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揽英:“您要是不信的话,这边还有当时的证明,在那个年代非常正式,见证方和邓鸿慈叶启良夫妇,还有那个好心捐精人的签名手印,都在上面,对外不公布,只留给后人作为存证。”
程荔缘感觉天灵盖一阵清风吹过,仿佛看到了新世界的大门缓缓打开,风中清新的气息吹散了她在叶家一晚上的胸闷。
甘衡在听到好心捐精人这几个字时,终于忍不住了,嘴角扭动,在桌子下拉住了程荔缘的手,程荔缘没有挣开他,她大脑感觉信息量过载。
程揽英还在那边详细地科普,让叶光寅理解动荡年代,普通人生存的艰难,会做出时代超前的决定也不奇怪,况且这种事在旧社会很普遍。
叶光寅脸色像放坏的猪肝变幻不定,终于失去矜持打断程揽英:“别说了!叶启良怎么可能同意这件事?怎么会把这件事跟后人交代?这不是你在耍我?”
程揽英目光转向叶光寅,正视着他:“叶启良先人专程交代过,要是有一天叶家本家找上门,想要认回后人,请给他们看这份文件。”
她又翻到文件后面,里面是一封手写信,果然是叶启良的笔迹。
程揽英:“叶启良的先人,是叶家分家的后裔不错,他们之所以从本家流落出去逃亡在外,是因为本家杀了他们的先人。”
叶光寅:“……”他脸色彻底僵硬了。
程揽英徐徐收尾:“当然,在那个年代这些事无法追究,所以,叶启良不认本家,他甚至还想过改名换姓,不过当时县衙的户房没有批准。”
叶光寅的脸色可以用史诗般精彩来形容,旁边老管家的脸也仿佛不再人机了。
对叶家来说,比当众认回一个赝品还不能把赝品退回去,更加耻辱,更加憋屈。
叶光寅这才发现自己先前彻底错了。
甘衡的肩膀开始轻微
抖动,程荔缘回过神,死死按住他的手。
这种场合要是真笑出声,会被对方买凶追杀到天涯海角吧。
她恍惚间如释重负,她是普通人,只是碰巧是他的青梅,真好。
不会再有牵绊,她可以放松地跟他直接沟通那件事了。人生是山海,终会再相逢。
即使不相逢,她也会保持开朗,就这样继续向前。
-----------------------
作者有话说:[可怜][求你了]萝,今天有事,晚上更来不及,早上先更一章保住小红花!明天多更点[摸头][抱抱](缘缘的妈咪[小丑]:我亲自下场打脸老头)(明天:兰竹要晴天霹雳了[柠檬])
第89章
叶光寅离开时,阴阴地撂下一句:“你们永远不知道你们错失了什么。”
程揽英没有回复,大大方方站那目送他离开,实际上已经赢了。
叶家本家绝不愿意看到兄弟反目的家丑流传出去,叶光寅更是见不得什么借精生子,在他看来就是玷污叶家血统,简直奇耻大辱。
在得知程揽英和程荔缘跟叶家毫无血缘关系后,他就变了脸色,冷冷淡淡,十足高位者做派了,在场也没人把他当回事。
“叶老,我也算是个见证,希望你别来打扰程阿姨和程荔缘,还有她们身边的人。”甘衡的话乍一听很礼貌,句句底下是阴柔威胁。
叶光寅目光沉沉,眯起眼睛:“甘衡,你太年轻了,不靠婚姻缔结盟约,你会失去很大一部分助力,在这个世界,血统纯正很重要。”
甘衡凉凉淡淡说:“老头,你数学不好么,叶启良不过把事情摆在了台面上,叶家不育的男人就他一个?不是吹自己千年世家吗,那么多代人,按概率都不知道多少,娶一堆妻妾,生别人的儿子,还不算那些偷情的,你所谓的血统早不知道是哪个张三李四了,你自己也认错祖宗了吧,说不定你姓王呢,当然,甘家也一样,所以你不用费心思骂我了。”
叶光寅:“……”
他目突眼眶,简直要被甘衡气得吐血三升,想骂他都被他堵的不知从何骂起,最后憋出一句怒吼:“甘慎思怎么有你这么个奇葩孙子!造孽!”
他怒气冲冲走了,人都短命了七八年,老管家临走前对甘衡投去敬畏一瞥。
程荔缘不知道对甘衡说什么,他骂起人自己祖宗都骂,叶光寅输的不冤。
程揽英觉得甘衡特别优秀:“岑岑这孩子打小口才就特别好。”
程荔缘:“……”她看着甘衡一袭黑色晚礼服的样子,和孩子两个字八竿子打不着关系,她妈妈的亲友滤镜有八吨厚。
“程阿姨,我先把你们送回去。”甘衡说,他和程揽英说话,语气就无比正常了起来,就是个典型的别人家孩子。
回去路上,甘衡说他妈妈对一组古典乐有反应,“多亏程阿姨你提醒,这个办法对我妈真的有用。”
“办法是医生想的,我碰巧知道她喜欢古典乐,我们在大学寝室天天听这组,你妈妈肯定知道我们在叫她醒呢。”程揽英也很高兴。
程揽英一直对董芳君醒来充满信心,她的态度润物无声,给了甘衡很大一剂强心剂。
“岑岑,你注意身体,好好吃饭,按时睡觉。”分别时,程揽英抱了抱甘衡,对她来说,董芳君的孩子和她亲生孩子也差不多了。
程荔缘站在旁边,见甘衡在她妈妈肩膀上抬头看她,顿生出不详预感,气氛到位了,他该不会是……
“程阿姨,我在国内没什么朋友,今天本来一个人去的,程荔缘看我没人陪就主动陪我去了,让你担心了,对不起。”
程荔缘张大嘴巴,眼底都是震惊,程揽英背对着她看不见:“没事啊,以后你回国,缘缘陪你玩就是了,去哪里提前跟家里说一声。”
甘衡:“嗯嗯。”
程荔缘还是第一次听到他发出这种语气词,嗯嗯?
还有没朋友是?吴放和丁洋,萧阙和邓霏,还有赵立冬他们,连夜被开除出朋友籍。
她槽多无口,只能瞪着甘衡。
甘衡朝她咧嘴一笑,分别的时候,他的脚步都很轻盈。
“缘缘,岑岑他爷爷是不是不行了?”回到家她妈妈才问。
“嗯,甘衡说他爷爷想见我一面……”
“那你就去见一面吧,让岑岑陪着你,有事给妈妈打电话。”
“好。”
第二天,程荔缘如约去看望了甘衡的爷爷,老人病重,说不出什么话,需要照顾他的人侧耳听一遍,再把他的话传达出来。
当年部队服役的老战友也来见他最后一面,头发只剩板寸,花白花白的,握着他的手喊他的名字:“慎思,我来看你啦!”
甘衡爷爷看着对方,起了紫癜的手紧紧拉着对方的手,根本松不开。
程荔缘看着有一点难过。
她对甘衡爷爷感觉比较复杂,甘衡爷爷对她一直不错,见她小时候字迹笨拙,还找来了老师教她和甘衡练书法,说一个人的字很重要,有时跟她开开玩笑,说“缘缘小同学,怎么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墨水都印在脸上了”。
在程荔缘和甘衡团子吵架时,他也会骂甘衡两句,大手放在程荔缘脑袋上轻轻按一下,以示安慰,他不会和孩子相处,程荔缘长大后,跟甘衡关系愈发别扭,就跟甘衡爷爷疏远了一些。
甘衡爷爷是个很重规矩的老人,甘霸原关上家门伤害甘衡的时候,他没有及时出手干预,甘衡彻底反抗甘霸原,他爷爷还觉得他做过头了,祖孙俩产生了微妙的隔阂。
但甘衡爷爷和甘衡奶奶是从一而终的伉俪。
这让程荔缘觉得他爷爷和他父亲甘霸原截然不同。
现在,甘慎思面对甘衡心有余而力不足,没了过去的气场,变回风蚀残年的普通老人。
他眼睛浑浊,有隐约水光,里面太多未尽之言,让人不敢长久对视。
程荔缘觉得有一刹那,他是想对甘衡说,对不起,爷爷错了。
“甘老说,希望你们两个的人生都能顺顺当当地走下去。”传话的人轻声说。
程荔缘从病房出来后,站在窗前,深吸了口气,缓缓吁气。
“抱歉,是不是有点过于沉重了。”甘衡在她旁边开口。
程荔缘:“没有,我还好,你感觉怎么样,没事吧。”
甘衡:“我也还好。”
两个人一起漫无目的地走出去,不约而同走到草坪上透气,这里是临海市最好医院的特护病房,外面风景和阳光很适合离开人间前,看最后一眼。
程荔缘说完这个感想后,甘衡看了她一样,突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笑到弯下腰,肚子都笑疼了,路过的病人家属都投来一瞥。
很少有人能在医院这种地方笑这么肆意,引得他们沉重的心情都莫名轻了几分。
程荔缘:“哪里好笑了?我在说很严肃的事情。”
甘衡抹了抹眼睛:“不知道怎么解释,就很好笑。”
他笑靥未消,迎着阳光看向程荔缘,程荔缘不想笑,压不住被传染上的发笑感,转过去板起脸,憋的很难受。
“喂,说不定再过几年,我爷爷就三岁了。”甘衡冷不丁来了一句。
程荔缘秒懂,脸上肌肉开始发抖,“你是魔鬼吧你……”
太奇怪了,死亡是一件严肃的事,人们尽量回避有关的话题,董阿姨还躺在医院里,未来一切不确定,心电图随时成一条直线。
甘衡心头有挥之不散的阴影,她也有,沉甸甸地坠下去,谁也不说。
他们却在这里,莫名其妙互相戳到了对方奇怪的笑点。
而笑过之后,程荔缘感觉到了巨大的悲伤,好像笑声揭下了一层东西,那层粉饰之后,是必须被粉饰的负无穷的存在。
自从那天晚上过去好几天。
毕业礼物的裙子,被她挂在了衣橱最里面,鞋子放在下面。感觉这辈子不会有机会再穿上它们,当纪念欣赏也很好。
不到一周,高考就出分了,程荔缘心情平静,每天还是去练车,教练说她开车胆大心细,不紧张肯定能过。
甘衡这几天在忙自己的事,凌晨三点给她发了一句语音:“我好累。”
程荔缘第二天看到回了一句:“注意熬夜。”
“?你很敷衍,一句话都有语病。”甘衡回过来。
程荔缘没有回,下一秒就甘衡的语音就打过来了。
程荔缘接起:“我在外面练车,和朋友一起吃饭,回去再联系。”
“好……”好字说到一半,被挂断。
甘衡感觉很委屈。他头一次体验到被主人放置play的小狗是什么感觉。
一定是他小时候一直把程荔缘当小狗的惩罚。
甘衡捏着手机,静静的保持姿势不语,会议室跟他汇报工作的属下大气不敢出,一个个都低着头。
他们都知道这位新上任的年轻领导,越过了他父亲,直接成为幕前继承人。
这么年轻的继承人,手腕变幻不定,那些老狐狸想夺权,被他整的一个个老实成藏狐,一个狐有一个狐的栓法。
据说他还在暗自和他父亲那一派内斗,想把甘家的根基产业彻底清洗一遍。
不知道该说他是不知天高地厚,还是真是恶鬼投胎来克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