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他不大喜欢的酒局。

　　林千礼和梁瀚云所在的出道组团队，同属于一个经纪人。

　　这一年多时间，十个出道组成员，只有梁瀚云混得风生水起，自然，经纪人也将所有的重心放到了他的身上。

　　所以，当经纪人联系他的时候，林千礼还有些诧异。

　　他抬眸，刚好对上了梁瀚云虎视眈眈的目光，有些奇怪。

　　这个吕局应该是梁瀚云之前在他面前嘲讽时，提及的大人物，而现在这个大人物，却想见他……？

　　思索间，包厢门被推开。

　　林千礼跟着经纪人站了起来，看见的是一个身高只有一米七出头的男人。

　　他穿着一件非常普通的polo衫，戴着一个无框眼镜，头……锃光瓦亮的，看起来年纪有些大了。

　　“吕局，您来啦！”经纪人一改冷脸，谄媚地凑到了男人的身边，他朝林千礼招呼道：“千礼！快打招呼！”

　　“吕局好。”林千礼顺从地应道，但不大舒服。

　　“哎呦，小林，你真人可比那些照片、视频看起来好看多了。”吕局哈哈笑了两声，目光死死地锁着林千礼，“你是不是不上相啊？”

　　“……”林千礼甚至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吕局经过他身边时，抬手在他的手臂上捏了捏，“哟，这身肌肉也不错。”

　　他扭头对梁瀚云说：“小梁啊，你也去练练，皮包骨头，真的不好看啊！”

　　掌心相触的瞬间，林千礼想吐。

　　他想走，想离开这里，但现在不行。

　　他只能垂眸，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而吕局的笑容却更诡异了。

　　在经纪人的招呼下，几人落座。

　　林千礼坐在最远的位置，一声不吭。而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就是梁瀚云。

　　参加节目的时候，梁瀚云曾因为跳舞表现不好，被导师批评过身体过分僵硬。

　　而现在，这个身体过分僵硬的人，竟然柔软无骨地趴在了吕局的身上。

　　眼前的这一幕，过于冲击，让林千礼感到一阵恶寒。

　　他无所适从地举起面前的杯子，一口饮尽。

　　直到辛辣的液体流经肺腑，他才后知后觉他喝的不是水，而是……

　　“哈哈哈——”吕局揽着梁瀚云的腰，笑了，“小林，你酒量可以啊。看你年纪轻轻，白酒都能一口闷。来来来，再陪我喝一点。”

　　胃开始隐隐作痛，看着重新满上的白酒，林千礼心一横，再次一饮而尽。

　　吕局满意极了。

　　饭局开始了，饭局的前半段，大多是梁瀚云抱怨吕局最近怎么不来看他，还有关于他们队内的闲谈，很多名字林千礼都很耳熟。

　　娱乐圈水深、娱乐圈黑暗。

　　在一只脚踏进来之前，林千礼就听过这些言论。

　　他想，没关系，哪怕需要比他人付出更多的时间，他也想坚持本心、独善其身——

　　但酒过三巡，这场鸿门宴才拉开了帷幕。

　　“小林啊——听小李说，你想演戏啊？”吕局眼神迷离，在包厢亮眼的金光下，发黄的面部泛着隐隐的红。

　　小李，是经纪人的姓。

　　吕局话音刚落，同一时间落在林千礼身上的还有梁瀚云怨毒的目光。

　　梁瀚云清了清嗓子，声音甜腻，“吕局啊，他一点都不会演戏~不如安排我……”

　　吕局笑着轻啜一口杯中的酒，说：“我问的是小林。”

　　没有任何起伏的语调，却让梁瀚云身形一怔。

　　可林千礼无暇顾及其它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与吕局四目相对，“是。”

　　“哈哈，很好。”吕局鼓掌，“年轻人嘛，就是要敢想敢拼。小李，我记得前段时间那个古装本子就不错，大制作好班底，还是个名导演，我认识。你让小林去试试戏嘛！”

　　他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扫了林千礼一圈，说：“那个角色还是个将军嘞，这么看，小林气质也合适！”

　　“吕局~”梁瀚云又一次打断了他，声音更加腻了，“这个角色我之前也说想去试试……”

　　“你不行。”吕局笑意不打眼底地挥了挥手，“你个子不够高，人也不够结实……”

　　“哪会啊……”

　　梁瀚云借着打趣的玩笑话，和吕局说得一来一回。

　　他看似在央求、抗拒，实则在调-情。

　　比起梁瀚云的游刃有余，林千礼却愣在了原地。

　　酒精上头带来的热意，让他有些分辨不清他听见的消息真假。

　　那些他历经千难万苦都无法求得的机会，只需他人的一句话，转眼变得唾手可得。

　　惊喜，在这瞬间充斥他的大脑，远超一切的恶寒。

　　他后知后觉起身，就开始道谢，“谢谢吕局，非常感谢您能给我这个机会，我会好好努……”

　　还未说完，吕局就摆手打断了他。

　　他指尖捏着一支烟，“小林啊，道谢呢，不是用嘴说的。你得表现表现嘛……”

　　那种恶心的感觉又回来了。

　　林千礼僵在原地，心悬在了嗓子眼。

　　吕局抖了抖烟灰，说：“来，再喝一杯白的。”

　　林千礼松了口气，他利索地举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辛辣刺激着他的胃一阵痉-挛，他强忍着疼痛，扯出一抹笑容。

　　“谢谢吕……”

　　“小林啊，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真的很不一样。”他的道谢再次被打断。

　　偌大的包厢，只剩下了难闻又刺鼻的烟味。

　　“我之前也见过小梁的那些队友，好看是好看，但是感觉少了点……嗯，阳刚气？太柔、太弱，那脸煞白，我玩腻了。”吕局摸着下巴，啧啧了两声，“你不一样，你很特别。”

　　他突然扭头看向经纪人，“那些导演喜欢怎么说演员来着……”

　　“啊？”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事，经纪人也愣了。

　　但显然，吕局只是随口一问，他继续说：“对！可塑性！你的长相和你整个人的气质看起来可塑性都很强啊，很适合当演员。你有没有兴趣……跟我啊？”

　　生硬的转折，如雷轰顶。

　　他还在说：“有些花瓶，我花了再多的钱都捧不了多高。但我有直觉，你要是跟了我，我一定能把你捧成一线大明星啊！哈哈哈哈——”

　　吕局的笑声，有一种超乎本人外表的爽朗，“到时候，你想要什么没有啊！”

　　梁瀚云阴狠的目光，经纪人打量的视线，吕局那高高在上的随意……

　　林千礼觉得，他像是一只好不容易从小池塘游入大海的鱼，还未来得及感受汪洋的辽阔，便被渔网锁死，送上了砧板。

　　他感到缺水的窒息，也看见刀刃的锋芒。

　　他以为他是自由的，其实他是濒死的。

　　林千礼站在原地，不断被酒精的热意和身体的寒颤裹挟。

　　他颤抖着攥紧了垂在身侧的手。

　　“你别害羞啊——”见他沉默，吕局说：“他们都知道的，我手上的资源数都数不清，业内的大人物都和我沾点关系，影视圈、电影圈、时尚圈都有。我甚至可以自掏腰包给你拍电影，你想要什么样的角色都可以开口和我提。”

　　说着，他舔了下唇，“只要……你能把我伺候好了。”

　　指甲嵌进皮肉，刺痛感拉扯着思维。

　　他宁愿跃下砧板，成为被车轮碾死的鱼泥，也不愿成为任人宰割的玩物。

　　林千礼沉声道：“吕局，不好意思，看来今天是我误会了。我以为是来谈工作，如果您愿意给我一个机会，我向您承诺，不出三年，我能给您比栽培我付出的还要多的回馈。”

　　“不不不……”吕局摇头，“这个回馈，你现在就能给我。”

　　“抱歉，我做不到。”林千礼挺直了脊背，“我认为的机会，是光明正大的利益互换，而非身不由己的情-色交易。”

　　吕局盯着林千礼，任凭燃尽的烟头坠落。

　　“小林啊，我知道你现在还在上学，还很天真，觉得自己独一无二。但我要跟你说句实话，每一个踏进这个圈子里的人，都以为自己是紫微星，都幻想着能一朝龙在天，凡土脚下泥。可现实呢？”

　　他冷笑道：“现实就是，你的努力在我们眼里不值一提。你的心血和付出，不过尔尔。我就算真的投资你，给你这个试戏的机会，三年之后，你能报答我的，除了钱，还能有什么？”

　　吕局的声音沙哑，“而钱，我根本就不缺。我要的是特别，你应该给我的也是你身上最特别的东西，而不是这些谁都能给我的东西，你明白吗？”

　　“我明白。”林千礼逐渐清醒，“但请允许我拒绝。抱歉，失陪了。”

　　说着，他径自朝包厢大门走去。

　　“小林。”在指尖触碰冰凉的门把手时，吕局的声音再次响起。

　　他笑着，语气淡薄，“我和这个圈子打交道这么久，从来没有人敢拒绝我。”

　　“……”

　　林千礼背对着他。

　　他知道，这场拒绝会意味着什么，但他仍是笑着回头，“抱歉，吕局。那我就当第一个拒绝您的人吧。”

　　他再次转身要走，就听见吕局的声音，如同鬼魅般缠上了他——

　　“小李啊，上次你说那个Luminé的小姑娘叫什么来着？”

　　“向似锦。”

　　林千礼的心猛地一颤，他停在原地，无法迈动半分。

　　“Luminé啊……”吕局吐出一口烟圈，说：“我还认识他们杂志社的主编呢，想当初，我认识他们主编的时候，那还是个穷小子呢，要是没我的扶持，现在他主编的位置早就要换人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