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宿是由老宅精心改造而成,小小的院落里藏着巧妙的假山与潺潺流水。他们的房间是木结构阁楼,推开雕花的木质窗棂,楼下便是蜿蜒清澈的河渠,对面是错落有致的古建筑,屋檐下悬着灯笼与酒旗,倒映在粼粼水光中,宛如一幅生动的水墨画。
“这地方真好看!”
池锦忍不住趴在窗边,看着一艘乌篷船轻轻划过,橹声欸乃,荡开圈圈涟漪。
陈以声放好行李,走到她身后,自然地伸出双臂环住她的腰,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发顶,声音带着笑意:“喜欢就好。”
然而池锦却一下从他温暖的怀抱里轻巧地滑了出来,走向房间中央的木质圆桌,语气刻意放得轻松:“有点晚了,咱们先出去找点吃的吧?”
感觉到她的有意疏离,陈以声的手臂顿在半空,随即缓缓放下。他转过身,深邃的目光锁住她略显回避的背影,没有轻易让她转移话题。他几步上前,从身后再次握住她的手腕,力道温和却不容挣脱。
“怎么了?”他低声问,将她轻轻拉转过来面对自己,目光探究地落在她微垂的眼睑上,“还是没办法真的原谅我?告诉我,要怎么补偿你,嗯?”
他的追问像一把钥匙,终于打开了那个被努力压抑的情绪闸门。
池锦抬起头,眼圈微微有些泛红,不是要哭,而是某种激烈情绪涌动下的生理反应。她看着他,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哽咽和控诉:“其实……以前你骂我骂得更难听的时候也不是没有。但是现在……即使我心里知道你很可能是假装的,可那一刻的难堪和后面几天的冷落……我还是……这里……”
她指了指自己心口,“还是很难受。比想象中更难受。我知道咱们刚才说好了,不提这些,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排解掉。”
陈以声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他看着她强忍委屈的模样,所有准备好的解释和安慰都显得苍白。他不再说话,只是伸手,想将她重新拥入怀中。
然而,就在他手臂环过来的瞬间,池锦却像是被某种情绪猛地攫住,突然做出了一个连自己都未曾预料的动作——
她非但没有顺从地靠过去,反而猛地用力,将他向后推去!
陈以声猝不及防,被她推得踉跄几步,后膝弯撞在床沿,重心一失,整个人向后跌坐在了铺着柔软棉褥的复古雕花木床上。床板发出一声轻微的吱呀声。
他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尚未反应过来,池锦已经欺身而上。
她直接跨坐到他腿上,膝盖陷进柔软的床垫,双手捧住他的脸,带着一种近乎凶狠的、不管不顾的力道,狠狠地吻了上去。
这个吻毫无章法,甚至撞到了牙齿,更像是一种情绪的宣泄,一种笨拙而激烈的占有和确认。
仿佛只有通过这种最原始最亲密的方式,才能驱散那些盘踞在心头的冰冷和不安,才能真切地感受到他的存在和温度,才能将那些该死的委屈、愤怒、后怕统统燃烧殆尽。
陈以声在被她扑倒的瞬间身体有片刻的僵硬,但随即,在她生涩却炽烈的亲吻中,他迅速反应过来,没有推开她,没有反客为主,而是顺着她的节奏,任她发泄。
空气迅速升温,弥漫着一种危险的、引人沉沦的暧昧张力。
池锦似乎觉得还不够,亲吻间隙,她喘息着,手指开始急切地、
甚至有些粗暴地拉扯他身上的毛衣。
纽扣?拉链?她似乎失去了耐心,只想破除一切阻碍。
陈以声被她这罕见的主动和急切彻底点燃。他一个利落的翻身,瞬间调换了两人的位置,将她轻轻压进柔软的床铺里,阴影笼罩下来,他的目光深得像墨。
“别急……”他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滚烫的吻落在她的眉心、眼睑、鼻尖,最后再次覆上她那被吻得红肿湿润的唇,含糊低语,“让我来……”
他的动作不再迟疑,带着同样迫切却更富技巧性的热情。衣物被一件件剥离,随意散落在古朴的木地板上。微凉的空气触及皮肤,激起细小的战栗,但随之而来的,是他更炙热的抚摸和亲吻,所到之处,如同星火燎原。
暖色的光晕透过雕花木窗的缝隙,朦朦胧胧地洒落进来,勾勒出床上交叠的身影。乌篷船的橹声、隐约的市井人语仿佛来自另一个遥远的世界。
此刻,这里只有彼此急促的喘息、压抑的低吟、和皮肤相触时带来的令人战栗的滚烫温度。
所有的不安、委屈、猜忌,都在这场毫无保留的亲密交融中被激烈地碰撞、碾碎、然后升华成一种极致的确信与占有。
第71章 .无人打扰
激烈的浪潮渐渐退去,房间里只剩下两人交错的、尚未平复的喘息声。暖黄的灯光柔和地笼罩着他们,空气中弥漫着旖旎未散的气息和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宁静。
刚才那场近乎失控的“报复”和“确认”,抽空了池锦所有力气,却也奇迹般地涤荡了积压多日的委屈和不安。此刻,只剩下疲惫后的慵懒和一种深切的、彼此拥有的踏实感。
陈以声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她光滑的脊背。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享受着这暴风雨后的安宁,下颌轻轻蹭着她的发顶。
过了许久,窗外的天色已然彻底暗下,对岸的灯笼次第亮起,将河面染成流动的暖色光带。古镇的夜晚,是完全不同于景市的一种热闹。
“饿不饿?去吃点本地菜?”陈以声低声问。
两人磨蹭了一会儿才起身。洗澡,换上衣服。
民宿阿姨热情地推荐了附近一家老字号饭馆,隐在一条更深的巷弄里,门面不大,却食客盈门,多是本地模样。他们点了几个招牌菜:一道清蒸白水鱼,鱼肉鲜嫩无比;一盅酒香金花菜,清爽解腻;还有一锅热气腾腾的腌笃鲜,咸肉与鲜笋的碰撞,汤白味浓,熨帖身心。
许是累了,也饿了,又或许是这古镇的氛围让人放松,池锦胃口很好,吃得格外香甜。陈以声看着她鼓着腮帮子认真吃饭的样子,眼底漾开温柔的笑意,不时将她爱吃的菜夹到她碗里。
饭毕,已是华灯璀璨。阿姨又笑眯眯地递来两张票:“我们这儿小地方,没什么大娱乐,就一个老戏台,每晚有当地剧社排的折子戏,讲的都是本乡本土的老故事,帅哥美女要是有兴趣,可以去瞧瞧,就当消食了。”
票面古朴别致,印着“禾城古戏台”的字样。
左右无事,两人便循着地址找去。戏台临水而建,是个半开放式的古老院落,观众席是些长条木凳,稀稀拉拉坐了些老人和零星的游客,气氛很是闲散。
他们找了个靠后临水的角落坐下。台上咿咿呀呀地唱着当地方言的戏曲,唱腔古朴,节奏缓慢,故事内容听不大分明,但演员做功认真,水袖翻飞,倒也别有一番韵味。
池锦起初还试着去理解剧情,很快便放弃了,只是沉浸在那种缓慢、怀旧的氛围里。夜风带着水汽轻轻拂过,戏台上的灯火倒映在漆黑的水面上,随波光碎成点点金芒。
她渐渐觉得眼皮发沉,身体不自觉地歪向一旁,靠在了陈以声的肩上。
陈以声微微一怔,随即放松了肩膀,让她靠得更舒服些。他伸出手,轻轻揽住她的另一侧肩膀,将她整个护在怀里。她的重量和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带着全然的信任与依赖。
台上演着什么,他其实也未曾入心。他的注意力,全在身旁这个依靠着他的人身上。他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洗发水的清香,混合着她自身温暖的气息。在这种无人认识他们、无人打扰的陌生环境里,他们终于可以卸下所有防备和伪装,像世间最普通的一对情侣,依偎着看一场无关紧要的戏。
没有流言蜚语,没有职场倾轧,没有需要扮演的角色。只有彼此。
池锦的意识在半梦半醒间浮沉,戏曲声仿佛成了遥远的背景音。她只觉得陈以声的肩膀宽阔而安稳,他的怀抱温暖而可靠。那些困扰她的纷扰,在此刻被隔绝在了这座静谧古镇之外。
不知过了多久,戏台上的锣鼓声歇,演员谢幕。观众们稀稀拉拉地起身离去。
陈以声没有立刻叫醒她,只是维持着原来的姿势,静静坐着,直到池锦自己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结束了?”她声音带着刚睡醒的软糯。
“嗯。”陈以声低头看她,“看来这周真是累到你了。”
池锦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坐直身体,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脖颈。周遭已几乎无人,只剩下戏台工作人员在收拾道具的细微声响,更显夜色宁静。
“走吧,回去休息?”陈以声站起身,很自然地朝她伸出手。
池锦将手放入他掌心,借力站起。两人十指相扣,沿着来时的路慢慢往回走。
青石板路在月光和灯笼的映照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夜深了,游客散去,古镇恢复了它本真的宁静模样,只有偶尔从临河人家窗棂透出的几点灯火,和不知何处传来的模糊笑语。潺潺的流水声是永恒的背景音。
漫步在无人的深巷里,脚步声清晰可闻,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人。
夜色温柔,微风拂面,带着冬夜的清冽和河水的气息。池锦深深吸了一口气,觉得心胸都开阔起来。
陈以声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平静,融在夜色里——
“有件事,我想是时候告诉你了。”
他的语气比平时郑重许多。
池锦心头一跳,抬头看着他略显严肃的面孔,低声问:“你决定离开钟心了?”
陈以声错愕,反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她只是垂下眼睫,看着两人交握的手,以及脚下被月光照亮的石板路缝隙里探出的细微青苔。
沉默了几秒,她轻声开口,语气是了然的平静:“其实……我大概猜到了一些。从流言起来,到你突然那么严厉地当众批评我。虽然当时很难受,但后来细想,以你的性格和……和对我的了解,如果不是另有深意,不会用那种近乎羞辱的方式。再加上后来何总突然找你……我就在想,你是不是要有大动作了。”
她的敏锐和理智,再次让陈以声感到惊喜又欣慰。他的小鬼,远比表面上看起来更加通透和坚强。
“嗯。”他紧了紧握着她的手,承认道,“流言只是加速了这个决定,但离开的计划,在我升职后不久就开始酝酿了。钟心的格局已经固定,林总编的掌控欲太强,很多我想做的变革无法推行,继续待下去,意义不大,反而陷入内耗。”
他带着她拐进一条更窄的巷子,两旁是高高的马头墙,月光只能洒下一线清辉。
“那之后呢?”池锦问,声音里有关切,却没有慌乱,“你有什么打算?”
“和几个朋友一起,自己做点事情。”陈以声的语气变得笃定而清晰,显然已深思熟虑,“还记得我提过的那家网吧吗?当年就是和朋友一起捣鼓的,我主要负责投点和出些主意。现在其中一位,他一直在文化传媒领域深耕,也有自己的一些资源。我们商量好了,一起合伙,成立一家新的传媒公司。”
他的目光投向深邃的夜空,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的蓝图:“规模不会太大,但方向会更聚焦,做真正有价值、有深度的内容,也会尝试一些更新的媒介形式和运营模式。可能更累,风险也更大,但……”
他收回目光,看向池锦,眼中跳动着久违的、充满挑战欲的光芒:“但那是真正属于我们自己的想法和事业。”
池安静静地听着,她能感受到他话语里的激情和期待。这才是真正的陈以声,不甘于束缚,渴望创造和掌控。
“听起来
很棒。”她由衷地说,嘴角微微上扬,“很适合你。”
陈以声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她,双手握住她的肩膀,目光认真而深邃:“池锦,我知道钟心一直是你的梦想,你做得也很出色。我想……”
“我想留在钟心。”
几乎在他开口的同时,池锦也清晰地说出了自己的决定。
陈以声点点头:“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这样做是对的,我也不可怕你会陪我冒险,生怕你为了我离开钟心,那实在太得不偿失。”
“《面孔》现在正处于转型的关键期,很多选题刚刚铺开,我不想半途而废。杜主编现在开始信任我,把很多重要的工作交给我,我也在那里倾注了很多心血。那里有我想完成的梦想和证明的价值。”
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些,却更加真挚:“而且,如果我也走了,岂不是正好坐实了那些流言?我想靠自己的能力,在钟心站稳脚跟,做出成绩。我不想永远活在你的羽翼之下,陈以声。”
月光下,她的脸庞莹白如玉,眼神却如星辰般璀璨,充满了独立的决心和对自己道路的坚持。
陈以声凝视着她,许久,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寂静的巷子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伸出手,轻轻拂开她额前一缕被风吹乱的发丝,指尖温暖:“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他的语气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勉强或不快,满是骄傲:“你有你的战场和梦想,我怎么会拦着你?”
他捧起她的脸,拇指轻轻摩挲她的脸颊,目光温柔得能溺死人:“好。那你就留在《面孔》,继续发光发热。我会在我的新战场上,给你开辟一条退路,将来也许还有合作的可能?”
最后一句,他带上了点玩笑的口吻,冲淡了略显严肃的气氛。
池锦也笑了,心里最后一点顾虑彻底消散,涌上的是满满的感动和支持。她主动踮起脚尖,在他唇上印下一个轻柔而坚定的吻。
“好。那我们各自努力,山顶相见?”
“一言为定。”陈以声抵着她的额头,鼻尖蹭着鼻尖,呼吸交融。
最大的心事说开,两人都觉得轻松了不少。未来的路似乎更加清晰,虽然选择了不同的方向,但心却靠得更近。他们彼此理解,彼此支持,彼此独立,又彼此相依。
回到民宿房间,洗漱后躺进柔软的被褥,身体是疲惫的,精神却异常松弛。
池锦缩在陈以声怀里,听着窗外细微的水声和风声,手指无意识地在他胸口画着圈。
“你走了之后,《面孔》会不会很难?”她轻声问。没有了他这棵大树,许多明枪暗箭或许会更直接地冲向她。
陈以声明白她的顾虑,安抚地拍着她的背:“放心。离开前,我会尽可能把隐患清理干净。江叙欢的事,会有个了结。而且,杜燕妮是个明白人,她知道你的价值。只要你自己立得住,站稳脚跟只是时间问题。”
他的话语像定心丸,让池锦安心不少。
“嗯。”她往他怀里又钻了钻,找到一个最舒服的位置,闭上眼,“我相信你,也相信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