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神却始终没有离开她。
阳光落在两人的影子上,靠得很近,影子在地砖上慢慢拉长,又轻轻晕在一起,分不清彼此的边界。
商场和宜家的停车场都满了,车子绕了两圈才找到空位,停车场里人声嘈杂,夏知遥刚锁好车门,她和周越的手机一前一后的响起,是郑晓天,连给他俩发的消息都一模一样:【干嘛呢?】
她笑了一下,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宜家,买点东西。】
没过几秒,对方回过来:【很好,保持住,我这就到。】
夏知遥愣了两秒,哭笑不得,她抬头看向周越:“郑晓天说他也来。”
周越正关着后备箱,单手提着购物袋,另一只手拿着手机,低头看了一眼:“我正想问他有什么事。”
“他说他一个人在家无聊。”
周越轻轻挑了下眉,似笑非笑:“无聊?他什么时候闲过?”
“谁知道呢。”夏知遥一边把车钥匙塞进包里,一边笑,“大概怕咱俩一个个都成了家庭主妇和家庭主男吧。”
半个小时后,郑晓天终于在宜家的餐具区找到他们,他戴着墨镜,推着一辆空购物车,神气活现地往前一站。
“你们俩真行,放假在家待着不好吗,还跑宜家来谈恋爱。”
夏知遥抬头,从货架前转过身来,手里还拿着一套碗,“你怎么不在家好好待着,居然来我们这当电灯泡?”
郑晓天摘下墨镜,挂在衣领上,露出一张一贯欠揍的笑脸,“这不是最近要低调嘛,”他晃了晃购物车,“一个人在家都快无聊死了,只能跑出来找你们玩。”
他话音一转,笑眯眯地补了一句:“正好你新家我还没去过,顺道过去看看。”
夏知遥听着,笑意在唇角一顿,她当然知道,郑晓天说的只是个借口,他也是那种有家却不太想回去的人
他嘴上爱闹,笑得吊儿郎当,日子过得像没什么放不下的,可夏知遥清楚,那种“无聊”其实是孤单。
他们三个人,谁也不是在逃避工作或热闹,而是在逃避空下来的那一刻,那种回到屋子里、门一关、声音都消失的寂静。
她低头轻轻笑了一下,不知道是在笑他,还是在笑自己,商场里人声鼎沸,她抬头时,正好对上周越的目光。
那是一种很短暂的对视,却让她心里微微一颤。
他似乎什么都没说,但眼神里那一瞬间的平静,像是默契地应和了她方才的念头。
他们从餐具区一路逛到家具展示区,周越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卷尺,动作干净利落地拉开,他蹲下身去,量着一排柜子的尺寸,目光专注,神情严肃得像在现场做施工图。
每量完一个地方,他就低头在手机里比对一下,确认着什么,屏幕上密密麻麻全是尺寸、角度、标注的备注,连夏知遥看了都忍不住失笑。
郑晓天原本靠在展示柜旁,手里晃着购物单,随口还在调侃两句,可当他抬头,看到周越那副专注的样子时,他愣了。
第一次见周越这样,认真到几乎有点温柔,周越一向话少、理性、疏离,可此刻,他却蹲在那儿,卷尺拉得笔直,目光一寸寸地对着柜体移动。
他侧脸的线条被灯光切出清晰的弧度,像是在替某个未来做准备,那种平静的专注,让郑晓天突然有种说不清的错乱感。
他忍了忍,还是脱口而出:“哥们,你这认真得我都有点不敢信了。”
周越头也不抬,只淡淡“嗯”了一声,像没听见他的揶揄,反倒是夏知遥笑出声,抬手掩了掩嘴:“他早上就先拉着我去新家一通量。”
郑晓天看着他们,心里那股说不清的情绪又涌上来,他有点想笑,又有点酸。
第110章 Chapter 110 周越笑道:“……
周越以前不是这样的人, 郑晓天记得很清楚。
他总是淡漠、自持,对谁都淡淡地,说话办事干脆不留余地, 他见过周越在会议室里当着一众高管的面掀翻文件夹, 也见过他在谈判桌桌上冷笑,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
还有那次夜里, 酒局散去,周越一个人坐在靠窗的卡座里, 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烟雾在昏黄的灯光下慢慢升腾、散开,他的神情孤独得像要把自己整个人都融进那片灰白的雾里。
可现在, 周越蹲在柜子前,认真地量着尺寸,非常仔细, 量完还在手机上记录什么,夏知遥蹲在他旁边,两个人低着头说着什么。
那种专注、耐心、甚至可以说是温柔的样子, 郑晓天看着,突然有些恍惚,他在情场上流连这么多年, 见过的人多得数不清, 什么样的眼神、什么样的笑、什么样的试探, 他都懂。
他知道怎么开场, 怎么暧昧, 怎么取悦,也知道什么时候该体面地退场,他像个熟练的演员, 在每一段关系里都能演得很好,却从来不曾真的投入进去。
可眼前这一幕,那种平静的、专注的、心安理得的样子,那种好像全世界都可以暂停,只为了陪一个人一点一滴凑成一个家的时刻,他从未拥有过,也从未给予过谁。
那不是嫉妒,也不是羡慕,郑晓天说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却只感觉到胸口有一瞬的发紧。
“晓天?郑晓天?郑总?”夏知遥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她转过头,眉眼间带着点疑惑:“你看,白色和原木色的哪个好?你不是一直自诩品味无敌嘛?”
“啊?”郑晓天愣了一下,“合适啊,挺好的。”他随口答着,“你们俩这组合得挺完美的。”
夏知遥被他逗得一笑,眼神却带了点无奈:“我问你颜色呢,又不是问你情感分析。”
她说着,弯腰拿起那块木纹样板,“我还是觉得原木色更温柔一点。”
“原木温柔,白色干净。”郑晓天笑,“放客厅也都没什么问题。”
“那你选哪个?”她抬头问。
郑晓天对上她的眼,愣了半秒,笑意不深不浅地一顿,“我啊?”他耸耸肩,“我选——不容易脏的。”
夏知遥“噗”地笑出来,摇了摇头:“典型的懒人思维。”她转回去继续和周越讨论尺寸。
郑晓天没再说话,只靠在展示柜边,看着他们,那一瞬间,他觉得周围的喧闹声都模糊了,只剩下他们两人之间那种安静、笃定的默契。
灯光倾泻下来,落在她的发间,投出一圈淡淡的金色光晕,那一瞬间,她仿佛整个都在发光。
郑晓天靠在墙边,手插在裤兜里,视线有些飘,不远处的人群在缓缓流动:推着购物车的小情侣,女生踮脚往车里放东西,男生伸手接过;背着双肩包的高中生和父母,边走边讨论要买什么颜色的床单;还有年轻的父母,孩子闹着要去儿童区,被妈妈笑着按住。
每个人都在为某种具体的、琐碎的生活奔忙,郑晓天看着这些,忽然生出一种突兀、几乎荒谬的念头,如果此刻有人和他并肩走着,会是什么感觉?
不是那种酒吧里邂逅的、暧昧不明的陪伴,也不是那种天亮即散的关系,而是,真的有个人,和他一起推一辆购物车,在货架前停下来,讨论要不要买这个杯子、那个靠垫,争论一下颜色,最后笑着妥协。
就像拥有一段普通的、琐碎的、但真实的生活,他不自觉地掏出手机,他打开微信,习惯性地往下滑,头像一个个掠过。
有人还停留在旧日的暧昧里,对话框里是几个月前的“晚安”;有人早就消失了,只剩下一片空白的聊天记录;还有人被他设为免打扰,连红点都不会再跳出来。
手指在某个名字上停了停,是个前阵子认识的姑娘,漂亮,聪明,说话也有趣,他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滑了过去。
可当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他忽然停下了,他低头看着屏幕,看着那些头像、那些名字,突然笑了,笑里带着点讽刺,也带着说不出的疲惫,他把手机塞回口袋,用力按了按,像要把什么一并塞进去。
“看差不多了,转战下一块。”夏知遥从前台那边转过身,冲他招手,笑容明亮。
“来了。”他应了一声,嘴角还挂着淡淡的笑,只是那笑意褪得很快,眨眼就散在空气里。
他跟了上去,步子迈得有点慢,走着走着,他想,也许自己是真的老了,或者,不是老,
只是心里那块一直空着的地方,今天突然被什么轻轻戳了一下。
他能感觉到那个空洞的存在,就像感觉到心跳一样,真实。
“你今儿怎么了?”周越问,声音平平的,“心不在焉的。”周越语气不带着那种让人无从敷衍的笃定,“是公司那边有事了?”
郑晓天轻笑了一声,摇摇头:“没事,昨天没睡好。”
周越“嗯”了一声,语气依旧不咸不淡:“你也注意点身体,别老熬夜,前两天你看起来就有点疲。”
郑晓天怔了怔,笑了笑:“行啊,连你都开始关心人了。”
“我一直会。”周越淡淡说着。
郑晓天吐槽:“对,都给夏知遥了是吧。”
周越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去扶住夏知遥手里的购物车:“行了,”他语气温和,“一会儿去餐区吃点东西再走。”
郑晓天伸了个夸张的懒腰,笑声散在风里,“吃什么宜家啊,都在这边了,吃点好的吧,一会结完账旁边有家西餐厅不错,跟我走。。”
才到结账区,夏知遥的手机在口袋里震了一下,她掏出来,屏幕上“妈妈”两个字闪着亮光,心脏轻轻漏跳一拍。
“妈?”她接起电话,下意识地往旁边走了两步,声音柔了下来。
“你这放假也不回家,干什么去了?”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语调,温柔里带着一点不容置疑的亲昵。
夏知遥说:“我在宜家呢,买点新房子需要用的东西。”
“对了,你那新房不是装修完了吗?我还没去看过,要不我下午去看看?顺便帮你收拾收拾。”
夏知遥的脚步一顿,她能感觉到自己表情僵了一瞬,结账区的人流不断,收银台前传来扫码声和购物车滚轮的摩擦声。空气里混着咖啡和木料的味道。
她抬眼望过去,郑晓天在正弯腰从购物车里往外拿东西,回头还冲她挥了挥手,周越就在旁边,正对上她的视线,看着她的表情,示意郑晓天先等等,几步走过来。
“啊……今天可能不太方便。”她轻声说,试着让语气显得自然些,还带出一点笑意,“家里太乱了,东西都堆着,您来了也没地方坐。”
“没事啊,我就看看。”夏知遥妈妈的声音依旧温柔,却带着一种轻柔的笃定,“我这也没什么事干,正好帮你整理整理。”
夏知遥“嗯”了一声,她的视线有些飘,落在地上斑驳的灯影上,又移开,心跳有点乱。
周越没说话,只是安安静静的看着她,她侧着身,肩膀微微绷着,整个人显得拘谨又不安。
夏知遥似乎察觉到了,下意识抬起头,目光与他相撞,周越拉了拉她的手,很慢、很轻地扬了扬下巴,嘴唇无声地动了动,用唇形对她说:“没关系的,让阿姨来吧。”
夏知遥怔了怔,她竟真的生出一种安心的错觉,她看着周越,看着他眼底那点温和的光,那种沉静的、无声的笃定,忽然觉得,那些慌乱、犹豫、惶惑的情绪,都被什么稳稳地托住了。
“行啊,”她对着电话轻声说,语气里带着一点迟疑,又有一点小心的释然,“我跟朋友先吃个饭,待会儿回去和您说。”
电话那头传来母亲的应答,温柔、日常,带着熟悉的生活气息,夏知遥“嗯”了一声,语调极轻。。
挂断电话的那一刻,她怔怔地站了几秒,耳边是收银机的“滴”声、人群的低语、购物袋轻轻摩擦的声音,那些原本悬着的情绪,终于一点点落了地。
周越笑道:“怎么?怕你妈看见我?”
夏知遥抬头看他,“也不是。”她说,“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
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我妈那人你也知道,敏感得很……”后面的话没说,但周越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那些没说出来的字句,他都懂,怕母亲多想,怕一扇门打开就要面对一连串试探、关切、甚至误解,也怕那种从小被看穿的感觉再次袭来。
“我知道。”周越低声说,语调平缓,像是在替她把未尽的话接了下去,“我们俩都在这呢。”
郑晓天从旁边凑过来:“你妈要来啊?”他一边说,一边笑,“上回见你妈还是你生病住院那次,你妈人可好了,还特地把我们叫家里吃饭呢。”
周越一听,立刻皱起眉:“靠,自从上大学之后我都没在你家吃过一顿饭,郑晓天都能去?”
郑晓天嘿嘿一下:“哎呦,吃醋了这是,诶,我也奇了怪了,你俩不是青梅竹马吗,你要想去不是随便去?”
周越被噎了一下,竟一时无话可说,只皱了皱眉,“你懂什么。”他低声回了一句,语气淡,却带着那种不想多解释的克制。
郑晓天“啧”了一声,笑得更大:“我当然懂啊,我说你俩这样天天搞地下工作也不是个事,早晚得跟家长说清楚。”
他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坏笑,又补了一句:“要不我帮你俩设计一下?提前做个路演预案,现场模拟一下汇报环节,帮你俩把控风险。”
夏知遥被他逗得哭笑不得。
郑晓天装模作样地清清嗓子:“那我得先写个PPT,第一部分是战略合作的背景与必要性,第二部分是未来发展与双方共赢,第三部分风险防控及舆情管理。”