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发展本就落后,年轻人少, 愿意花钱来这儿看电影的更是寥寥无几,不知道这影院是怎么活到今天的。
闻斯聿什么也没说,但她知道, 看的一定是她今天新上的那部。
她没在他面前提过,甚至这两天她自己都没怎么关注,线上转发宣传都是陈鲤在管。
晚上十一点半,室外气温零下, 开车来的一路上都没看见几家灯火是亮的,电影院更是冷落,除了前台的售票员,就只有她们两了。
纪嘉臻觉得她这帽子口罩戴的挺没必要,前台唯一的那个工作人员一个人干三份活,售票检票卖饮料,这会儿已经困的够呛了,她两刚上来的时候人还撑在桌上打盹儿。
闻斯聿去取票的时候她就在原地插兜站着,看他背影,他手上拿着她的水杯,她没注意他是什么时候往里添了水带出来的,但她晚上确实不喝饮料牛奶那些。
他陪她在剧组待的这一个月倒是把她这些习惯全记下了,挺周到。
影厅不大,这个点也只有她们两来看。闻斯聿坐下后握她手,确定她手心是温热的以后就松开了。
龙标现出,电影开始。
纪嘉臻撑着头看,确实是隔了太长时间,从杀青到上映,足足三年,故事的细节她都有些淡忘了。
片头序幕播了足足三分半钟,正片开始的第一幕,就是她的脸。
特写。
充满野心的眼睛直直地盯着镜头,势在必得的眼神看着每一个望向屏幕的观众,嘴角上扬的弧度里写满了得意,每一个微表情都在彰显人设:坏事做尽的恶人。
这是二十二岁的她。
她是在这个时候坐直的。
人这一生要经历太多成长和太多阶段,不是所有人都能注意到你每个阶段的细微变化,但你自己是能清楚感受到的,哪怕是看去年的照片,都会生出我当时居然长这样的感叹。复出的这几个月,很多声音都在说纪嘉臻的脸怎么跟三年前没区别,有时她自己都快信了,直到这样直观的坐在大荧幕前和二十二岁的自己对视,她才发现,时间没在她身上留下什么,但的的确确带走了什么。
二十二岁的她不知天高地厚,做事不计后果,野心完完全全写在明面上,给自己树了不少敌人,遇事从来都是给段祁寅打电话。
二十五岁的她渐渐学会瞻前顾后,但还是改不掉莽撞的性子,会冲动行事,会意气用事,却也会考虑后果,为自己的行为买单,不再需要段祁寅来给她收拾烂摊。
所以,时间到底带走了什么?
在问题和观影之间,她选择了第二个。
……
全片充斥着“犯罪”二字,纸醉金迷,钱色欲.望,好人有私欲,烂人有真心,尔虞我诈,警匪周旋,真相扑朔迷离,真凶逍遥法外,这种题材本身也是片子难过审的原因之一。
纪嘉臻顶着一张完全能诠释片名的脸,演的是一个处于黑色地带的角色——拐卖人口的帮凶。
为了利益出卖自己的一切,从肉.体,到灵魂,毫无人性。
中间一段情色戏码被删减过一部分后尺度依旧大到惊人,喘息吟叫声响起时纪嘉臻偏头看了眼闻斯聿的表情。
他看的聚精会神,完全没因为屏幕上的主角之一正坐在他身边而出戏,似乎还沉浸在人物表演中,神色不动分毫。
见他看的这么认真,纪嘉臻也就收敛了逗他的心思。
剧情到她被执行死刑的那段时他调整了坐姿,手伸过来牵住她的,放在她的膝盖上。
她垂眼看了五秒钟,没甩开,也没回握。
一直到电影结束,她的眼睛都没离开过屏幕。
影院的人不太靠谱,估计是嫌大半夜还要招待她们两,迫不及待地想赶人走,正片还剩最后一分钟就亮起了灯,闻斯聿倒是半分不受影响,在演职表滚动出来的那一刻才回头看她一眼。
“演挺好。”
“谢夸。”
他笑一下,手指贴上她热红的脸颊。
这电影院哪哪都不行,暖气效果倒挺好。
纪嘉臻挡他手腕,喝一口他递来的水,站起来往外走。
出影院时风迎面吹,比来时更冷,纪嘉臻朝车里钻,等闻斯聿开车。
他把车打响后开了空调,半天没发动车,眼睛看着前方,手肘搭在窗沿,说:“我明天回A市,有事要处理。”
纪嘉臻看着倒车镜里自己隐约的身影,说行,接着问他:“你困不困。”
闻斯聿偏头,看她,没回答,他困和不困都取决于她。
纪嘉臻从口袋里取出来一样东西,捏在两指间给他看:“不困的话,就晚点回酒店。”
所以她出房间又折回去拿的东西是,套。
*
车子飞驰在凌晨的公路,开到有次剧组收工后她们路过的戈壁,向左是隐在黑夜中的连绵山脉,向右是沉睡在寒夜里的城市灯火。
她们就在这两者之间,在无人烟的荒野,在他来这第一天被追尾的车上,做一些抵死缠绵的事。
她说他未免太快,手都还没牵上帐篷就支起来了。
他脱她外套,亲她鼻尖,再亲到耳垂,说:“影厅里听你声音就不行了,在想怎么让你心服口服。”
实践证明他想的挺多,也确实让她服了。
在驾驶座,她坐他腿上,后腰抵着方向盘,接吻接到快缺氧。
在副驾驶,他把座位往后调,腾出足够他跪下的空间,放倒座位,也放倒她。
到后排座,她声音闷在手心里,然后咬在他胳膊上,渐渐染上哭腔。
她这时候才宣泄出情绪,说:“居然没有一部电影留下我二十三岁和二十四岁的样子。”
她对那三年耿耿于怀,惋惜自己被浪费的青春,遗憾自己这三年停滞不前的事业。
闻斯聿吻她眼角的泪,说以后本子都递你手上。
纪嘉臻摇头,不说话。
忽然天边响起一道滚雷,雨水来势汹汹,暴雨拍打在天窗,声音盖过她的。
换成纪嘉臻在上面的时候,头差点撞到车顶,重心不稳,于是手掌控制不住地撑到车窗上,留下一个清晰的掌印,转瞬就被雨水冲刷的模糊不清。
到后面她实在有些脱力,被他搂在怀里喂着喝了两口水,听他在耳边说些sweet talk,再听他说爱,说很爱。
这一个月,她们同处一室,爱说了不少也做了不少,都是他不厌其烦地说,她不甚在意地听,但他依旧坚持,今晚说的尤其多。
不得不说,他给了她一个至死难忘的夜晚。
大概是场景太独特,氛围也太到位,他说的每句爱都得到她的回应,尽管态度依旧敷衍。
“我爱你。”
“嗯。”
“想跟你一辈子的那种爱。”
“好。”
“纪嘉臻,我没在说假话,这辈子除了你就爱不上任何人了。”
“知道了。”
……
车内的动静和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在同一时间停歇。
彼时纪嘉臻靠在闻斯聿怀里,人缩在座椅上,闭着眼睛缓了一阵后给车窗打开一条缝通风,又倾腰往前够中控台的烟。
她从烟盒里抖出一根,闻斯聿朝她伸手,她把那根给他,自己重新拿,然后回头,两根烟头凑到一块儿,她点火,注视着他眼睛。
他抚她侧额,说:“考验也该有个期限,是生是死,你什么时候判决。”
“你想什么时候?”她问他,说话的时候烟雾往外扬。
闻斯聿把外套披到她身上,抬手把车窗玻璃降了一半,“现在,怎么样?”
“好啊。”
她回答的太干脆,闻斯聿都有半分的愣神,掸烟灰的手顿在车窗上,忘了动作。
“你说真的?”
纪嘉臻朝他扬眉,那意思是“当然没跟你开玩笑”。
他也认真了,看着她,等她开口。
她拢一下脸侧的发,说:“我下周就杀青,你回A市忙你的事,忙完也不用过来了。”
闻斯聿点头,说好。
“我杀青完应该是直接飞C市做电影宣传,接着就要飞柏林参加电影节,中途还有广告要拍,没时间回A市。”
他等她后话。
“我找了新房子,离你那儿不远,房子里的东西你看着办,衣服首饰那些我要,帮我打包一下,回头我把新房子的地址发你,你帮我送过来。”她声音顿一下,“或者你要是不愿意的话,我请人去拿也行。其余的留下还是扔掉都随你。”
闻斯聿这会儿听出来不对劲了,搂她腰的胳膊收紧,“什么意思?”
纪嘉臻撂他一眼,“看电影的时候,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时间带走了我的什么?我想了很多,想我这些年遇到的人和经历的事,最后我想通了,与其想我失去的,不如想我得到的,与其说时间带走了我的勇气,不如说,时间给予了我谨慎与小心的能力。”
“所以呢?”
她笑,“好像说的不太清楚,那我直说吧。”
“……”
“我跟你,就到这儿了,听的明白吗?”
闻斯聿喉结滚动,眼神冷了下来,喊她名字,重复先前的问题:“纪嘉臻,你什么意思?”
“不想跟你玩了的意思。我们两,到此结束,断了吧。”
第30章
风顺着半开的车窗往里吹, 车内的气息还没完全散,纪嘉臻现在身体的热甚至还是他造就的。
可她说到此为止。
说断了吧。
“刚跟我做完,就说要跟我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