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假。”
人已经出了餐厅。
“男大不中留啊,”助理低声嘟囔,“不管是大一大二还是大三大四的男大,都不中留。”
腹部拉扯的疼痛感还在,不中留的男大却丝毫不觉。
日暮西沉,晚霞退场。
月亮偷懒还没上班。
路边灯摇手和天上星打招呼。
程果脚步轻快,沈骓在她身后十几米外跟着,目光一刻不离地落在她身上,看她将A4纸卷成筒,打开,再卷,然后压扁,撕了几道后随手丢进路过的垃圾桶,轻盈地穿过马路。
担心再像上次跟丢了人,沈骓顾不得疼,小跑几步去赶绿灯,路过垃圾桶时脚步一顿。
里面有程果的资产情况。
也有她的个人信息。
程果回医院后先去了一趟普外,舒书给她发消息,她有两本书落在那儿,让她有空过去拿一趟。
到普外时,舒书正吃外卖看剧,没急着把书给她,先拉着她问:“怎么样怎么样?”
程果耸肩摇头,“没看上我。”
“怎么会?!”
“嫌我没钱。”
“哈?还挑上了他?”舒书为程果鸣不平,“你都没嫌他长得矮呢,跟他在一起你高跟鞋都不能穿!”
“我还是嫌的。”程果笑,目光落向桌面。
舒书哈哈哈一通笑,目光挪过去,拿着桌上的沈骓签名眉开眼笑地在身前晃了晃,“不是我主动要的哦,是他助理给他办出院的时候塞给我的。”
“你要吗?”她眨眨眼睛问程果。
程果凑近看她眼,“这里分明写着求你别拿走。”
舒书哈哈笑着推她,两个人闹了一会儿,程果拿书回心外办公室。
心外和普外隔了两层,程果没去等电梯,顺着楼梯慢慢向上爬。
今天晚上她相亲,于慕英一定会打电话询问经过,沈骓的突然出现搅乱了她的计划,当时着急给原满下套,可对方又不是傻子,稍一回想就能明白怎么回事。
她得想好怎么把问题完全推到原满身上。
嗡——
手机震动声响起。
同时,楼道上方传来噔、噔的下楼声,像是三跳两跳就下来一层,程果一面靠墙站给人让路一面拿出手机,看到上面的名字时一愣。
下楼的声音陡然停住,嘟嘟的电话等待声划开平静。
程果抬起头,沈骓拿着手机,居高临下地站在高她半层处,胸膛起伏,焦急的目光在注意到她的那一刻稍有收敛。
他的口罩已经摘了,不知道是热的还是疼的,额角和下颌处几滴豆大汗珠正沿着脸颊脖颈往下淌,汗湿了T恤领口。他匀了呼吸,一步一步慢慢朝她走来,身上的热气跟着一并过来,像滚烫的海潮慢慢欺近,有那么一瞬间,时间像是回到他大二那年初夏,他打完球朝她跑来。
那时候他一身昂扬的少年气,背后阳光明亮。
程果手指捏紧怀里的书脊,用力定住脚跟才没后退。
想起他刚做完手术,程果挂断电话低声斥责:“医生没说术后三个月不能剧烈运动吗?!”
沈骓站到她面前,忽地笑了,笑容明亮灿烂,眼眸像天上星。
“程医生,我错了。”
他低头看她,唇角翘着,语气很轻,眼神小心翼翼的。
程果心口像被羽毛拂了一下,咽了咽嗓子没说话。
“姐姐,”时隔一年多,沈骓重新这样叫她,“我能请你吃晚饭吗?”
作者有话说:
----------------------
沈萨萨:再生气也不能瞪姐姐
后面剧情字太多,分到下一章啦
第5章 同居局可怜小狗
沈骓带程果去了一家粥铺。
铺子开在一条偏僻的老旧小路上,高大的槐树枝繁叶茂,树冠挤挤挨挨如绿色穹顶,将头顶天空填满,路灯昏黄的光影被扣拢其下。
这家铺子客流依靠旁边那所高中,两人过去时天色黑透,老板的卷帘门已经拉下来一半,见是老熟人来了,老板忙让两人进去,说是太久没见这顿他请,边解释现在暑假只有补课的高三学生过来吃饭,粥也就备得少了,只剩下最后一碗,边去盛了碟凉菜过来,给程果下她爱吃的小馄饨时,老板又问起她是不是还是经常在周五晚上值夜班,之后和沈骓聊起他的电影角色。
店内老旧的风扇钉在墙上,转着头咿咿呀呀吹着,程果坐在桌边听两人聊天,恍惚回到以前的周六早上,她下夜班后和沈骓过来吃早饭。
“程医生怕热是吧。”老板想起这茬儿,中途抽出手开了空调。
小馄饨正好出锅,老板麻利地加好汤料端过来,把卷帘门往下一拉让两人慢慢吃,自己急急忙忙上楼看球赛去了。
喷香的馄饨热气扑面,程果手伸向桌上的调味瓶,即将碰到之时却被一只手抢了先,沈骓手指修长干净,拿起调味瓶抬头问她:“还是老样子吗?”
他的动作太过自然,语调也自然,好像他们两人从未生疏过。
可程果注定要让他失望了。
医院不是一个合适的谈话地点,她答应沈骓出来吃饭是疑心她离开餐厅前的那声招呼给了他错误信号,再者,她要和他讲清,不要在她身上投入精力。
程果迟疑片刻,伸手去接,脸上仍保持微笑,“我自己来吧。”
沈骓目光一扫就察觉到程果又披上了她的医生身份,套着一层壳和他交谈,他默不作声地将调味壶递过去,看着眼前的饭菜胃口尽失。
她哪里有要和好的意思,她是来吃散伙饭的。
他本来有一肚子话想说,现在不敢贸然开口了。
程果接过调料瓶往汤里淋了一点辣椒油,放回去时视线从沈骓脸上扫过,他垂眸安静坐着,看起来情绪不高。
球赛已经开始,解说员的声调时高时低,传到楼下时模糊在呼呼的风扇声中,程果慢慢搅动着热汤,温声开口:“吃饭。”
沈骓抬起头,眸色比刚才浓郁许多,轻滚着喉结,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低下头做任务似的拿起汤匙。
一碗南瓜粥没滋没味,他有一勺没一勺地吃着,目光时不时扫向程果。
她今天没有化全妆,只简单修饰了眉眼,也极为漂亮,此刻低着头,慢慢将热汤往嘴里送。
沈骓知道她其实不怕热,相反的,她很喜欢高热温度下汗珠钻出毛孔后的通透感,她说身体里的压力像是能跟着一起排空,浑身松快。
她只是不喜欢夏天。
热汤下肚,尽管空调冷气已经占满房间,程果额角仍是冒出一层细密汗珠,沈骓抽出干净纸巾递过去,程果顺手接过擦拭几下后手腕僵住,道了声谢。
沈骓扭过头无声轻扯唇角,喉咙突然开始泛痒,这种感觉他太熟悉了。
全麻手术要插喉管,术后喉咙被火燎过一样疼,咳嗽时扯得腹部刀口也疼,之前见程果时幸运地没让她看到他咳到狼狈的样子。
沈骓迅速喝了口水,仍是没压住,他背过身去,第一声咳嗽溢出喉咙时下意识弯腰捂住腹部刀口,可想到程果就坐在他背后,会看到他虾米一样蜷缩起自己的狼狈姿态,又直起身,双手撑在膝盖上,闷声咳起来。
刀口那儿比他跑下楼时还要疼,他感觉血液奔涌上来,他的脸和脖子不受控地迅速红了。
最关键是,他现在咳到停不下来。
“这个时候逞什么强,”随着这句话,一个柔软的东西被塞进怀里,程果压着他的后背让他弯腰,“放松。”
腹部张力骤然下降,疼痛感削弱许多,沈骓边咳边分出一半注意力给程果。
她弯着腰,手放在他后背没挪开。
夏天的T恤很薄,她的指尖有些凉。
不知道咳了多久,沈骓终于停下,他眨掉眼睛里的雾气,一杯温水出现在眼前。
沈骓接过,直起身喝了几口,才发现怀里抱着的是老板经常靠着的靠垫,挺丑的,还有点脏,他把这东西放在一旁,程果在他对面凳子上坐下。
“给我看看你出院开的药。”
沈骓没做他想地拉开背包拉链,比药盒先露出来的是几张撕过的碎纸条,上面有打印的字体,不用扭头他也知道,程果的目光凝聚了过来,两人都知道这是什么。
沈骓把纸条往里塞了塞,拿出几盒药递过去。
对面的人没接,深深看了他一眼,目光扫过药盒,“按医嘱吃吧。”
程果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沈骓,”沉默几秒后程果开口,“我希望今天的事不要再发生。”
“什么事?”
该来的总会来,沈骓垂着眼睛将药盒放回背包,“知道你去相亲我怎么可能不跟过去。”
他语调平缓,不像是在问她,而像是在说一件逻辑极为合理的事,爱意就这样直接地明晃晃地摊开给她看,张扬又热烈,程果心脏猛跳一拍,抿唇反问:“你过去能做什么?”
话一出口时程果就后悔了,她是有意和他拉开距离,可没想依仗他的喜欢伤害他。
沈骓像是被这句话伤到了,手指微屈,保持着塞药盒的动作没动,他的额发垂下来,程果从侧面看不到他的眼神,只能看到他绷紧的唇线。
沈骓停了几秒才继续,他从背包里拿出碎纸条,偏头咳了几声,眉头痛苦地拧在一起,“能看和你相亲的男人什么样。”
“没我高,没我年轻,没我能挣钱,还在不停地物化你,”他语调又快又急,带着倔强的眼神看向程果,“为什么你同意和他相亲,却拒绝我?”
程果咽了咽喉咙,“我不想聊这个。”
空气安静片刻,沈骓抖了抖手上的纸条,“那聊这个,我知道你发表过的论文有哪些。纸上这些论文都不存在。”
程果心脏咚的一声,她当然知道,她是……
沈骓凝视着她,将她的心里话讲出来:“你根本没想过和那个男人相亲成功,他不懂医学,你随便写几篇题目他看不懂,也不会真的去查。”
沈骓心脏咚咚跳着,紧紧盯着程果的眼睛等待回应,他知道她心软,他这样横冲直撞找她对峙是下下策,很可能适得其反,可他实在忍不住了。
今晚听到原满明显在物化她而两人相谈甚欢时,他心底堵到说不出话,当时想一走了之可又不甘心,一遍一遍去比较他和原满,想他差在哪里,为什么不能是他,等反应过来她是在给原满下套时,喜悦瞬间淹没了他。
到他发现她一开始就没想过和原满在一起,则是狂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