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沈骓终于明白过来程果的意思。
她其实是想问,像她这样的一个普通人,一个没有梦想的普通人,在面临选择时,是该选择更有前途和发展的也是家人期
待的那个,还是选择更适合她自己的她想做的那个。
她自己并非没有答案。
她只是,沈骓想,她只是忘记了某些事情。
火锅在两人中间咕嘟咕嘟冒着气泡,沈骓重新拿起筷子,为程果涮了一片肉。
“你还记得我去录制节目时主持人问距离我们第一次见面过去了多久,你说两年半,我说六年吗?”他问。
程果想起这件事,当时沈骓解释时对面一片乱,她什么都没听到,而后来播出的节目中没有这一段,此刻她的眉头轻皱,“我们第一次见面不是我去你学校吗?”
“不是,”沈骓笑着摇头,“其实比那更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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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小狗惹姐姐生气,所以给他安排了他不爱的茼蒿[坏笑]
沈骓:作者坏坏
下一章就要完结啦,前面挖的大大小小的坑会来填一填,最迟明天中午前更新!
然后周日会入v,所以大家及时看~
第29章 全文完
开往黎城的高速列车在雨幕中飞驰,雨滴拍打在玻璃窗上,蜿蜒出一条条横痕。
两位乘务员站在一名晕厥男子身旁,列车广播一遍遍寻求医务人员前往3号车厢,同车厢的旅客探头探脑,也关注着这边的动态。
几分钟过去,仍没有人出现,病人家属焦急地东张西望,恳请列车员逐节车厢寻找医护。
沈骓从卫生间出来,洗净手,准备返回车厢时一道纤细身影擦着他肩膀轻轻掠过,随意挽起的头发,深灰色修身针织衫,同色系长裤,背影轻盈干练,一个短发女生紧随其后,低声叫她名字,“果儿!哎程果你别去,出问题要负责任的!”
“生命比问责重要。”名叫程果的女生说道。
短发女生面露纠结,紧跑几步拉住她手,“那我们说好,能看就看,看不了不要惹麻烦。”
两个人停在过道中央,挡住要回3号车厢的沈骓,被短发女生拉着转回身的程果朝他不好意思地笑。
她点头答应短发女生,马上转过身继续走,鬓角的碎发被行走的风带动,漾到耳边。
比普通女孩要高的身材,细长的眉,温柔的眼,清澈坚定的眼神。
沈骓的喉结轻轻地滑滚一下,不知怎的,他直觉她只是在安抚短发女生。
那边病人家属见有人过来,激动地道谢,举起手机对准过来的女孩,“请问您是哪个科室的医生?”
面对突然怼过来的镜头,程果明显一愣,她忽略在身后紧扯她衣服的短发女生,仍旧镇定回答:“我是B大医学院的学生。”
“不是医生啊?那没有执业证吧?”
病人家属表情不大满意,可没有其他办法,还是说了请帮忙的客套话。
沈骓的座位正巧被堵住,他没过去,隔着人群一动不动地看着。
程果让围在病人身边的散开,人蹲下去,沈骓再看不到她的身影,他距离远,也听不清里面的对话,只挪开视线看向窗外。
雨势依旧不减,窗户上的水痕挂不住,泼洒在车窗上后飞速撤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人群再度有了动静,程果已经站起来,背对着他的方向,不知道是太热还是紧张,她的后颈出了汗,几丝碎发黏在白净的后颈上,家属正收起手机道谢。
程果点下头离开,两人从沈骓身边经过时,她身边的短发女生不满地抱怨,“你看那摄像头要怼到你脸上了,家属拍,乘务员也拍,没事还好,出事了——”
“同学。”乘务员追上来,手里拿着纸笔。
留下联系方式和学校,短发女生翻了个白眼,“你看吧,没事还好,出事了都是你的!”
程果笑,“我学临床,不就是为了救人吗?”
“救人有很多种啊,”短发女生换了话题,两人越走越远,“果儿,你真的要读专硕啊,不跟程叔叔一样走科研吗?”
3号车厢的围观人员已经散开,沈骓座位周围空出来,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没回去,转身跟上两人。
“我不适合科研,”程果说道,“而且,比起待在实验室,我更愿意脚踏实地用我这双手救人、救急。”
“是因为阿姨之前晕倒的事吗?”阮宁挽着她的手臂问。
“一部分,”20岁的程果沉默了一会儿,“我从小到大一直被安排,没有什么理想——”
“在有限的选择里,临床算是我最想做的事。”26岁的程果轻声呢喃。
她垂下眼睫,审视自己的过去,想起了更多。
父母离异,父亲再婚,她被迫踏上与人与己赛跑这条路,于慕英和程复言在物质上未曾亏待过她,精神上却从未给予基本的关怀,更遑论富养。
慢慢的,她对生活的感知日益下降,她的需求越来越少。
鱼缸里的小鱼死了,放上一株耐活的水草,让空荡的房子有些颜色即可。
对一日三餐没有要求,填饱肚子即可。
家里的摆设无需费心,能用即可。
她如同一只沉睡的钟,每一步都被规划好,她的所有棱角已经被过早磨平,又在这样一复一日蒙头前行的日子里,忘记了第一次自主选择的理由。
其实中途有人试图靠近,将她唤醒。
十九岁的沈骓比现在更朝气,他有她没有的天赋、梦想,也有她没有的执着、闯劲儿,他对她的心思坦荡到不加掩饰,她动心时吻了他。
“上次分开的事,你还怪我吗?”程果抬起头问沈骓。
“怪。”沈骓坦诚回答。
他那时演员之路刚刚起步,在程果看来,他是为了偿还家里的债务继续做演员,于他而言,是熟知两人身份差距,他必须有一份工作,他要接触社会才能和她同步。
可他才刚起步,她就离开了。
“还怪呀,”程果笑着问他,“要怎样才能不怪?”
沈骓细看她神色,见她像没再被选择的问题困扰而放下心,不多时又提起。
他们两个的问题还没彻底解决呢。
“不能和我分手,”沈骓提条件,“并且告诉我上次分手理由。”
“你一直没问,我以为你不在意。”
“和你有关的每一件事我都在意,”沈骓在感情上向来坦诚,从来不怕程果笑他,也不怕她知道他有多喜欢她,“我是不敢问。”
程果讶异,可细想,沈骓确实是这样的。
胆子既大,也小,会在她的阈值上反复试探,扎根进她生活的每一个角落,也会愿意等在她不愿意被人窥探的领域之外,等她主动迎他进去。
“我妈今天说的对,我那时为了自己放弃了你。”
“我其实是个很自私的人,”程果缓慢开口,“自己做主选了专硕,又离开老师应聘到三院,我妈那时候完全不理我,从小到大,她和我相依为命,她从来没有这样对过我。”
“我那时候,”程果笑了一声,“很慌。”
时光如同一张已经上交的卷子,泛黄的页脚卷着边,再次铺陈在她眼前。
“后来她说让我考博,让我相亲,我犹豫了,我想继续做临床,我不想相亲更不想结婚,可我又想和她修复关系,我只有她一个亲人,她也只有我一个亲人。怎么办呢?我只能离开你,暂时缓和和她的关系。”
"对不起,沈骓,我那时把你摆在第三位。"
程果嗓音有些哽咽。
火锅的汤底已经快要耗干,沈骓关上火,隔着一张桌子握上程果的手,他其实很心疼,很想抱抱她。
程果还在慢慢说着
,“我现在仍旧是自私的。我认为我有了独当一面的能力,有了能和你在一起的条件才和你在一起,我妈妈那边,我用两年时间慢慢告诉她,她没办法再替我做决定。”
“我这辈子可能都改不掉了,”程果叹气,有些内疚地说,“总是先爱自己,再爱你们。”
指尖被握紧,程果抬起头看向沈骓,他正笑着看他。
“很荣幸荣升你心里的第二位,”沈骓想了想,“或者是并列第二位。”
“也恭喜我现在有安全感了。”他笑。
程果也被他的用词逗笑,想到要说的话又有些伤感。
“如果这样可以让你获得安全感,那我可以一直给你。但我不能保证对你一定比对我妈妈好,妈妈和我相依为命,她的责任中我占了大半,她的期望中我占了全部。她的爱情不顺遂,人生前二十年的亲情也不顺遂,她将她没得到的‘好’全部都给了我,希望我能踩着她的肩膀,希望我不走弯路,所以就算我苦恼于她安排的'好',也会奢望她的理解。所以沈骓,如果你不愿意——”
“我愿意!”
沈骓截断她的话,绕过餐桌抱起她把她放到沙发上,“程医生,你知道我为什么能追到你吗?”
“因为我也喜欢你?”
“对,也不对,因为我是你赶不走的小狗,小狗不叫,不说爱,他的程医生就不会知道,同理,程医生不把心里话摊开和妈妈讲,妈妈也不会知道。”
他将她的手机拿过来塞她手里,“给妈妈打个电话吧。”
程果被他安排得一愣,指尖扣紧手机屏幕,“现在吗?”
沈骓点头,“现在。”
瞧见她乖乖调出于慕英的号码,沈骓有点好奇,“程医生,你喜欢强制爱吗?”
“嗯?”这话题转得突然,程果没大明白他的意思,倒是听出了他跃跃欲试的语气,她顺着他的意思往下说,“改天可以尝试,今天请帮我把电脑拿过来。”
她不知道她这句话的后果。
脑子被她这句话带得浮想联翩,沈骓并没有因为她改变与于慕英的交流方式而说什么,把她的电脑拿过来,准备给她留出私人空间时被拉住。
“坐我旁边吧,”程果说,“我需要你在这里。”
他家程医生在“学习”这方面太优秀了,举一反三,也不扭捏,沈骓不敢想象,他以后的日子会有多美,此刻,他坐在她身边,没再说话。
一封空白的电子邮件被打开,许久之后,落下第一行字。
妈妈,上一次给您写信还是小学四年级老师教授信件内容时,那是我写的第一份信,也是我给您写的第一封信。一直到现在我还记得,我在信里写到,做为您的女儿我很骄傲,也希望将来您也能因为有我这个女儿而骄傲。
可是,我注定要让您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