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梁远京先一步回了消息。
「没了,傅长沛有事跟着明早的公交回抚庆了,你跟方晴宜说一下。」
陶舒然回了个“嗯”,知道这是梁远京在暗示她,比起让方晴宜明天自己发现这件事,可能找个理由告诉她会更好一点。
当天晚上方晴宜发了烧,上吐下泻,送她去医院折腾了一个晚上,这场莲都之行最后草草结束。
回去的时候陶舒然是跟着梁远京走的。
周洪才是方家的司机,自然要以方晴宜为先,他们四个人住的地方都不顺路,送来送去浪费时间。
到了抚庆,梁远京自己下了车,顺手把陶舒然也捎上了。
“我有东西落在傅长沛家里。”
梁远京拎着包,看见她手里拎着两大箱的莲都特产,脚步顿了下,接了一箱过来。
随口问:“你想明白了没有?”
“什么?”
“志愿的事情。”
陶舒然反应过来了,没想到他心里还记挂着这件事。
赶紧说:“我决定好了,我要读文物修复。”
梁远京低低“嗯”了声:“不后悔?”
陶舒然笑着看向他:“为喜欢的人或事,不后悔。”
*
那天回去以后,晚上陶舒然和赵晏云面对面坐着进行一场前所未有的谈判。
场面很冷峻,气氛
称得上是冰冻三尺。
赵晏云冷着一张脸:“你让我开车一个小时赶回家,就是为了听你在这里说非文物修复不报的废话的?”
选这个专业并不是心血来潮。
陶舒然很认真地说:“我已经了解过了,以后我可以去博物馆工作,也可以从事文物保护相关工作,我觉得这是一个很有意义的事情。”
“没有人会拿着这么高的分去选这种冷门专业。”
赵晏云苦口婆心劝她:“如果这行真那么好,你觉得会冷门?”
“再说了文物修复是需要美术功底的,你有吗?你从小学东西就慢,这些手艺活没个三五年成不了才,到最后高不成低不就,什么都做不好。”
“妈妈,当初学文科,也是因为你说我脑子笨,只会死记硬背。”
陶舒然顿了一下,被这些话伤害到的记忆又重新卷上心头,她语气染了点悲伤,“现在,您也要用同样的理由再否定我吗?”
她反问:“别人走过的路就一定是好的吗?世俗意义上的体面就一定是成功吗?”
赵晏如被她气的无话可说。
好半响吐了一句:“我现在管不住你了是吧?”
“不是你管不住我。”陶舒然轻轻摇头,一双温软如水的眼眸望向她,“是因为我爱你,妈妈。我相信你是为我好,所以愿意尊重顺从你为我做的决定。”
知道这件事再也没有转圜余地。
赵晏云冷着声音说:“既然你自己拿好主意了,以后不要后悔就是了。”
到底是自己生出来的女儿,她了解几分陶舒然的脾气。
看着乖软顺从,其实也有股绵里藏韧的倔强。
其实也挺好的。
当母亲的一颗心,总是怕她太软弱以后受欺负。
……
历经千辛万苦,陶舒然终于获得自己报志愿的自主权。
她忍不住跳起来欢呼雀跃。
去楼下买雪糕的时候,经过长廊的拐角又看见傅长沛在那里抽烟。
他很安静,吞云吐雾的时候尤甚。
那双温柔的可以凝出水的眼睛,此时此刻在青灰色的烟雾缭绕下多了几分看不清的阴郁。
陶舒然撑着手臂在长廊上吹了会风。
傅长沛出来的时候,她手上那根雪糕刚好吃到底,剩了个木棍被她折在手里咔擦咔擦玩。
看见她,傅长沛又是一愣。
他把夹在指尖的烟头扔进垃圾桶,慢慢的,从口袋里拿出一片湿巾纸给她。
陶舒然笑着说了句:“谢谢”,低头擦了一下黏腻的手。
“你志愿报好了吗?”
要是没记错,今天应该是最后一天了。
傅长沛:“还没。”
“如果你决定好,我可以帮你。”
陶舒然半开玩笑道:“大不了挨我妈一顿打,她最近应该挺想抽我的。”
她难得说这么俏皮的话,也是因为这几天一直听见傅长沛家里传的动静。
因为志愿的事情,他应该和家里闹的很僵。
但陶舒然觉得,高三这一年,傅长沛对她学习的帮助很大,于情于理,她都应该帮助他。
傅长沛静静地看着她,无波澜的眼睛里忽然漾了点笑意。
轻声说了句:“好”。
*
晚上十一点,一阵急促的120急救铃打破了西康路的宁静。
陶舒然刚刚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被这声音吓得又重新坐起来,拉开窗帘一看,对面傅长沛家里灯火通明,上上下下围了好几个人。
她走出门,赵晏云和陶鸿风两个人正往睡衣外面穿外套。
陶鸿风拍了拍她肩膀:“没事,爸爸和妈妈去看一下情况。”
“八成是傅老头不大好了。”赵晏云说,“都是街坊邻居,我去看看。”
发生了这种事情,陶舒然也没办法睡着。
后来天快要亮的时候,赵晏云终于从医院里回来,脸上掩盖不住的疲倦,进来了也只是摆摆手。
隐晦的告诉她:“人凌晨就走了。”
傅长沛从小到大是爷爷奶奶带大的。
陶舒然心里叹了口气,开始打电话给方晴宜。
恰好,方晴宜也打电话过来。
语气非常焦急:“然然,你看见傅长沛了吗,我联系不上他了。”
陶舒然又赶紧问赵晏云:“妈妈,你在医院看见傅长沛了吗?”
“看见了,他应该跟着一起回老家办葬礼了吧。”
赵晏云说着也惋惜:“我今天才知道,原来傅长沛想学医不仅仅是因为他爸是个医生,还因为他爷爷的病。”
“唉,孩子是个好孩子,就是太可怜了,他爸死在手术台上,他妈说什么都不同意他学医。”
原来是这个原因吗?
难怪他总躲在角落里一个人抽烟,比起她选专业受到的磨难,这才是真正难以逾越的困难吧。
陶舒然渐渐担心起傅长沛的状态。
但令他们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整个暑假,傅长沛都彻底消失了踪迹。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也没有人知道他最后选择了什么专业。
后来学校出了报考名单,多方打听之下,陶舒然才从别人的口中听到他的去向。
最终,傅长沛放弃了从医的梦想。
选择了庆大经济学方向。
成长的阵痛期后知后觉的到来,陶舒然站在长廊面前看那间空下来的屋子。
开始慢慢意识到,青春并不代表每件事都能得偿所愿。
譬如她,踏入了庆大,也并没有和梁远京走近分毫。
从莲都回来后,他们再也没有过联系。
过时的□□和散场的同学一样,渐渐成为老旧的东西,梁远京上线的时间越来越短,但陶舒然却还没找到加他新联系方式的机会。
她有些黯然。
等到正式开学的那一天,又微微雀跃的期盼,是否能在新的校园和他重逢。
作为新入学的仪式感,赵晏云特地请了一天假亲自送她来报道。
走的时候陶鸿风在她耳边小声说:“你妈嘴上不说,但你考上庆大她特别骄傲。”
“见人就夸你。”
陶舒然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坐在车上的时候对陶鸿风和赵晏云说,“爸妈,你们把我送到门口就行了,晴宜说她在门口等我。”
抚庆师范开学比庆大早两天。
也因此方晴宜比他们提前安顿好。
为了庆祝上大学的仪式感,暑假她染了一头张扬的红色头发,她皮肤白,个子也高挑,穿着短袖短裤站在校门口,漂亮得很是扎眼。
“你们校门口人好多,我还怕你看不见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