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头看了一眼舷窗——外头的雪已经变得很密,风从海面上呼啸卷来,海浪高得能掀翻船只。
“风浪变大了吗?”她不确定地问。
程明笃抬眸,神情比她更先察觉到了什么。
“应该是气压骤降。”
两人走出放映厅,走廊的灯光在晃动,天花板上的灯罩轻微地撞击着金属。空气里有一种低沉的轰鸣,像是从船体深处传来的。
她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广播突然响起:
“Attention,please.Strongwindahead.Allpassengersareadvisedtostayinsidethecabins...”
(各位乘客请注意,前方海域风力增强,请所有乘客立即返回舱内。)
叶语莺抬头看着闪烁的红灯,心里的不安瞬间抵达极点。
“是不是要进暴风区了?”
“只是预警。”程明笃的声音仍稳,“别慌。”
但他看向窗外时,眼神已经微微变了。
外面的浪,正在一点点高过船头。
他们刚回到甲板层,就听到桅杆上传来紧急的指令声,几个船员正在固定吊索。海风大得几乎能把人吹得站不稳。
雪迎面扑来,像无数冰冷的针。
叶语莺想抓住栏杆,却被风硬生生推得后退了一步。
“进去!”程明笃一声低喝,伸手去拉她。
可下一秒,浪从船舷外猛地扑上来。
那是一道几乎垂直的水墙,夹杂着冰渣,重重拍在甲板上。
叶语莺被冲得后退,脚下一滑,整个人失去平衡。
她的指尖擦过栏杆,却没抓住。
一阵刺耳的风声从耳边掠过……
她看到自己在坠落,世界翻转,海面像张巨大的深蓝色幕布朝她迎面撞来。
那一瞬,她听见程明笃在喊她的名字。
“叶语莺!”
紧接着,是冷彻骨髓的海。
冰浪把她整个吞没。
她被冻得连呼吸都凝滞了。
坠海已经很可怕,在极低坠海,更是九死一生。
耳朵嗡鸣,胸腔收缩,世界成了一片混沌的蓝。
她的身体开始下沉。
睫毛上挂着未融的冰,水灌进她的口鼻,她几乎没有力气去挣扎。
真如程明笃所说,她会被瞬间冻晕。
就在她意识开始模糊的那一刻,一只手猛地拽住了她的手腕。
那力道极稳,极快,几乎是逆着浪的方向强行拉起。
叶语莺被硬生生从冰冷的水里拖出,迎面又是一阵暴雨般的海风。
她被紧紧抱进怀里,整个人几乎是靠着那股力才没有再坠下去。
是程明笃。
他半个身子浸在海里,冰浪打在他背上。
那一瞬,他的表情冷静到近乎残酷。
“看着我。”他低声命令。
她听不见,也看不清,只看到他嘴唇的形状在动……
“呼吸。”
她的肺像是要裂开,冷与热在交错
,她所有的热量都被瞬间抽走一样。
他用尽全力将她推向救生索的方向,自己几乎整个人被海浪卷起。
风声咆哮着,冰水从甲板边涌回,他的手依旧抓着她的手腕,直到她的指尖被另一个船员拉住。
这一切……几乎是一分钟完成的。
他兑现了白天那句话,只不过他自谦了,他在海水里待了整整一分二十秒,超过了一分钟。
可这多出的二十秒,刚好让他们与死神擦肩,否则,这将成了为他们生命里最漫长的一场对视。
她看到他唇角的血,被浪冲散,混进雪与风里,
那红色极浅,却在无边的白与灰之间,亮得像一场无法逃离的宿命。
她注定被困于这一抹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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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明天见[奶茶]
第115章
在极地海水中,时间是最大的敌人,每一秒都有可能对身体增添不可逆的伤害。
那根救生索几乎勒进她的腋下,湿衣服贴在皮肤上,每一次拉扯都像撕裂。几名穿着防寒救生服的船员同时用力,海水从她的身体上成股滑落,在金属甲板上砸出冰冷的水花。
“Holdher!(抓稳她!)”
“Don’tmove!Staystill!”有人在拼命大喊,但是叶语莺几乎已经一时不到对方在喊什么。
她被两个人同时抬起,放进一张橙色担架里。担架底层是加热垫,立刻被船员启动,暖流透过毯子微微震动,但身体仍冷得发抖。
她撑起最后的意志力想要寻找程明笃。
他还挂在救生索上,半个身子泡在海里,整个人已经处于身体失能的极限,冰浪一层层拍打着他。
船员们又抛下第二根索,他抬起手的动作慢了一瞬,整个人都像是丧失了知觉。
“Pullhimup!”
几个人拼命往上拽,救生索被冻得僵硬,绳上结的冰在灯光下闪着刺眼的白。船员一边拉一边用钩子刮冰,那种金属摩擦声尖锐得几乎能刺穿脑仁。
叶语莺想去帮忙,却被船员按住肩膀,用专业而不容置疑的嗓音说:“Don’tmove!He’llmakeit!”
她的眼皮动得很慢,每一下呼吸都仿佛将她拉入更深的黑暗。
她气若游丝地强迫自己睁眼,看向他,看到他手指几乎已经泛白发青,最后仅凭最细微的意识,抓到栏杆,再被几个人同时拽上来,最后他重重地摔在甲板上。
那一幕触目惊心,因为叶语莺从未见过他这样,他仿佛永远都应该是体面的从容强大的,此刻他却已经生命垂危。
在极力的海洋里救人,她不敢想象这一分钟他的身体究竟会造成多少不可逆的伤害。
众人分散城两拨,对他们二人进行分开急救。
叶语莺的意识已经陷入模糊,暖毯又被紧紧裹了一层,救援员戴着防寒手套扶住她的头,用指关节轻轻敲了敲她的颧骨,确认她还有反应。
“Hey,lookatme.Youhearme”
她努力眨了眨眼。
“Good.Keepbreathing.”
程明笃被抬到她旁边,他们两个的担架并排着,被一路推向舱门。
雪仍在落,冷风沿着走廊灌入舱内,门关上时发出一声重响,外面的世界被隔绝。
医务舱的灯很亮,亮得刺眼。
几名船医迅速围上来,用剪刀剪开他们身上的湿衣服,金属剪刀碰到皮肤那一刻,她感到极致的痛,不知道是因为冻伤的肌肉还是急救仪器。
冷瑟、发抖、晕厥……所有可能性堆叠在一起,她几度险些陷入晕厥,但是她似乎知道只要自己失去意志力,就可能真的醒不来了。
她努力逼迫自己张口说什么,却只发出一阵干哑的喘息,有人给她戴上氧气面罩,一股淡淡的温热气息灌进肺里。
在她能控制自己进行细微动作的时候,她拼命转头去看旁边的床。
程明笃正被几个人同时处理,船医一边用吸水毛巾擦去他身上的冰水,一边往他身上覆盖电加热毯。监测仪贴在他胸前,心率曲线闪动得不规律。
他还没有苏醒的迹象,她的眼圈红了。
叶语莺本能地冲他伸手,却被一名护士轻轻按住,防止她乱动。
可她仍在颤抖,眼泪混着残留的海水从脸侧滑落。
然后世界变得模糊,她的意识一点点沉下去,意识彻底覆灭。
*
暴风一直持续到深夜。
整艘船都被厚雪包裹,甲板像冻成了一层银白的大理石。
医务舱的灯是昏黄的,空气里带着淡淡的酒精味和木头味混杂的味道。
叶语莺裹在加热毯里,仍然发抖。她的体温刚刚恢复到三十六度,但手脚仍然透骨的冰冷。
医生让她喝一口温水,她接过杯子,却没有立刻喝。目光一直落在隔壁的那张床。
程明笃还在睡,身上盖着两层毯子。仪器的指针偶尔晃动,他的呼吸平稳,却似乎仍陷在极深的寒冷中。
叶语莺看着他,心脏有些发疼。
她记得他在海里喊她的样子,声音被低温的海浪切碎,却不管不顾将她托举到海面上,命令她“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