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他所愿,这句冷漠到极致的话语落下后,向似锦不再开口了。
她既没有扭头就走,也没有吭声,只是沉默。
而这种沉默,让无法观察到她表情的林千礼,陷入了一瞬间的惊慌。
他扭过头,原以为自己会对上向似锦一脸错愕和满是受伤的神情。
但……
向似锦嘬干净了自己手中的冰棍棒子,扔到了两步开外的垃圾桶中,随后又快步走到林千礼的面前。
她“痛心疾首”地说:“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怎么不是……啊!”
话音未落,林千礼就感觉自己的小腿被踹了一下。
骤然的疼痛顺着小腿胫骨攀上大脑,并没有那么重的力道,却让他觉得疼痛无比。
在疼痛的催化下,本来都被咽下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
他气急败坏地吼道:“你干嘛!你为什么老是打我!”
“从小到大,你总是这么霸道!一言不合……”林千礼突然哽住了。
他发现那些烦闷的、纠结的、痛苦的情绪,随着这阵突如其来的疼痛,一同宣泄了出来,滚烫的热泪如同开了闸的洪水,几度决堤。
他死死咬住唇,背过身去,不让向似锦看到自己失控的狼狈模样。
他的手紧紧地扣住被晒得有些发烫的生锈栏杆,但现在,不论灼热也好、疼痛也罢,没有任何感受可以凌驾在委屈之上。
就在林千礼还在和自己的眼泪搏斗时,向似锦的脑袋突然从他的身侧探了出来。
她笑着,走到了他的正前方,朝他张开了怀抱,说:“好啦,不要生气了。想要一个抱抱吗?”
林千礼噙着泪,瞪了向似锦一眼。
“……好吧。”向似锦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不要就算了。”
“……要。”
闻言,向似锦咧嘴一笑,她朝前走了一步,主动抱住了林千礼。
少女的体温朝他靠近,少女的香气将他包围。
林千礼的左臂环过她的肩,右臂穿过她的腰侧,将向似锦牢牢地锁在了怀中。
然后,他轻轻低头,将脸埋在了向似锦的肩上。
向似锦的衣服被宁城的高温烘烤得有些暖,上面附着林千礼最为熟悉的梨香,还混了一丝老冰棍甜甜的味道。
在沉默中,那温热的布料,正一点一滴地被泪水浸湿。
向似锦的目光随意地向远处挑去——一会儿落在了被日光照耀得波光粼粼的江面,一会儿落在了树梢上叽叽喳喳鸣叫的鸟儿身上,一会儿又飘忽不定地盯着那从草坪中跳出来的虫子。
她轻轻地环抱着林千礼,掌心有一下没一下地拍在他的背上,直到哭声渐止。
林千礼抽了抽鼻子。
向似锦笑着说:“瞧瞧,我们小霸王是多么的大方,一点都不介意小哭包把眼泪鼻涕抹我身上。”
“……我没有往你身上抹鼻涕。”林千礼闷声应道。
“那我不管,你说没有就没有嘛?”向似锦耍赖,“我都感觉到湿湿的了!我哪儿知道是你的眼泪还是你的鼻涕呀。”
“……强盗。”
“错,是小霸王,小霸王像个强盗一样是没问题的。”向似锦乐了,“所以小哭包哭就哭啦,也是没问题的。”
林千礼还是弓着腰,抱着向似锦,说:“有问题。”
他轻声道:“我是男子汉,我已经长大了,我不能哭。”
“你平时哭得还少吗?”向似锦虚空白了一眼。
“……那不一样。”
“不一样就不一样。”向似锦嘟囔道:“长大了又怎么了?谁说男子汉不能哭了?有些人教育起我来倒是一套一套的,轮到自己的时候就犯糊涂。”
林千礼没吭声,他只是默默地收紧了环在向似锦腰上的手,加深了这个拥抱。
好半晌,他才轻声道:“阿锦,你真讨厌。”
向似锦奇怪地嗯了一声,“讨厌?”
“嗯,讨厌。”
喜欢。
“你说你讨厌我?”
“嗯,我讨厌你。”我喜欢你。
“……”向似锦轻笑了一声,“讨厌就讨厌吧,反正我挺喜欢你的。”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林千礼拽着向似锦的衣摆不松手,“你说的喜欢是哪个喜欢?”
向似锦红着脸,没吭声,只是一味地去扯林千礼掌心攥着的衣服。
“阿锦。”
向似锦咬牙切齿地说:“闭嘴。”
“我不管。”林千礼说哭就哭,“你今天必须要和我说清楚,到底是哪个喜欢!”
向似锦毫不犹豫地给了林千礼一个头槌,“……说你个大头鬼!”
第90章
倒霉。
烦躁。
恶心。
向越吟头顶烈日,站在树荫之外。
他没有选择跟上林千礼与向似锦,只是想要在这附近散散心。所以,他也从未想过,他竟然还能碰见他们。
为什么……为什么,要阴魂不散?
他站在原地,目光死死地落在不远处拥抱在一起的两人。
向越吟犹豫了片刻,朝着两人走去,他应该拿出哥哥的身份去阻止他们的相拥,可是似乎……他只有哥哥的身份。
步伐刚迈了几步,向越吟就觉得自己的双腿被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压迫着、拖拽着,无法前进半分。
那密密麻麻的痛感,从心上蔓延。
从向似锦说过自己喜欢林千礼之后到现在,整整一年时间。
他刻意地去忽视少女青涩懵懂的爱恋,因为他想——或许有一天,当向似锦见识了林千礼并不那么优秀的一面,她就会自然而然放弃。
但事情的走向就像感情一样,永远不可控。
向越吟不敢上前——他怕听见一些他并不愿意听见的“新”消息。
他站在原地,停留了片刻,扭头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午后的江畔公园,人群稀少。
三三两两的人们簇拥在凉亭间,叽叽喳喳地聊着些什么。
向越吟从他们的身边路过,突然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他费尽心思,想要留住他的家人,为此,他不惜放弃自己那最纯粹的欲望,可他真的留得住吗?
沉默间,急促的手机铃声划破了宁静的午后。
他垂眸,目光定定地落在来电显示上,来电、挂断、来电、挂断,当通话又一次响起的时候,向越吟终于忍无可忍接通了电话——
“哎呦,小书啊——”
手机还没靠近面部,向越吟就听见了严力勤那让他作呕的声音。
他翻了个白眼,冷声道:“有事说事。”
“哎呦呦——”又是一声相当浮夸的语气词,严力勤笑着说:“不得了啊,妹妹刚高考完,就知道我们拿她没辙了,急着跟我们撇清关系了?”
向越吟没吭声。
“你妹考得不错啊,全市第三。”严力勤啧啧了两声,“还别说,向以桃那娘们还真点东西啊。不过和老子的基因比起来还是差远了!”
“……你到底找我做什么?”
严力勤坦然地应道:“我现在在你家附近呢,有空的话来一趟呗?”
向越吟深吸了一口气,说:“我想你应该很清楚,我现在都没有什么可以供你拿捏的软肋了。”
闻言,严力勤非但没有气急败坏,反而哈哈大笑了起来。
“真的没有吗?”
他朝地上啐了口口水,才说:“我当然知道,这俩娘们我是不好拿捏,但是你未必啊,小书。”
“你什么意思?”
“其实之前向以桃和我说,你失忆了我就一直有点奇怪,你这小子明明没有失忆,为什么要骗她?”严力勤啧啧了两声,“诶,这不巧了——最近我终于想通了,你小子当时是不是用这个当作借口?骗她说你想不起来,非要留在福利院的啊?然后又使了点什么手段,让向以桃收养你了?不愧是考了市状元的脑子哈,有几分我年轻时候的样子。”
还没等严力勤说完,向越吟冷声打断他,“你什么时候可以不再往自己的脸上贴金?”
严力勤只是冷笑了一声。
向越吟继续说:“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嘶——”严力勤嘬了一口烟,“我听说啊,当时她刚收养你的时候,那劳什子福利院穷得很,原计划是没打算收养你的,是想把你送回来的,对不对?最后是看你实在想不起来家在哪儿了,你又偷摸做了什么,向以桃才收养的你,是不是?”
严力勤沙哑的嗓音,将向越吟拖回了被救的那一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