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无法宣泄的痛苦,在她体内横冲直撞,找不到任何出口,最终,化作了一种近乎自残的毁灭冲动。
她的双手猛地抬起,死死地抓住了自己的头发,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然后,她闭上眼,用尽全身的力气,向外一扯——
“嘶啦”一声,一把乌黑的发丝,连带着几点血星,被她硬生生从头皮上拽了下来。
头皮上传来的、尖锐而清晰的剧痛,终于让她那快要炸开的、混乱的神经,有了一个短暂的宣泄口。
她松开手,任由那些断发从指缝间飘落。
她缓缓地、摊开自己颤抖的手掌,看着掌心那几缕断发,和上面沾染的、细微的血迹,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那份被背叛的、撕心裂肺的痛楚,似乎远比这皮肉之苦,要来得更猛烈,也更……让人麻木。
她再也支撑不住,身体跌坐在冰冷的、积了一层薄灰的地板上。
-----------------------
作者有话说:50个~
肥不肥!
第55章
那天晚上,叶语莺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程家的。
她像一个被抽去所有尘世记忆的游魂,机械地坐上公交车,却忘记了路途所有的风景,如行尸走肉一样的吃饭、洗漱,然后将自己关进房间。
那两枚代表着无上荣耀的金牌,原本挂在墙上,却被她摘下来随意地扔在书桌一角,黯淡无光,仿佛只是两块废铁。
就在她以为自己会用一夜无眠的代价来治愈这灭顶的悲伤时,手机屏幕,却突兀地亮了起来。
是一封新邮件。发件人,是那个她此刻最想念、也最不敢去想的名字——程明笃。
这是他对她那封“赛前报到”邮件的回复。
叶语莺的心,像被一只手狠狠攥住,痛得她几乎要蜷缩起来。一周前,她还那么热切地期盼着这封信;而此刻,它却像一个迟到的、充满了讽刺的安慰奖。
她颤抖着指尖,点开了邮件。
【Re:已到江城】
【预赛成绩很好。另,我已经知晓你拿到两枚金牌。恭喜夺冠。】
简短,冷静,一如既往。但是可以看出程明笃不仅收到了她赛前的邮件,显然也通过其他方式,知道了她最终的胜利。
叶语莺看着那几个字,心中那片早已冻结的、麻木的冰原,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小的缝隙,透出一点点微弱的光。
她像一条冰层下的游鱼,想要奋力去吸纳偶尔从冰面的裂缝中透下来的阳光,在经历阳光的短暂一瞬,贪婪地求生地想多停留一会儿。
她她有一种强烈的、想要向他倾诉的冲动。
她的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打字,那行混杂着无助与祈求的文字,清晰地显示在对话框里:
【哥哥,如果……被自己唯一的朋友背叛了,该怎么办?】
然而,当她的指尖即将要触碰到“发送”按键时,她却猛地停住了。
他正在他那个世界里,为了更宏大的目标而战。而自己,又怎么能用这些属于少女的、狼狈不堪的伤痛,去打扰他,用两人这宝贵的对话时间来说这些芝麻小事?
叶语莺闭上眼,将那行充满了脆弱的求助,一个字一个字地,全部删除。
然后,她重新打上了一行字,一行得体到近乎冷漠的、完全看不出任何情绪的回复:
【谢谢。你的比赛也加油。】
发送。
做完这一切,她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将手机扔到一旁,将脸深深埋进枕头里,仿佛要将自己与这个世界彻底隔绝。
*
接下来的日子,对叶语莺而言,是一场漫长的、无声的凌迟。
纪紫再也没来过学校。她的病假,从最初的短期病假,变成了长期病假。
这个消息,彻底证实了叶语莺心中最后的猜想,也彻底斩断了她对那份友谊最后的一丝幻想。
她彻底变得沉默,独来独往,像一座孤岛。
而葛洁,则开始了她胜利者般的、残忍的狂欢。
她和她的姐妹团,将叶语莺那些被偷走的、写满了私密心事的信件,当成了她们课间最大的消遣。
放学后,她们把她拉到后操场的角落里,故意大声地、用一种抑扬顿挫的语调,朗读着信里的片段。
“今天,让我们来欣赏一下我们省冠军的文学作品,”她们用一种在舞台上表演话剧般的、夸张的咏叹调开口,“大家可要好好学习一下,看看我们的大作家,是怎么描写她那‘无法自我消解的灵魂’的!”
葛洁在一旁悠闲地玩弄着指甲,欣赏着她的爪牙如何为了讨好她而当中羞辱叶语莺的。
一个女生清了清嗓子,尖声念道:
“【我面前是一具失神的躯体,还有一个剥离躯体后无法自我消解的灵魂,在这个午夜飘荡着,忏悔着……】”
“哈哈哈哈!”周围的女生们立刻爆发出刺耳的哄笑。
“天啊,她在写什么?鬼故事吗?”
“还忏悔呢,她犯了什么罪啊?”
叶语莺静静地站着,没有说话。她的身体挺得笔直,像一棵在寒风中绝不弯折的树,但她的指甲,已经将她的掌心掐得生疼,几乎是渗血的疼。
葛洁很满意这种效果。
念信的女生脸上的笑容愈发恶毒:
“大家别急,还有更精彩的呢!听听我们的大冠军是怎么定义自己的——”
她拖长了语调,一字一顿地念道:
“【我不是在喜欢你,分明不是喜欢你,我只是像一个无药可救的疯子,把你当作了锚——】”
“疯子!听到了吗?她自己都承认她是个疯子!”
“还‘锚’呢,写封情书都这么前言不搭后语的!”
那些字句,是她在一个个无法入眠的深夜,剖开自己的心脏,用最滚烫的血写下的。那是她与自己灵魂最私密的对话,是她痛苦的自剖与挣扎。
而此刻,这些最珍贵、最脆弱的东西,正被她们这样肆意地、轻蔑地,当成笑料,在光天化日之下暴晒。
叶语莺的脸色,一点点变得惨白,但她的眼神,依旧是死寂的。
她不看她们,目光放得很远,仿佛在看操场尽头那片虚无的天空,仿佛此刻直接死去是最好,灵魂直接抵达天空,一切都与她无关。
她的这份平静,彻底激怒了葛洁。她要看的,是叶语莺的崩溃,是她的眼泪,是她的求饶!
葛洁走上前,几乎将信纸贴到了叶语莺的脸上,用一种怨毒的眼神居高临下看着她,质问道:
“叶语莺,你恶不恶心?”
叶语莺沉默了很久,才回过神来,冷漠地看着她,说道:“别念了。”
“行啊,你求我啊。”葛洁调笑着说。
叶语莺抿唇,直接跨步上前,夺下她们手中的信纸,撕得粉碎,表达了反抗和怒火。
但是这一次葛洁没有半点被吓到的意思,漫不经心
地说:“抢吧,我复印了一千份。”
接着压低声音,用只有叶语莺和她两人听到的声音说:“叶语莺,你给我老实点,我知道你那些情书是写给谁的……”
叶语莺瞬间躯壳被抽干了血,周身仿佛枯萎成了一句干尸。
葛洁把她单独叫到大榕树底下,彻底远离众人的视线。
“我就说嘛,喜欢林知砚没必要禁忌感这么浓吧。叶语莺,你喜欢的是程明笃!你的继兄!你和你母亲一样不知廉耻!”
“你……胡说!”她想反驳,声音却抖得不成样子,毫无力度,像垂死前的最后一点挣扎。
葛洁看着她那副魂飞魄散的样子,终于发出了胜利者才有的、畅快淋漓的大笑。
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要看的就是叶语莺这副高傲的、坚硬的外壳被彻底击碎后,露出的最狼狈、最不堪的内核。
为了报当时的一箭之仇,她绝对不选择把叶语莺打一顿这样轻松的方式。
她要杀人诛心!
“我胡说?”葛洁的笑声戛然而止,她猛地走上前,眼神阴狠地盯着叶语莺,“那你抖什么?你脸白得跟鬼一样,是在心虚吗?”
她伸出手,用力地、一把将早已失神落魄的叶语莺推倒在地。
叶语莺踉跄着,毫无防备地摔在了大榕树下那片坚硬的泥土地上。
手掌和膝盖被粗糙的砂石磨破了皮,渗出丝丝血迹,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可这点皮肉之痛,与她心脏被万箭穿心的剧痛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明明是刚夺冠的全省冠军,却如此不堪一击地被推到。
她狼狈不堪地趴在地上,感觉自己像一条被人踩进了泥土里的、卑微的虫子。
葛洁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大仇得报的快感与掌控一切的权力欲。
她缓缓蹲下身,用那双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着叶语莺的鼻梁,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的残忍:
“叶语莺,以前是我小看你了。你骨头是挺硬的。不过,从今以后……”
她的声音压得更低,像一条冰冷的毒蛇,将信子吐在叶语莺的耳边:
“你就是我的哈巴狗。”
“我要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让你往东,你就不能往西。”
“你要是不听话……”葛洁轻轻地笑了起来,那笑声让叶语莺不寒而栗,“……我就把你这些的情书,一封一封地,全部扫描,然后打包,发送到程明笃的邮箱里。”
“哦,对了,”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补充道,“网上有他的公开信息,也有他参加ICPC竞赛的官方资料,我想,找到他的联系方式,应该……易如反掌吧?”
这句话,像一道最终的、决定了她未来命运的判决,彻底摧毁了叶语莺最后一丝反抗的可能。
她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名声,不在乎别人的嘲笑,甚至不在乎身体上的殴打。
但她不能,她绝对不能,让程明笃看到这些东西。不能让他知道自己怀揣着这样一份卑劣而又禁忌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