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在地毯上的时候,向似锦的脑后甚至还枕着打闹间丢过来的抱枕。
她的双腕被林千礼攥在掌心,肌肤相交,是他滚烫的体温——
林千礼眼尾还泛着红,但那因为疼痛而扭曲的面部表情,此刻却被笑容取代。
她抬手想要挣脱这场桎梏。
准备发力,又想起了他因为舞蹈而受的腰伤。
向似锦白了林千礼一眼,说:“林千礼,快点放开我。”
林千礼了摇头,用腿压住了向似锦,防止她急眼后踹自己。
林千礼弓着腰凑到了她的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既没有过分亲密到让向似锦感到不适,也没有疏离到林千礼无法压制住她。
他礼唇角勾着笑,对上了向似锦有些愠怒的目光。
他学着向似锦刚才的音调,搞怪道:“叫哥哥,说——哥哥我错了,我就放过你。”
调侃的声音配上了唇角的那抹笑,显得他太过游刃有余。
“哥你个大头鬼!”
向似锦毫不犹豫地应道,然后趁林千礼不注意,猛地抬头,给了他一个不轻不重的头槌。
疼痛感袭上额头,林千礼下意识地想要松手。
但又在察觉到向似锦想要逃离的瞬间,重新扣住了她。
眼尾渗出了两滴泪,轻盈的泪珠滴落在地毯上。
见状,向似锦轻哼了一声,“这个力道刚刚好,懵逼不伤脑。”
林千礼没吭声,仍是睁着自己那双泛着水光的眸子与向似锦对视。
这种眼神,太过纯粹,纯粹到向似锦一阵心里发毛。
她轻咳了两声,说:“你明明比我小一个月。”
“就小一个月。”
“小一个月也是小呀!我比你大一个月,所以你叫我姐姐,完全没问题。可你比我小一个月,我叫你哥哥,没门。”
说着,向似锦瞥了一眼被林千礼攥在掌心的手腕。
他的手怎么这么烫?
都十月了,这手都可以烤红薯了!
向似锦扭了扭手腕,“还不快点放开我,到时候我真用力,你又因为我没轻没重哭了,我可不负责了哦。”
烛火摇曳间,他的眸子有些晦暗不明。
她突然觉得……
这眼神怎么有点儿直勾勾的呢?
胸腔内迅速跳动的心脏,似乎要盖住了窗外轰鸣的风雨声,林千礼抿了抿唇,耳根灼人得很。
见他无动于衷,向似锦的耐心逐渐归零。
她再次转动手腕,却意外发现那扣住自己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松开了。
她从地毯上起身,林千礼也越顺势后退了一些。
对视之间,两人的距离不过一掌。
向似锦微微偏头,问:“你咋啦?我把你左右脑撞位移啦?”
她甚至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没有啊,我不觉得疼啊……”
她微凉的指尖撩开额头的碎发时,林千礼一眼撞进了她认真的眼底。
他没忍住轻笑了一声,双臂撑在了向似锦身体的两侧。
那种比先前还要强烈的被包围感再次笼罩在向似锦的四周,这一回,她似乎能够在满是林千礼气息的家中,嗅到了独属于他身上的那份清浅的乌木香。
少有的近距离接触,让向似锦后知后觉——
林千礼竟然是桃花眼。
刚哭过,眼尾正微微泛着红。
借着摇曳的烛火,她看清了——那水光潋滟的桃花眼中,是自己,全是自己。
心跳声,从童年玩伴的无所顾忌中冒头,撕开了那从小一起长大的羁绊,反复戳刺着横亘在彼此间那层无形的薄膜。
恍惚间,向似锦似乎在淅淅沥沥的风雨声中,听见了自己不受控制的心跳声。
这一回,她先错开了眼。
第10章
十岁那一年,是林千礼刚搬来盼江区的第二年。
那个时候,比起向似锦,他觉得自己更喜欢向越吟。
对,他是这么觉得的。
向越吟是邓琼安口中那个理想的儿子——沉着、冷静、成绩优秀,也是那个别人家的孩子。
年纪尚小的林千礼不知道什么叫别人家的孩子,但他知道,邓琼安希望自己变得像向越吟一样,那自己就尽量去做好了。
因为邓琼安生他的时候,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因为邓琼安为了养育他,付出了巨额的精力。
这都是林千礼自小便知道的事情。
或者说……这是邓琼安希望他知道的事。
哪怕很多要求,林千礼做不到、或者不想去做,他都会选择自己默默咽下苦水。
这种处理方式,他早就学会了。
邓琼安说,如果你能像向越吟一样就好了。
自那之后,林千礼就成了向家两兄妹的小尾巴。
上学的时候,跟在向家两兄妹的身后,写完作业、没有课外辅导班的时候,也跟在向家两兄妹的身后。
但其实,林千礼总能察觉到——
向越吟并不喜欢他。
尤其当他和向似锦在一起的时候。
十三岁的向越吟,在家长们的眼中已经是一个优等生了,但他还没有像现在这样熟练运用成年人才有的虚伪面具。
当林千礼靠近向似锦的时候,向越吟哪怕是笑颜盈盈的表情,但眼底的防备与疏离却怎么也抹不去。
而向似锦,却和向越吟截然不同。
她嘴上总是念叨着着林千礼是个大麻烦、是个黑土豆、是个小哭包,可只要林千礼泪眼婆娑地望向她,她就会毫不犹豫地撸起袖子选择替林千礼出头。
十岁的那一天,就是那样——
作为生面孔的林千礼,被盼江区的坏孩子欺负了。
他手上抓着被对方剪断的书包带,眼底含泪,走在回家的路上。
他先是遇见了向越吟。
往日,林千礼和向似锦在一起的时候,向越吟总是很耐心,他细心地听林千礼讲述来龙去脉,再用大哥哥特有的身份安慰他——让他学会忍耐。
可那天,撞见林千礼在哭的向越吟,只是冷漠地朝他点了点头,忽视了他眼尾的泪水。
反而是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的向似锦,一脸严肃地凑到了林千礼的面前。
她的口中甚至还含着棒棒糖,样子有些滑稽。
向似锦操着有些口音的普通话,囫囵地说:“谁欺负你了?”
后来,向似锦在附近的小广场上找到了剪断书包的罪魁祸首。
她拦在那个男孩儿的自行车前,让男孩儿给林千礼道歉。
可林千礼等到的不是歉意,而是对方骑车擦过的嚣张。
林千礼想拉住向似锦,告诉她,算了,我没关系的。
那辆自行车很高,高到年幼的林千礼连骑上车座都费劲。
但向似锦却一个箭步冲了上去,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蹬上了那个男孩儿的车后座。
场面一度非常混乱,向似锦身形有些晃地坐在车后座,却全然没有因为对方骑车的高速而感到害怕。
甚至……她还颤颤巍巍在车后座站了起来,一把薅起了那个男孩儿的头发,喊道:“快点去和林千礼道歉!”
那个男孩儿的吼声也传进了林千礼的耳中,他高喊着,“我不要!”
“你剪断了他的书包!你就要和他道歉!”
在向似锦与男孩儿最后一声的争执中,巨响在林千礼耳畔炸开——
向似锦和男孩儿同时被自行车的高速甩飞了出去。
等到他气喘吁吁地赶上两人时,就看见在草丛堆中站着,一脸正气揪着男孩儿衣领子的向似锦。
以及……向似锦唇周的伤口。
伤口很大,林千礼看见了血丝从她那被水泥地擦伤的口子中流出,可向似锦什么都没说,只是彪悍地用袖子擦了擦伤口。
十岁的林千礼一步一步走向向似锦——
那是看见自己到来以后露出笑容的向似锦;和因为摔伤疼痛、嚎啕大哭的霸凌者。
向似锦脸上的笑容混在血丝中,显得格外绚烂。
她说:“小哭包你快过来!他肯道歉啦!”
语气是高昂的、是兴奋的。
但那天晚上,林千礼鬼使神差地爬上了两家共用的天台,在天台上,他听见了女孩儿压抑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