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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底的宁城,阳光灼热。
那每一寸日光照耀在皮肤上,都好像能听见“滋滋——”的声音。
高二开学前的一周。
向越吟在出发去北城前,在盼江福利院外的大榕树上抓到了躲着乘凉的向似锦。
那天,林千礼正在按照妈妈安排的时间表,辗转在多个特长班之间。
向越吟走到树边,踹了踹树。
轻微的晃动让树丛发出沙沙声,与声音一同出现的,还有向似锦的轻咳——
“哥,咱能别这么缺德吗?”
向似锦的声音刚从树梢出现,下一秒,向越吟就看见她攀着树枝跳下地的身影。
“呸——”
向似锦落地后,从嘴里吐出了一片小小的落叶,“你行行好,我刚睡着,你就踹树,树倒是没有受伤,我受伤了!!!”
“伤哪儿了?”
向越吟轻笑了一声,“快,转一圈,让我看看伤哪儿了?”
语气很关切,表情在憋笑,甚至手都没抬!
“这儿!!”
向似锦手中接着那片小树叶,“我差点把它给吃了!”
向越吟憋着笑,一脸正义凛然地点了点头,说:“这是植物纤维,你挑食,得多吃。”
“拉倒吧。”向似锦白了向越吟一眼,看见了他身后的行李箱,“你今天就走啦?不是说还没这么快开学吗?”
“有个夏季小学期,赶回去听听讲座,就开学了。”
向越吟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昨天隔壁街张叔来我们家了,你知道吗?”
“他来做什么?”
“你把人家儿子给揍了,不得上门讨说法啊?”
向越吟摇头道:“还好他昨天没找到这儿来,老妈不在,没地儿告状去。”
“他们贼喊抓贼!”
闻言,向似锦气愤地一跺脚,伸出了一根手指,“昨天,是张叔他宝贝儿子抢了那条街上别的小朋友东西,我是路见不平,给了他一个脑瓜嘣……而已。”
“而已?”
向越吟看着向似锦有些心虚的表情。
那一根手指,变成了两根。
向似锦:“昂……最多两个。”
“还最多两个,你都快给人家孩子敲成天线宝宝了。”
向越吟一顿,“好了,张叔也知道他儿子什么德行,被我打发走了。”
他点了下向似锦的脑门,“你啊你,你也是的。都要高二,转眼就要高考了,怎么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一言不合就动手。”
“这小霸王的名字,究竟是哪个天才给你取的。”
向似锦轻哼了一声,“那些小孩儿欺负起人来没轻没重的,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林千礼刚搬过来的时候,不也是这样,我要是不护着他,他都没机会当小哭包。”
她低垂着脑袋,背着手,目光盯着自己晃动的脚尖,
“况且,改是不能改的,我又不是仗势欺人,我可是从小立志要当大侠的呢。”
“好好好,当大侠。”
向越吟笑道:“那林千礼呢?他现在也高二了,你总不可能一辈子护着他吧?”
向似锦脱口而出,“为什么不能?我们是邻居,又在一起上学。”
“那以后呢?他总要长大,现在是男生,以后是男人。母鸡护仔也要有个限度,总不能他打鸣,你还要帮他盯着黄鼠狼吧。遇见事情就眼睛一红开哭,太柔弱,这样不好。”
“男人就不能柔弱吗?没有人规定男人一定要强大吧?他想柔弱就柔弱,我想强大就强大,尊重自己的内心不好吗?”
向似锦眼睛睁得老大,那双中写满了认真的情绪,一时噎住了向越吟。
好半晌,他才轻声道:
“不是说男人一定要强大,而是说……他作为一个人,一个即将成人的人,就应该有能承担事情的能力和担当。这点你早就拥有了,而他没有,不是吗?”
秋风席卷二楼的天台,也终止了向似锦的转述。
林千礼默不作声地坐在向似锦的旁边,他的半张侧脸,隐没在天台照不到光亮的那一端。
沉默间,一楼传来了小电驴行驶而来的声音。
向似锦从地上站了起来,拍了拍校服裤上的灰尘,说:“好啦,我妈回来啦,你要在我家吃饭吗?”
林千礼没吭声。
楼下传来了向以桃的声音,“似锦?你在家吗?”
“我在!”
向似锦应了一声后,低头摸了摸肚子,“都怪大李,弄得我也想吃酱肘子了。”
她转头看向林千礼,“那我不管你咯?”
可她前脚刚迈出,林千礼就从身后拉住了她的衣摆。
林千礼:“我有。”
第4章
清晨的闹钟响起,向似锦一骨碌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睡眼朦胧地踱步来到窗边,拉开了窗帘。
宁城在南方,九月的清晨七点钟,太阳已经升起了大半。
向似锦推开窗户,将半个身子探出了窗口,她嗅了嗅,似乎闻到了空气中的潮湿水汽。
“看来今天可能要下雨,得在包里带把伞。”
向似锦嘟囔了一声,耳畔就响起了熟悉的轻咳声——
她收回视线,相当自然地对上了“对窗”林千礼的目光。
林千礼正站在窗边,他的手上抓着其中一只书包的背带,另一只手赫然拿着的是地理书。
地理书悬在半空中,而林千礼的目光正定定地落在自己的书包上。
向似锦揉了揉眼睛,开口道:“你感冒了?”
“没有。”
听见问话,林千礼下意识地抬头,却在目光触及到向似锦的一瞬间,又低了下去。
低下的瞬间,他又咳了两声。
这种反常的样子,在向似锦的大脑中缓缓地汇成了一个显眼的问号。
向似锦眉头微皱,“你什么毛病?”
林千礼没应话,只是一味地整理着他书桌上的课本,但那本来只存在于耳垂上的红,正逐渐蔓延,一路从耳根蔓延到了颈侧,甚至攀上了他小半张脸。
向似锦问:“阿姨回来了吗?”
“回来了。”林千礼抬眼应了一声,又迅速低下了头。
“……”这小子在躲闪什么呢?
巨大的问号开始在向似锦的脑袋上打转,但见林千礼也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向似锦顺势作罢。
她打了个哈欠,说:“那我也去洗漱了,拜拜。”
“……阿锦。”
可就在向似锦转身的一瞬间,林千礼喊住了他。
向似锦停下了脚步,“嗯?”
“你……”林千礼这下好像整张脸都红了。
他抿了抿唇,抬起手指了下向似锦肩头的位置,“你衣服没穿好。”
向似锦这才注意到,因为她并不老实的睡姿,穿旧了的睡裙领口卡在了她一边的肩膀上,露出了半边的肩。
我说呢……怎么觉得这么冷。
“噢。”向似锦把衣服拉回了原位。
那边的窗框内,是向似锦一脸无所谓的神情。
而这边窗框内的林千礼,却像是一只煮熟了的螃蟹。
林千礼开口道:“你不介意吗?”
“介意什么?”
林千礼欲言又止的模样,让两人的大脑短暂地搭上了同一根天线。
向似锦恍然大悟地发出了一声轻叹,“噢……这有什么,你小时候光着腚的样子我都见过。”
流动的血液冲刷着身体,因为害羞而不断蒸腾的热气将林千礼的脸“烫”得通红。
好半晌,他才从齿缝间艰难地挤出了几个字,“……我没有光着……屁股的时候。”
“有啊,就是小时候,你非要学我爬树,从树上滑下来,然后裤子……”
“好了!”林千礼突然高声打断了向似锦,“要迟到了,你赶紧去洗漱吧。”
在林千礼的催促下,向似锦转身离开了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