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本事,你今后不要用任何甘家的资源。”他父亲的声音追在后面。
“小时候你被爷爷打,现在打我,这辈子就只会学那套,没别的活法了,打儿子很爽吧?恭喜你,终于活成你最崇拜的你老子了。”甘衡一句接一句抛出来,清凌凌地碎在地上,也击碎了他父亲的面具。
接单活来钱还是慢了点,需要积累客户,他不能让认识的人给他介绍,人情换人情是小事,他们尊重他,甚至忌惮他,是因为他的作风和做事风格。
以后他还想长久地发展,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就不能让人现在用看落难公子的眼神可怜他。
甘衡突然皱了下眉。
刚起念,手机响起,弹出了调查公司的联系人。
时间节点就是这么巧。
“跟您汇报下,盛小姐还是没怀上,我们查到她的医疗记录了,她那边确实没办法怀孕。”联络人听上去像个人机。
比董芳君更像叶华庭的那个年轻女人,五官微调过,就为了接近
叶华庭的眉眼,甘衡想起来就作呕。
他连嗯都懒得说,只静静呼吸,示意对方继续。
他想知道的还有另外一个,甘霸原在工作上认识的出轨对象,甘霸原瞒的更严。
对方语气平缓冷静,好像在汇报的不是豪门秘辛,是公司报表:“刚核实清楚,对方是冯家二小姐,冯千帆,曾与甘董相过亲,后来和其他人结婚,现已离婚,名下没有子女,冯千帆明确说不做第三者、不当情人,他们还没有发生过关系,她私下表态过,让甘董先离婚,再跟她谈结婚。”
甘衡嘴角慢慢勾起,眼睫下垂,盖住一半瞳眸:“他这是既要又要啊。”
他爷爷最初满意的儿媳人选,就是冯千帆。
冯家仅次于叶家,是铺路合作的最佳联姻目标。
甘衡还挺佩服甘霸原的,这么多年,还是喜欢同一个人,连发生关系也仅限于找和她像的,冯千帆是那种凌厉的女人,甘霸原明显对她没有兴趣。
听完了汇报,各种事吊起侵入思维,他又想到了程荔缘那边。
头又开始疼了。
不知道是不是滑雪事故的后遗症,每次他情绪不好,想到程荔缘不理他,头皮血管就会隐隐张缩的厉害,严重的时候还会眩晕。
只能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别的什么也干不了。
医生说他检查没有问题,大概是心理上或者精神上的原因,让他去心理科看看。
以往他平躺个十分钟左右,症状会慢慢减轻。
今天不太一样,连眼眶都涨起来,甘衡在跑腿平台上看一圈,那些药都不是他平时吃的那种。
章律师那边倒是有,他家太远了,让骑手送过来,他这边估计都睡下了。
刚这么一想,章律师就发了个动态,和女朋友一起做的晚饭,准确说是未婚妻,上个月刚订婚,甘衡还给他发了红包,他也收的心安理得,每粒米饭每根排骨都是幸福的狗粮味。
章律师还甜蜜地抱怨,女朋友嫌弃他做的菜老是那几样,结果每次都光盘。
“您把自己做成章鱼小丸子给您对象吃试试。”甘衡想留一句评论,放弃了,放下手机,躺了几分钟。
最后,他拿手机随便编辑了个消息,发了出去。
让萧阙八点半下了晚自习给他带止疼药过来。
萧阙自己也擅长体育,包里有止痛药,都是说明书能当被子盖的原研药,一颗效果惊人,还分白天和夜晚版本,甘衡现在就想吃一颗倒头就睡。
程荔缘在做题,有道题出的很精巧,对思路提高是一个很大提升,晚自习结束前,她终于解开了。
下次再把时间缩减一半,差不多就搞定了。
打开储物柜,收拾了东西,准备回家,看了一眼手机,程荔缘皱起眉。
甘衡给她发了条消息,让她带止疼药过去。
程荔缘一看就知道他发错了。
“萧阙,”程荔缘过去找到人,“甘衡发错消息了。”
萧阙看了她发来的截图,从包里拿出一盒止疼药递给她,一脸抱歉地说:“今晚我家还有事,你帮我带给他一下吧,反正他就住对面,谢了啊。”
以前,她领受过萧阙很多好意,萧阙帮过她很多杂七杂八的忙,顺手捎带个止痛药不算什么。
这不表示她要和甘衡发生任何交集。
“那我到时候先发消息给你,你发消息给他,就说你把止疼药挂门口的,让他自己出来拿,可以吗。”
“……行,”萧阙点点头,没有偏向性单纯提问,“你是真打算拉黑他一辈子吗。”
“没拉黑他,”程荔缘摇摇头,她现在中正平和,“大家都是同学,我的任务是高考,他有他的任务。”
她把甘衡从黑名单放出来了,拉黑也是一种在意,她不在意他了。
甘衡手机振响,皱眉睁开眼,看到了萧阙发的消息。
“程荔缘现在要把药挂你门上,我晚上有事,你自己看着办。”
甘衡不顾头疼,起来三两步就过去把门打开了,程荔缘站在门口,正要把塑料口袋挂他门上,有点吃惊地看着他,顿了一秒,把袋子递过来。
甘衡伸手接过:“谢谢。”
他脸色苍白,头发有点乱,反而显得眼睛更黑,嘴唇更红,有些人就是天生建模太高,状态越素,反而越醒目。
程荔缘对他的好看早已免疫了,只注意到他看着不大对劲,精神又亢奋又疲倦的,眼睛很深地盯着她,像黑洞一样。
她后退一步,一言不发转身去开自己屋子的门,“程荔缘。”背后甘衡叫了她一声。
程荔缘很礼貌也很冷淡:“什么事?”
甘衡:“我头很疼。”
他想了很多话,结果一句没有用上,浓烈的情绪和直觉,加上头疼,出来的就是这一句。
程荔缘平静的很:“止疼药给你了,现在吃吧。”
甘衡慢慢说:“不是,是那次滑雪之后,我想到你,想到我们以前的事,不知道为什么,就会头晕,像条件反射。”
“我没兴趣跟你聊这些。”程荔缘还没等他说完,直接打断,干脆利落进了屋子,反手关上门,砰的一声。
甘衡一阵强烈的晕眩,失去了平衡感,他手臂撑着墙,勉强滑坐下来,止疼药掉在了地上,他听到声响方位,脸埋进膝盖,以为自己会这样晕过去。
如果他死在这里,程荔缘是不是就会理他了。会在他头七那天愿意跟他讲话吗。
头晕让他脑子关掉了逻辑分区,冒出很多漫无边际的念头。
他做鬼也要缠着程荔缘不放。
他不可能放手,把她让给江斯岸那种人。
程荔缘回了屋子,脸上表情很平和,心情还是稍微受到了一点影响,她调整了下呼吸,清空思路,休息了一会儿,和程揽英打了个视频。
程揽英让她晚上锁好门,她门口有智能监控和自动报警,程揽英那边也能看到。
“知道了,这个小区真的很安全,”程荔缘让她妈妈放心,“就跟我们学校女生宿舍一样,保安二十四小时巡逻值班的。”
五分钟后,程荔缘挂了视频,打算去洗澡,手机收到萧阙发的消息。
“对了,甘衡心情不太好,你记得跟他说,吃了止疼药千万别喝酒,否则人会没。”
这条是十分钟前发的。
程荔缘拿起手机发了语音:“他还要喝酒?”
有常识的都知道止疼药这种东西,绝不能和含酒精的饮料一起服用。
萧阙:“心情不好,在家里偶尔会喝一点?他们家不是有恒温地窖藏酒的吗,就是忽然想起了,你跟他说了就行。”
程荔缘更皱紧眉了:“未成年怎么能酗酒呢?”
萧阙:“没到酗酒这么严重,小酌一点,他压力一直挺大的,比赛那些,当队长勾心斗角的很复杂,还有他家里糟心事,他爷爷他爹,防着他爹给他弄出个私生子……不过你放心,他没抽烟,他觉得烟味恶心。”
为什么要让她放心,这些事本来跟她没关系,却忽然打乱了她今天晚上的安排,程荔缘一阵无语。
程荔缘还是很有礼貌:“那我现在去跟他说。”
她带上钥匙,打开门,门外没有人,甘衡屋子的门紧闭着。
程荔缘敲了半天,没有动静,她心渐渐沉了下去,拿起手机给甘衡打电话,无人接听。
她心渐渐悬起,就算她现在不理甘衡了,也不想看到人出事。
再怎么样,他都是董阿姨唯一的孩子,要是他出了事,董阿姨那边会怎么样不敢想。
程荔缘使劲拉了下门,门居然就这样被拉开了,她不及错愕,冲了进去,客厅沙发上,甘衡躺在那边一动不动,脸朝着沙发内侧,感觉整个人一长条,软软的没有力气,桌子上放着半杯水,一盒拆封的止疼药。
程荔缘脑海是空白的,她那瞬间想到的是甘衡要是真死了怎么办。
她完全是凭本能冷静地走过去,把他翻过来,手放到他鼻子下试探呼吸。
非常微弱的感觉。
程荔缘动作一点不温柔地摇晃他,把他摇醒:“甘衡,醒醒!”
甘衡微微皱了下眉,像是从很深的昏睡中被唤醒,从海底浮潜上来的距离很长,他很累很迷茫地睁开眼睛。
刚才在梦里,他听到一个声音,在跟他说,要是他和程荔缘在一起,不会有好结果,他听了心情很糟糕。
那声音很真实,就跟撞邪一样在他耳畔响起,关都关不掉。
见甘衡睁开眼,程荔缘悬停的呼吸才终于继续,她不敢大意,甘衡眼神是涣散的,非常困惑地看着她,好像认不出她是谁,不确定她是真的
。
“……缘缘?”他声音很低很哑,仿佛梦呓,说话有一点含混,“外面有装修的。”
“装修?”程荔缘问。
“嗯,一直在钻,好吵。”
甘衡没有用这么依赖的声音对她说话过。
他眼皮又慢慢垂下去,似乎见到她,不管是不是幻影,都让人安心。
程荔缘瞳孔微缩,大晚上的,外面安静到不行,质量很高的老小区,大家都很有素质,不然也不会受高考生的欢迎。
那位医生跟董芳君提过,甘衡可能因为滑雪事故,有创伤后应激。
听到装修的电钻声,是典型的幻听。
这个时候必须叫醒他,不能让他一直半昏半睡。
程荔缘想推他,低头才发现甘衡的手不知不觉圈住了她的手腕,像一圈镣铐,冰冰凉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