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有什么牢不可破的东西,在退变消失的童年滤镜下,发生了形容不出的变化。
这种体验感是第二次。
第一次是几年前,她小学六年级,发现她父亲出轨自己学生的时候。
车子开得很快,却依然遇到了几个红绿灯,程荔缘数着倒计时读秒。
终于到了甘家的宅邸,夜色中这里美的像在国外最隐蔽的富豪山庄。
董芳君走在最前面,撞进了大门,一路步伐起飞。
客厅一片阴云罩顶,灯全是开着的,和上次柔和的夜灯流淌完全不一样。
程荔缘越过两个女人并肩的缝隙,看到一片狼藉。
老刘站在靠落地窗的位置,形成一个护卫缓冲,甘衡蜷缩在他身后墙角,没什么动静,微分的碎发盖住额头,眉眼匿在顶光的阴影里,白皙侧脸一道鲜红,光线下有不规则的流动感。
甘霸原站在客厅对角线另一边,看不清表情,秘书在劝他什么。
董芳君像受伤的母狮一样喊了声,朝甘衡那边扑过去,查看她孩子的伤势。
程荔缘看到甘衡白T上晕开了血滴,手臂有血,指缝也渗出了血,显然是用手捂住过伤口。
她身体先动,熟悉得像在自己家,奔到储物室,看也没看一眼就拿了急救箱跑回去。
“董阿姨。”程荔缘在甘衡面前蹲下,唤了董芳君一声,箱子落地发出沉闷撞击。
她不知道甘衡伤势如何,董芳君在检查,脸上全是泪痕,情绪激动。
“刚刚我叫了救护车,已经到小区门口了。”她妈妈过来按住董芳君肩头,怕她情绪崩溃。
老刘依然戒备地看着他的雇主,对她们说:“被烟灰缸砸到了,我刚摸了下,幸好没有骨折。”
“甘霸原!”董芳君猝然扭头,怒不可遏朝甘霸原嘶吼,嗓子破音,“要是我儿子今天有事,我要你和那贱人的狗命!”她两手几乎抓不稳东西,程揽英接手,在急救箱翻找止血带。
甘衡眼皮动了动,脑袋侧转了下。
程荔缘离他最近,清晰看到他太阳穴附近有不规则裂伤,血持续渗出。
他另一只手垂落,松松握着条毛巾,老刘找来给他按压止血的,他短暂眩晕,没力气一直按着,老刘又在跟甘霸原对峙,没注意到。
程荔缘捡起毛巾,按在了他伤口上,力道控制着不弄疼他。
甘衡似乎不太清醒,幽暗眼神落在她脸上,迷茫地辨认了刹那,口型无声张合。
缘缘。他叫的是这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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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可怜][爆哭][求求你了][猫爪]继续求收藏,[饭饭][空碗][可怜]
第25章
救护车把甘衡送到了一家私人医院急诊科,医生检查了伤口,仔细清创缝合了,又让去做了个CT,看了之后说甘衡颅骨没有损伤,有轻微意识模糊,给安排了病房休息。
董芳君不让甘霸原靠近病房,甚至不想看到他在同楼层走廊。
甘霸原在楼下等着。
“会留疤吗?”董芳君问医生。
“可以去整形外科修复,护理得好,疤痕会很淡,发际线附近看不出来,上次接了个伤的比这个严重,愈合了就是很淡很细一丢丢白色。”
董芳君情绪这才平复了一点。
她面上沉郁,动静很轻地退出病房,去楼下找甘霸原了,程揽英让程荔缘陪着甘衡,跟着好友下去了。
病房门关上。
程荔缘坐在床边,甘衡额头上无菌纱布块很干净,用绷带固定着,靠在护理床背板上,闭着眼睛休息,到了医院后,他一直很安静。
程荔缘刚起身,甘衡睁开了眼睛。
“……你感觉怎么样了。”她只好坐了回去。
“你去哪。”甘衡声音又低又虚,情绪耗尽,不是装的出来的。
“我想去看看董阿姨她们。”程荔缘声音也放得很轻。
“我妈呢?”
“在楼下,跟……我妈妈在一起。”程荔缘发现自己不想提到甘霸原。
甘衡眉头皱到了一起,鼻子也皱起,“头痛恶心。”
程荔缘:“医生说没有伤到颅骨,让你先休息会儿。”顿了顿,目光落在床头按铃上,“要我叫医生来吗?”
甘衡摇头:“帮我接杯水好么。”
程荔缘去接了杯水递给他,甘衡慢慢喝了,精神好了一点。
病房很安静。“你怎么不说话?”甘衡问。
“医生说让你先休息会儿。”程荔缘重复说。
甘衡扯了下嘴角:“你在这盯着我,我怎么睡得着。”
程荔缘迟疑起身:“那我出去……”
甘衡:“别走。”
程荔缘只好坐回去。
甘衡:“跟你打电话为什么不接。”
程荔缘:“董阿姨在我家,我妈妈在安慰她,我手机静音了。”
甘衡:“你微信拉黑我了。”
程荔缘:“嗯,最近要断网,不用微信了,你有什么事电话联系我。”
她不想把甘衡从黑名单里放出来,现在的情况不适合谈这些,找了个合理理由。
“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没有不理你,现在不是在这里吗。”
甘衡盯着她,心情似乎好了一点。
“那你陪我说会儿话,我躺着
一动不动反而有点恶心。”
程荔缘目光落在他纱布上,设身处地想象,如果是她自己,钱友让一个烟灰缸飞来,为了李婉铧之流。
脑海中,第一视角仿佛真的有个放大的烟灰缸飞来,重重砸她额角上。
“他为什么打你?”这句话自己就顺口而出。
甘衡安静地看着她,神情淡极,“为了他小三啊。”
这下真是同病相怜了,过来人和新伤未愈者。
程荔缘沉默几秒。空气中流淌着心照不宣,谁都没说破。
想到钱友让,她还是会感觉到愤怒,不会像过去那样上头了,更多是一种冷静的断舍离。
程荔缘曾经以为甘衡的家庭也很完美,董芳君和甘霸原一直互相很尊重。
“为什么他要为了小三打你?”她问甘衡。
甘衡扯了下嘴角:“他想让我转学,我不干,他威胁我,我就把他的丑事证据匿名发我妈了。”
“……你早就知道了?”
甘衡发出一串低笑,“小学就知道了。”
“是谁?不方便说可以不用说。”
甘衡看着她,眼神有一点难以形容,程荔缘微微起了鸡皮疙瘩。
甘衡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
“你说,如果当孩子的想杀了当父母的,”他声音低不可闻,呼吸很轻浅,“是一种罪吗?”
程荔缘眼睛都没眨一下:“不是。他都把你头打破了,你这样想很正常。”
甘衡望着她,仿佛第一次看见她,眼睛里有什么东西慢慢闪烁了下:“为什么,他们说,孝顺就是要从心里尊敬他们,不论他们做了什么,他们都是你的父母。”
她知道他们是指甘家那些长辈,有的至今仍身居高位,有的退休后影响也丝毫不减。
程荔缘:“那就不认。”
甘衡笑了起来,笑声暗哑柔和:“那会被当作大逆不道。”
程荔缘说:“他们是伪人,你不要在意他们。”
甘衡:“会被边缘化,会得不到权柄,没有权柄,怎么反过去对付他们。”
程荔缘想起来了,甘衡家和她家不一样,净资产以美元衡量是十一位数,而整个甘家庞大的体系,资产超过了十二位。
这题对她来说超纲了。
有那么一小会儿,他们好像回到了小时候的气氛,话题从这儿跳到天边,无拘无束,没有芥蒂,两小无猜的童年小伙伴。
但现在是现在。
万物向前,一切都在时间之河流转变迁,被亿万河沙带走,她和他都不会停留。
“……其实,转回启航没有什么损失,”程荔缘斟酌了下,客观分析,“你可以先转回去,折衷一下,等以后工作了,再壮大自己。”
启航更适合他,去国外不管是选专业,还是打冰球,于他都有更多机会,至于他父亲出轨,一码归一码,没必要和前途过不去。
甘衡没有笑。
他盯着她,目光直直地让她有点不舒服:“什么叫转回去,我一开始就在一中。”
程荔缘:“你要出国,启航课程和那边接轨的。”
甘衡表情本来略微上扬,听了她这句,眉梢眼角都慢慢搭了下来,只看着她。
程荔缘不明白她哪里没分析对,保持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