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孩子还没吱声,当妈的又看不下去了:
“侬覅忒过分哦!我们家威在家可是乖得很嘞,个么倒是侬女儿在这瞎三话四、讲七讲八,一看就是父母没教育好。”
这下林
影彻底不演了——
“你教育得好,教育得儿子连厕所门都认错,难怪一张嘴就放屁,熏死个人!”
“侬册那…”
孙爸爸面色赤染,身子一掂,俨然要动手的架势,江数赶紧将林影朝怀里揽了一下,对方这才短了些气势,并没有真的怎样。
后又经由班主任的劝解,这场争端才算是平息下来。
回到车前时,林影仍旧面色愠恼,本打算与江数就此分别,可江数却并未立刻将车钥匙还回去,反倒蹲下身来朝如星道:
“今天如星受委屈了,待会儿舅舅请你吃好吃的,你和妈妈先上车商量一下吃什么,好吗?”
“你还要做什么?”
江数卖了个关子,轻抚了一下林影的肩背,“你先上车歇一会儿,我马上来。”
第34章 保温杯
待江数重回车上时,林影正陪着女儿坐在后座,如星正义愤填膺,朝母亲狂喷那小男孩的恶行——
“孙家威总是欺负佳佳,我每次都会帮佳佳骂他,所以他才看我不顺眼的…但是佳佳也太弱了,明明我们是受欺负的,她还一句话都不敢说…”
林影耐心宽慰:“佳佳那孩子本来胆子就小,又被泼了一身水,那会儿大家都在吵,你也那么凶,她早就被吓着了,哪里还顾得上说话作证啊?你呀,自己嗓门大不怕吓,但不能要求别的小朋友都和你一样,你看那孙家威,那么大块头还躲到妈妈怀里撒泼,换你要和他一样嘛?”
提到孙家威,如星再次气鼓鼓,“我才不和他一样,他就是个胆小鬼撒谎精!以后我见一次打一次!”
“你帮朋友出气妈妈支持,但任何时候都要先保护好自己,不能为了逞强就跟人家硬碰硬,万一今天妈妈和舅舅没有及时赶到,你是不是就被他泼了一桶水?说不定还会受伤呢?”
“我不怕!受伤了我就告诉老师,他是坏孩子,让他知道厉害,以后再也不敢欺负我们!”
及此,江数已经系好了安全带,从后视镜里正好瞥到了林影无奈的目光,倒是忍俊不禁——
“换我我也这样,如星还会以牙还牙,明明很厉害啊。”
林影心想:基因这东西真是神奇。不过她还挺庆幸,这基因也给了她女儿些好处。
她反问江数:“你刚刚去做什么了?”
“那会儿看监控的时候,想到了点事情,顺便问了下监控老师。”
江数将车子驶向大路,“还有,我给如星的班主任提了个醒,让她最近多关注一下如星的在校情况,怕那孩子会报复,他父母也不是省油的灯,有什么情况好及时反馈给你。”
闻此,林影才意识到自己适才欠了考虑。
她那会儿情绪激动,或许也是今天身体不爽的缘故,忍不住朝那对不成器的父母说了点废话,末了也没想到给老师打个预防针……若不是江数留心,她今晚又该陷入棘手境地了。
“你有心了。”
她抬眼,看向后视镜的那双眼,“今天要是没有你,可能也不会这么顺利。”
“哪有?你那会儿骂得对,他们本就不占理。”
“他们是不占理,但我的意思是,今晚他们没继续缠着我,大概率也是看到有你在。若是只有我来给如星撑腰,他们可能就要没完没了了。”
这些年她遭遇这样的情况,早已不是第一次了,一个母亲带着女儿剑拔弩张,在这样的场合下总是会被人灭了气焰,她过去不擅长嚣张,这几年却总是要逼着自己变成跋扈的样子。
可不是每次都能真正解气,依旧有不少次不被理解,甚至被迫妥协……
她需要出头,但又不敢过于出头,都是为了女儿,前者出于维护,后者出于自保。
今天是第一次,让她感到有个人撑腰是如此高效。
可讽刺的是,这个撑腰的人只需要是个男人就够了。
哪怕这个男人不是她的丈夫,甚至也不一定是她女儿的父亲,但却都可以震慑到对方。而她作为孩子最亲近的母亲,似乎远远不够。
当晚,考虑到林影的身体状况,三人一起去吃了云南菌菇火锅,如星对着那群五花八门的野山菌一顿观察,叽叽喳喳的朝林影形容,这个像蝌蚪,那个像大树…最后把这群奇形怪状的菌菇一起收入腹中,好不满足。
晚餐结束后,江数照例将母女俩送到楼下,还车钥匙前,还不忘将座椅调至最初的角度,好方便林影下次用车。
网约车还有一会儿才到,他抽空叮嘱林影:
“阿影,我知道你不想依赖别人,但身体不比别的,有什么隐患千万不能逞强,那家医院我很熟的,真有需要你叫我,我帮你安排复诊?”
“好了我答应你,有需要就叫你。”
经由今晚的插曲一事,林影不由得软下态度,她不由得想起那会儿汪铎给自己的叮嘱,都说男人神经大条,不甚敏锐,但依她看来,他们对于自己在乎的事分明敏锐得可怕——哪怕他们在乎的事,在女人看来根本不值一提。
江数刚要再说点什么,手指忽然感受到一双小手的拉扯——
“舅舅、舅舅…这个杯子可以送给如星吗?”
小女孩正仰着头,一双黑亮的瞳孔里泛着渴望,另一只小手正用力抓着那会儿他拿给林影的mini保温杯——通体马卡龙配色,十分吸睛且耐看的小杯子。
“她今天刚上车就看到了,还以为是我新给她买的,喜欢得不行。但我跟她说这不是我的东西,不能随便决定。”
林影解释得无奈,江数也差点忘了这事,“你提醒我了如星,这杯子也不是我的。”
这是许一唯的东西,是她如今少有的家当之一,因为常常痛经,所以才常备着。
“那会儿还是她看出来你不舒服,直接接了温水让我带下去,你不介意就好。”
“我说呢,你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保温杯。”
她蹲下身,朝女儿耐心解释:“现在如星知道了,这个杯子也不是舅舅的,是另外一个大姐姐的,她今天人不在场,我们不能随便拿别人的东西。如星要是喜欢,妈妈到时候买个同款送你?这个先还给舅舅,好吗?”
见如星恋恋不舍地点了头,林影从她手里接过了保温杯,交还给了江数,
“今天谢谢你,别墅的事有进展了记得告诉我。”
“嗯,我已经让助理帮我物色新的住处了,可能过几天就搬家了。”
林影点点头,却鬼使神差地补了一句:“那也替我谢谢那个小许,若有什么我能帮忙的,也记得知会一声。”
别墅被盗之时,天色已晚,据许一唯微薄且混沌的回忆称,对方至少有两人,都戴着口罩和鸭舌帽,穿着模糊身形的宽大制服,彼时的她因知雷暴将袭,正在露台收衣服,自然没什么警惕,才会一失足让贼人钻了空子。
不知那两人何时走到她身后,许一唯被那柄银晃晃的匕首吓到腿软,另一人很快将她制服,并要挟她告知家里贵重物品以及保险箱所在……
她一个妙龄少女,哪里承受得住如此凶悍的威胁,张口便哭出声——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只是保洁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但盗贼们蹲点几日了,怎么可能信这话?对方抽了件晾晒的衣物将她双手双脚绑起,毫不客气地将她拽到走廊,再次用匕首抵住她的咽喉,终于撬开了她的话:
“可…可能在书房,我不确定…他…他从来不让我进,其他我真不知道了…求求你放了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对方是放过了她,可没放过她的身体。
“他们听说书房可能有东西后,就把我的头蒙上、嘴巴塞住绑在了楼梯口,我就听到他们砸门的声音…还有翻东西砸东西的声音……我当时害怕极了,动不了、也喊不出来……我以为他们抢了东西就会直接走,可…可我没想到他们会那么禽兽!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过会这样,我不是故意的……”
录笔录的时候,许一唯全身都在颤抖,说完便泪如雨下,趴在桌上泣不成声……
江数目睹着女
孩以泪洗面的自责,一时除了沉默叹息,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而自责的人,又岂止是她呢?
这别墅从前由保姆管家替江数打理,这一隔六年,回来后的他一直心不在焉,只提前央了保洁临时上门打扫一番,连wifi都是半个月前才弄好的,监控除了门廊前那个正常运行,其余的压根没有联网启用,而不幸的是,这唯一的监控也早在案发当天,那两人进来的第一时间被破坏……
如今为追查盗贼的下落,警察已寻访附近住户、乃至别墅区物业整整一周了。
那两人没有开车,制服也是干洗店每周都要负责清洗的货单,一批就有几十件,没有固定编码,而这两套,显然被是淘汰预回收的旧品,辗转了不知几回转运站,追查起来并不容易。
而邻居住户的监控拍到的画面也都是室外居多,并没有能看清人物特质的,况且出事时外面下着暴雨,目击者也极少。
而问及唯一与嫌疑人肢体接触过的许一唯,她能提供的有效信息也极为有限——本就被吓得不轻,又全程被蒙着头,连那种事发生时也眼前漆黑,唯余凄喊。
就连事后,警察要求其配合采样其身体里的生物信息,结果也依旧一无所获——对方行事严谨,用了避孕套。
获悉此事的江数,更是无语至极——说他们谨慎吧,在这种情况之下还非要侵犯女生,说他们心大吧,侵犯的时候还不忘反侦察戴套……看来是惯犯了。
总之据警方看,这案子不算难,就是费时,需要多些耐心,那天二人从警局离开前,他们还特意嘱咐许一唯:
“若是想起来什么,一定第一时间联系我们,任何细节都可以。”
话是这么说,可这总归是不好的回忆,她的生活本就摇摇欲坠,现在更是一团乱麻。
本以为上天垂怜她,让她捡了个便宜,遇上江数这么一个肯施舍她吃住的有钱人,结果偏偏让她遭遇了这种事…或许这就是代价,也或许,是她的报应呢?
听说江数最近准备搬走,而自己的未来更是睁眼瞎。他会带上自己吗?他会不会看在自己这么可怜的份上,再多施舍她一点点呢?
每每思及此,她心中总有些悔,悔她被“捡”回来那晚,为何不干脆强硬一点,想尽办法让他与自己发生关系呢?若有了关系,是不是如今就有理由光明正大地赖上他?
可那天他们没有,且后来的他对她一向迁就,甚至是仁至义尽,就是赖,她似乎也找不到理由了——除了自己还是个可怜人。
望着手机短信上密密麻麻的催促,以及不堪入耳的语音威胁,许一唯又失眠了,翻来覆去几近午夜,她只好起身,抽出了藏匿的香烟打火机,朝三楼露台行去……
然而烟丝还没烧多久,就被意料之外的声音打断——
“怪不得之前闻到家里有烟味,原来是你。”
第35章 可怜人
江数正坐在露台上的圆桌旁,默默窥视着她的一切动作,手里拿着她藏在露台角落里的罪证——放烟灰的一次性纸杯。
她忍不住呛了口烟,赶紧解释:
“对不起,我只在室外抽过。”
她刚要老实将烟嘴熄灭,江数却妥协:“抽吧,反正这房子也要重装了。”
闻此,许一唯只好怔然着收回烟嘴,转过脸去,小口小口地重新吸入尼古丁…
她不说话,只是默默感受着薄荷味的烟丝从鼻腔、咽喉渗透,齐刷刷地灌进肺里,气管是凉爽的,肚子里却是热的。
“案子一时出不了结果,但你生活总得过下去。你有什么打算吗?”
江数煞有介事地牵她回神。
“你知道的,我无处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