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似锦皮笑肉不笑地走到了他的前头，说：“唐佑，马上就高考了，你应该不想再挨揍了吧。”
“我……”唐佑一时哑然，他越过向似锦去看林千礼，只见现在的林千礼演都不演了，明晃晃地朝他挑了挑眉。
挑衅！这是在挑衅啊！！！
但是他只能哑巴吃黄连，大丈夫顶天立地、能屈能伸……
唐佑嘟囔道：“你俩狼狈为……”
向似锦轻哼了一声，“嗯？你说什么？”
……能屈能屈再能屈。
“没有~”他一秒换上谄媚的神情，“小的这就去给您买冰可乐~”
说着，还没等向似锦回应，他一溜烟地消失在了教室中。
向似锦无奈地叹了口气，她径自地走向教室最左边靠窗的那个位置，然后坐了下来。
这是柳念真的位置。
从三月开学的第二个周，柳念真就请假了。
向似锦抬手捋了捋垂在两侧的碎发，随后开始帮柳念真整理起了这一个周以来的各种复习试卷。
试卷的最上方，是柳念真同桌帮忙记好的复习重点。
她现在还记得，柳念真找她们班班主任袁老师请假时候的对话——
那天的向似锦，正好在和张老师谈心，就看见了红着眼跟在袁老师身后的好友。
她不想在不经柳念真同意的情况下，去窥探她的隐私，但办公室就那么大，一声咳嗽、一句对话，都能够清晰地传进在场的人的耳中。
她听见柳念真说——
“老师，这个学期我需要请假，但是我暂时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返校……”
袁老师轻叹了口气，抬手安抚似地拍了拍柳念真的肩，说：“念真，老师了解你家的情况，但是现在已经三月了，从今年开始，我们也会开始联合其他的几个宁城重点高中联考，还有市质检、省质检，这些大型的考试，对于你之后高考的预估排名都会有很大的帮助。”
她又叹了口气，“老师还是希望你能够留在学校里继续学业，这半个学期要是复习得当，你的分数也会有显著提高。”
“老师我知道这些考试很重要，我也知道高考很重要。”
柳念真声线微微发颤，“可是奶奶生病了，她现在的状况非常不好，她在家里需要人24小时看护，她不能没有我。”
向似锦心下一惊——开学已经一个周了，柳念真看起来与平时无异。
她仍是高高兴兴地在她的身边，三人一起正常上学放学——柳念真从来没有将奶奶生病这件事告知过她。
袁老师说：“你家里应该有大人啊。如果可以的话，让大人来照顾奶奶吧。你现在还是个孩子，你不应该这么早就承担这些……”
“老师。”柳念真轻声打断了袁老师的话，“没有应该不应该。这些事情轮到我头上了，那就是我的责任。”
她对上袁老师的目光中蓄满了泪水。
在向似锦的视角，她看见了那不经意间从柳念真侧脸滑落的泪珠。
柳念真说：“我们家只有我和奶奶，我们一直相依为命地生活着。我知道您是担心我错过高考，让这三年以来的辛苦付出白费；我也知道高考很重要，但是……”
她再次开口的时候，嗓音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奶奶是我唯一的家人，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比起可以重来一次甚至重来很多次的高考，我不想为了这些考试放弃我的家人。”
回忆中响起了袁老师满是遗憾的叹息声，她说：“既然你已经想好了，那么老师尊重你的决定。”
向似锦捧着手中厚厚一沓的试卷，跟着回忆，也沉沉地叹了口气。
柳念真与袁老师的对话结束后，向似锦也无心再与张老师多聊。
她匆匆离开了办公室，却在从办公室走向教室的转角，看见了双目通红的柳念真。
她看见自己后，笑了——
她说：“似锦，你有空吗？我想和你聊聊。”
那天之后，向似锦自告奋勇揽下了替柳念真搬运学校复习资料的任务，如果时间充分，她还会留在柳念真家，稍微给她讲讲题目。
在出神之际，柳念真前桌的椅子被拉开，突兀的声响将向似锦从回忆中拉扯清醒，是林千礼。
林千礼坐在向似锦的对面，目光静静地落在向似锦遍布愁云的脸上。
他扫了眼向似锦手中的材料，问：“你一会儿放学还要去柳念真家吗？”
“嗯。”向似锦抬眸看了眼墙上的钟表，“我现在收拾完就去了。”
“我和你一起去。”向似锦将卷子往文件袋里塞的动作一停，“你和我一起去做什么？一会儿就晚自习了，你不上了吗？”
“不上了。”林千礼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向似锦发现他早就背好了书包。
他朝向似锦咧嘴一笑，“我已经和袁老师请好假了。”
“嗯？你什么时候请的？”
“这你就别管了。走吧？”
说着，他相当自然地接过了向似锦手中的背带，将她沉甸甸的书包也背在了肩上。
·
柳念真的家真的很远。
地处偏远的小村落，在这个时间段内，只有这么一辆车。
最近的这一个月，向似锦每周五晚上都会乘上这辆拥挤的公交车，每每独自站在车上时，向似锦都在想——
她的念真，在过去的这两年中，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拥挤、闷热、颠簸、漫长……这样的生活，过一天可以，过一周可以，过一个月也可以……
过了整整两年，不，不止两年，远在柳念真上初中的时候，她就是这么上下学了。
晚高峰有些拥挤的公交车，随着车辆逐渐驶离市中心而宽敞了起来。
向似锦与林千礼抵达下车点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
民宅隐在暗沉的夜色当中，唯有门前和路边稀稀拉拉的路灯，照亮前方小小的一隅。
在公路旁的田地中，时不时能传来一些不明生物的躁动声。
一想到动静的来源，有可能是硕大的双马尾，林千礼就没忍住打了个寒颤。
向似锦将林千礼的样子看在了眼里，她轻笑了一声，说：“让你留在学校里晚自习你不留，非要跟着我来，现在好了吧，怕得打哆嗦了都。”
“我没有害怕！”林千礼狡辩道：“是这里和市中心温差太大了，我冷的！”
向似锦又笑了一声，没有反驳。
两人又摸黑走了好一会儿，才能够逐渐听到一些村民闲谈的笑声。
林千礼往向似锦的方向靠了靠，轻声道：“阿锦，你每次来的时候，这里都这么黑吗？”
“是啊，前两周天气冷的时候，天黑得更快呢。”
林千礼抬头看了一眼前面的路，他就来过这里一次，实在有些记不清了。
他犹豫了好一会儿，突然伸手拉住了向似锦的校服衣摆。
感受到莫名的重量，向似锦脚下的步子一顿，她对上林千礼的目光，问：“你拉我做什么？”
“……我觉得你可能不太习惯没有背书包的感觉，给你增加一下负重。”
“哈？”向似锦挑了挑眉，“那你把书包还我不就行了。”
“我不要。”
嘿，拒绝得倒是痛快。
向似锦无奈地叹了口气，也就随着林千礼去了。
两人又走了大约十分钟，终于在不远处看见了熟悉的两间小屋。
敲开门的时候，屋内出现了柳念真的脸。
柳念真的眼底先是闪过了欣喜的情绪，但这份情绪在目光触及林千礼之后，转瞬即逝——
她顶着一双无语的死鱼眼，问：“你怎么也跟过来了。”
第80章
林千礼坐在餐桌边，正默不作声地用吸管嘬着自己面前的冰可乐。
而他的对面坐着向似锦和柳念真。
向似锦正在给柳念真讲解着这一个周以来柳念真统计出来的错题和难题，而林千礼就乖乖地坐在一旁，沉默地写着自己的试卷。
柳念真的奶奶正躺在身后的铁架床上，屋内有些闷，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丝独属于老人身上才有的味道。
老人的状态确实不太好，总是昏昏沉沉的。
在这个破旧的小屋中，只有简陋的家具、破败的墙面，一个虚弱的老人、和一个照顾老人的孩子，再也没有任何人了。
没有任何一个应当承担起责任的大人。
时间悄然拨向了晚上八点。
当向似锦给柳念真讲解完最后一道数学大题后，柳念真抬眼看了下时间，说：“似锦，你们要准备回去了，不然末班车就要开走了。”
“噢，好。”向似锦朝林千礼眼神示意后，也收拾起了自己的书包。
她一边收拾着，一边小声说：“你要是有问题随时微信上发我噢~要是有哪些线上讲不清楚的，就留着我下周五来找你的时候讲。”
“好。”
柳念真将两人送到了门边，终于，她在今天第二次“大发慈悲”地分给了林千礼一点眼神——
她先是看了一眼身后愈发暗沉的天色，才悄然将目光落在了林千礼的身上。
柳念真勾了勾唇，轻声道：“林千礼，我应该可以放心把似锦交给你吧。”
闻言，林千礼先是一愣，随后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才轻笑了一声。
他开口道：“当然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