停下来,津津有味看了下去。
当她看到一件碎的几乎看不出原形的宫廷钟表,经由上千个零件拼接修复后,终于复原出原本那种巍峨壮观的气势的时候,一种对技艺的佩服油然而生。
在每一件修好的文物旁,都有一行落款,写明作品的创作人和修复人。
两个跨越千年的名字,以一种奇特的纽带产生了链接。
在影片的最后,一行小字缓缓浮现在屏幕上。
「在被庸碌现实俘虏之前,在被琐碎生活招安之后,希望我们还有能力为那个用烂的词——“情怀”而稍稍动容」
陶舒然心潮澎湃。
在这句话里找到了共鸣。
喜欢上梁远京这件事,源自于一场盛夏的邂逅,仅仅是一面之缘而已,她犹如飞蛾扑火奔向他。
值得吗?
陶舒然不想用普世价值的意义去思考这件事能带来的成果。
她只是单纯觉得,在梧桐与蝉最盛大的青春里,她就要为喜欢一个人而奋不顾身。
“你喜欢修复?”
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陶舒然一跳,她转过身来,正是梁远京去寻的林兰亭。
这会人出现在她旁边,不知道算不算是一种特殊的缘分?
“林馆长好。”
陶舒然微笑着打了声招呼,目光重新落在屏幕上的影片,轻声说,“我只是觉得很治愈很安静,能够如此专注的做一件事,我想看到文物被修复好的那一刻一定很有成就感。”
“但也很枯燥不是吗?影片凝缩了二十分钟,但事实上,一幅画一张字,可能就需要修复六个月、一年乃至很多年。”
林兰亭感慨地说:“我入行三十年了,这一行走的人太多了,每个人来的时候都带着热爱和梦想来的。”
“也许我可以试试。”
陶舒然以一种开玩笑的方式说:“毕竟我很擅长等待。”
“欢迎你随时来参观。”
林兰亭主动伸出手:“不用叫我馆长,你可以和阿京一样,叫我奶奶。”
梁远京围着博物馆找了一大圈,问了好几个人,终于见到了林兰亭。
他走过去,抬手自然而然拍了下陶舒然肩膀。
“还挺巧,你也在这儿。”
陶舒然呼吸微微滞住,乖乖点了下头。
林兰亭问:“这次来找我又有什么事要帮忙?”
梁远京笑了起来,他对人向来冷淡的眼眸,这会儿居然蓄了点亲呢的笑意来。
“这不是快要高考了,我报飞行专业这事我妈一直不同意,我看还得请您出马。”
“这都多少年了,你还没搞定你妈?”
林兰亭嗔了他一眼,嘴里数落着没用的小子,却还是说,“中午和你妈一起来我这吃顿饭。”
梁远京一听就知道这事妥了。
他低头看了眼表,也差不多要到闭馆的时候,手勾着陶舒然的书包带拉着她往外走。
脸上挂着轻松的,玩世不恭的笑意,懒洋洋地和林兰亭打招呼。
“得,奶奶,那我把人领回去了。”
陶舒然被他拉的猝不及防,一边跟着他往外走,一边赶紧说,“奶奶再见。”
今天是个大晴天,阳光照耀在绿油油的草地上,道路两侧荒芜了一整个冬冬梧桐树,这会也多了些绿意。
梁远京反应过来了。
插着兜问她:“你为什么叫我奶奶奶奶?”
陶舒然“啊”了一声,心想还有我们梁大学神不知道的事呢。
她也想在他面前保持一点神秘,于是故意说,“你猜。”
梁远京倒是很少见陶舒然这幅狡黠的样子,大多数时候她安静而又沉默着,看人的目光却又很专注,身上有一种令人无法忽视的沉静美。
他笑了起来:“陶舒然,你真的一点都不乖。”
陶舒然心跳得快了起来。
她注意到梁远京的目光在她的头顶停留了一瞬,特地用精油打理过的长发柔顺,他平时和朋友嬉闹惯了,大概下意识的动作想揉一把。
只是克制住了。
陶舒然明白他在克制什么。
她体贴地向后退一步,和他保持一个彼此都安全的距离。
只要喜欢你,以朋友的名义也没关系。
“告诉你第三个秘密。”
陶舒然仰起头,郑重其事地告诉他:
“我要学文物修复。”
梁远京哼笑一声,偏过头问她,“想好了?”
“嗯。”
她语气坚定,因为想到这个目标眼睛里就已经溢出笑容。
此刻整个人,明媚的,犹如太阳一般。
“我终于拥有和你一样冲向云霄的梦想。”
梁远京不自觉也被她这种开心的情绪所感染。
他低低“嗯”了声,朝她伸出拳头。
“那就——庆大见。”
“庆大见!”
指尖掐入掌心,和他拳拳相碰发出的声音,犹如西瓜脆裂的清脆。
陶舒然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也感受到一整个夏季的风回溯,涌入她的怀抱。
*
「距离高考还剩下1天。」
实话说,当这一天真的来临的时候,教室里出奇的平静。
大家踩着板凳一起在黑板上写着“毕业快乐”,那些背不住的晦涩公式被一擦干净,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潇洒的签名,成为这场青春的最后落笔。
陶舒然有私心。
她最后一个上台签名,挤着空隙,将名字签在了梁远京的旁边。
最后由周武大手一挥,签下自己的名字。
毕业算是尘埃落定。
周武煽情地说:“孩子们,明天就是高考了,老师在这儿不说什么,就祝大家明天考试都顺利,今晚别太激动的睡不着哈,要熬夜考完结束尽情熬。”
“其实青春是个过程,不是结果,许多年后当你回忆起校园时代的时候,其实想到的不是高考的一纸成绩单,而是这一年和同学们一起上过的晚自习,和朋友们一起度过的每一天,这其中有欢笑,也有悲伤,哭哭闹闹的,想起来还觉得有些笨拙稚嫩,但这就是青春的可爱之处。”
“所谓青春,怀念的永远都是当时的人和事。”
听到这句话,陶舒然心有所感,望向门外的梁远京。
按道理,今天是高考前最后一天,他要回到自己的飞行班和老师告别。
教室里,方晴宜拿着一本活页孔的同学录,第一张就给了傅长沛,扒在他桌子面前让他每一行都要写。
傅长沛:“又不是见不到了。”
“万一呢。”方晴宜指着上面的空行说,“快写呀,血型,喜欢吃的食物,还有□□,手机号,你全都要写上去。”
“每个人都要写吗?”
“对啊。”方晴宜眸光闪烁一瞬,解开活页孔,当着他的面,真的给每个人都发了一份。
傅长沛几乎不写这些东西。
他觉得生命里没什么留下纪念的必要,只是方晴宜看他的目光太恳切,让他不好意思拒绝。
同学录反面最后要求写一段寄语。
傅长沛笔尖顿了顿,抬起头来问她,“这段写什么?”
方晴宜撑着下巴逗她:“写一段你对我表白的话。”
他整个人立刻,从耳根开始泛红,薄红的唇微微抿住,握着笔的指尖无意识捏紧。
方晴宜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其实她对傅长沛有个恶趣味,就是喜欢看他害羞的样子。
平时清清冷冷宛若高岭之花,其实只要她大胆说一句话逗逗他,他就会紧张的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